與父親的較量

作者簡介：董川北，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中國鐵路文藝》《邊疆文學》《羊城晚報》《小說月報》《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等報刊。

早在數年前，工務段就給張勇配置了無人機協助線路巡檢，但作為一名老線路工，張勇還是更喜歡用雙腳丈量軌道。張勇覺得，在很多情況下，人的經驗和直覺能夠超越機械檢測的局限。

張勇停下腳步，掏出手機，點開了“微信運動”，自己已經23800步，毫無懸念，又排名第一。再看父親，12500步，排名第五，這對于年近七旬的老人來說，實屬不易，同時也證明了父親的身體很不錯。想到這里，張勇抬起頭，看著如洗的藍天，嘴角不禁微微上揚。父親是他最大的牽掛。

父親種了一輩子地，老來被迫進城。而張勇長期在外工作，一直擔心父親在城里生活不習慣。因為父親不像其他老年人那樣，喜歡釣魚、下棋，或者喝茶、聽戲，也不像母親喜歡聊聊天，跳跳廣場舞。父親除了喜歡歷史書，就只有散步這項愛好了。

所謂的散步，就是漫無目的地四處溜達。以至于，不到一年時間，小城里的每條街道，父親就摸索得爛熟于心了。小區鄰居問，哪里有打印部？哪里有私人診所？哪里有新開的火鍋店……父親定能立刻說出在哪條街道上有，有時甚至會詳細到店鋪名稱、大小、門牌號，一股腦兒提供給鄰居做選擇。鄰居們無不嘖嘖稱贊，送父親外號：“活地圖”。這時，父親就呵呵一笑，說道：“都是每天上萬步瞎溜達的結果。不過，我這步數，可比不上我兒子，他是鐵路巡檢工，為了確?；疖囆熊嚢踩?，多的時候，他一天要走三萬多步……”父親的話里，明顯透著對兒子的驕傲。

張勇還記得那次休假在家，父親拿出手機，說最近手機總是卡頓，聽人說是有垃圾，能不能幫忙弄一弄。替父親清理微信時，張勇靈機一動，要是替父親把“微信運動”功能打開，我在外地也就能看到父親每天的步數了，知道了他的運動量，也就了解了他的身體狀況。

于是，張勇每晚臨睡前，便不自覺地養成了查看父親微信步數的習慣。為了不讓父親察覺，他從未給父親的步數點過紅心。父親的運動量果然非常驚人，大多時候都在一萬步以上，有時甚至高達兩萬多步。父親的身體非常健康，這讓張勇少了些許掛念。

有一次，張勇差點說漏了嘴。張勇給父親打電話，閑聊時無意中問了句：“這兩天您怎么沒出去溜達，每天才走幾百步呢！”父親一愣，回道：“家里這幾天下大雨呢，我能去哪里溜達嘛！”掛了電話，張勇查詢到，家里最近幾天果然是暴雨。

五一小長假，張勇回了家。與母親在陽臺上閑聊時，看到樓下溜達回來的父親，張勇吃驚地問：“怎么老爸走路好像有點瘸？”

“受過傷嘛！”母親隨口接話。瞬間，母親又顯得后悔不迭。母親看張勇瞪大了眼睛，知道瞞不住，只好如實告知——原來上個月，父親的右腳被重物砸了一下，腫得像個饅頭，一個多星期都不能走路。

“我每天都檢查老爸的運動步數啊！”張勇疑惑。

“你有張良計，他有過墻梯！”母親笑著解釋，“你爸知道你每天都在關注他的步數，其實他也在偷偷關注你的步數。知道你工作很辛苦，如果他自己的步數突然變成了零，你在外邊還能安心工作嗎？所以，那一個多星期里，你爸每天強迫我帶上他的手機，讓我出去買菜、交水電費、倒垃圾，甚至讓我一個人去逛街，反正不到一萬步，他就不準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