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朱宜堯,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鐵路文聯作家分會會員。供職于哈爾濱局集團公司。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中國青年作家報》《文學報》《人民鐵道》《黑龍江日報》《思維與智慧》等報刊。
從林娃家到豆腐坊有三里地,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這三里地需經過三座橋,第三座橋下去,轉上半個橋身,便是巧玲的豆腐坊。
林娃給巧玲送豆子并非每日一次,通常是兩天送一回,就算耽擱,最長也不會超過三天。
巧玲家的窗戶下便是永翠河,那潺潺的河水終年在她家門前緩緩地流淌。
清清澈澈的水,恰似巧玲的心。巧玲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媒人把門檻都踏破了,嘴皮也說破了,可巧玲就是不動心。
又到送豆子的時候了,林娃推著獨輪車,車上裝著兩袋滿滿的金燦燦的豆子。木架車吱吱嘎嘎地響著,仿佛隨時要散架。上了橋,林娃忽然想起巧玲來。上次去的時候,巧玲問過他到底還讀不讀書,林娃眼都沒抬,也沒聽進去。巧玲再次追問,林娃只是瞧了一眼面容白皙如豆腐的巧玲。林娃沒吭聲,放下豆子,轉身便走了。
上了這座橋,林娃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巧玲,自己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忽然就來了勁頭,不知這勁頭從何而來,如潮汐一般,在他體內一點點蓄積。高考落榜后消沉了一陣子,此刻沉悶的心竟生出一絲喜悅。
下了橋,轉了街道,踏上土路,林娃感覺腳步輕松了許多。再上橋時,林娃特意停下,望了望永翠河,河水嘩嘩流淌。這是從巧玲家門前流過的河水,是巧玲做豆腐用的河水。忽然,他微微一笑,這笑不算笑,只是嘴角微微翹了一下,是左邊還是右邊,或者兩邊一起,林娃自己也不清楚,只感覺心情愈發好了。
就這么停了一下,他繼續趕路。下了橋又上了橋,離巧玲家更近了。從橋到巧玲家直線距離不足100米,這100米卻要走上500米的路程。林娃的心越發激動起來,興奮的勁頭在心里繃著,站在高一點的橋上俯瞰低一點的橋下,仍是永翠河的河水,仿佛剛剛被巧玲舀過,又或者被她的手輕輕拂過,他眼前浮現出巧玲那白嫩的面容。他忽然覺得臉上一熱,伸手摸了摸臉,定了定心神。
轉眼間就到了巧玲跟前。小車一掀,兩袋黃豆便滾下了獨輪車。林娃先把車停穩,趕忙將豆袋子扶正,系口朝上,對著剛剛扶正的黃豆袋子說:“讀!”
巧玲一愣,卻也不覺得意外,這在她預料之中。但還是愣了一下,愣的原因在于他說話的聲音,還有他對著收緊的袋口說話的舉動。
林娃沒看巧玲,巧玲倒是把林娃仔細打量了一番,從他上橋時就開始看著。
林娃走得慢吞吞的,一步一步往回挪,推著空車,感覺比推著兩袋子黃豆還要沉重。
林娃也發覺,上了橋就有了一點點憂郁,每走一步,憂郁便加深一分。他在橋上停住,望著河水,心中有些懊悔,怎么也應該看著巧玲說。
再上橋又下橋,就快到家了。他發現憂郁歸憂郁,可憂郁之中竟也有了喜悅。他想了想,這是第三次還是第四次給巧玲送豆子,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此后,林娃把送豆子的活兒包攬了下來。
他發現,送一次豆子,心情似乎就好一些。送豆子的路上,每過一次橋,心情就會好上一點。回家的路上,每過一次橋,心情就會憂郁那么一點點,但終歸是喜悅多了起來。
林娃去縣里讀書了。送豆子的活兒便又落到了林娃爸身上。
林娃周日不回家,省下時間在永翠河邊讀書。
林娃明白,在永翠河的那一邊,有一顆心正等著他呢。豆子并非只有林家的好。怪不得呢,她舍近求遠地做豆腐,他舍近求遠地送豆子。
再拿眼一看,書中的每一個字都變成了一粒粒金燦燦的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