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圈博弈，格陵蘭很關鍵

特朗普成為第47任美國總統當選人后，除了關注美國國內議題之外，對外談論最多的不是中東或者俄烏等國際焦點，而是美國的周邊國家和地區。墨西哥、巴拿馬、加拿大和格陵蘭，這些處于美洲范圍內的國家和地區，紛紛被特朗普“看上”。

特朗普用半真半假的語氣把加拿大調侃稱為“加拿大州”，又在社交媒體上發布圖片，把美國國旗覆蓋到加拿大的地圖上，象征加拿大被納入了美國的版圖。

目前屬于丹麥領地的格陵蘭，被特朗普認為是“對美國國家安全非常重要”，并且引發特朗普家族其他成員的興趣。就在1月7日，特朗普長子和其團隊一起抵達格陵蘭首府，進行了“私人旅行”。

隨著全球氣溫升高，原本難以通航的北冰洋，逐漸被用于能源開發和國際航運。特朗普還沒就任就多次表態關注加拿大和格陵蘭，可以被理解為美國開始高度關注其自身在北冰洋周邊的戰略利益。相比起特朗普驚人的“吞并”假想，美國在未來四年采取的行動，更可能是在格陵蘭和加拿大等地大幅增加軍事存在。

冷戰時期，北極圈是東西方陣營重兵布局的北方陣地。隨著氣候變暖再加上地緣政治緊張，北極圈和北冰洋周邊的軍備競賽重新被點燃，這個在過去從未被徹底開發商業航路的地區也許會再次成為大國博弈的棋盤。

北冰洋新商路

隨著全球氣溫升高，北冰洋常年冰封的面積正在變少。對于全球氣候環境來說這并非好消息，但對于航海運輸行業來說，北冰洋的溫度升高，讓冰封面積減少，船只通航季節延長，無疑是個嶄新的機遇。

要打通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間的航路，最快捷的方法就是直接穿越北冰洋。其中，從格陵蘭島經加拿大北部北極群島到美國阿拉斯加北岸的“西北航線”、沿著俄羅斯北部海岸線的“北海航線”和橫跨北冰洋的“中央航道”，是過去時有時無的北冰洋航海線路。對于亞歐大陸來說，“北海航線”有著重要作用：經過該航線，歐洲到中國的貨物將會比經過蘇伊士運河要早10—15天。

根據北極理事會網站的信息，2013—2019年，穿越“西北航線”的船只增加了44%。進入2020年代，北極圈的溫度大幅升高，北冰洋航線的繁忙程度也在上升。走“西北航線”的船只在2023年是205艘，超過之前兩年的184艘和150艘。

“北海航線”則在2024年夏季迎來“旺季”：兩個月里，走該航線的貨物總量是130萬噸，其中中俄交易的貨物占了98%。而在2024年全年中俄之間的貨物交易，估算可以達到300萬噸。這就相當于其中43.3%走了“北海航線”。

面對北冰洋貨物航運增加的趨勢，周邊的基礎建設也在冷戰后重新鋪開。根據俄羅斯的計劃，“北海航線”將會迎來“全年候”的通航計劃。在北極圈范圍內的商用和軍用港口建設競賽中，俄羅斯也一馬當先。目前，俄羅斯重啟了蘇聯遺留的大概50個港口，是在北極圈范圍內坐擁港口最多的國家。

相比之下，美國和加拿大的步伐則稍為落后。隨著特朗普再次當選美國總統，在北極范圍內布局的議題被重提，格陵蘭成為了美國北極戰略的一個重要支點。

北極橋頭堡格陵蘭

特朗普對格陵蘭的興趣由來已久。早在他的第一個任期內，特朗普就在社交媒體發表自己對這片大部位于北極圈內的土地的興趣。

在十年前，整個格陵蘭才有12個開挖的礦區，如今已經猛增到170個。特朗普對格陵蘭高調發聲的背后，是美國采礦和能源公司對格陵蘭的巨大興趣。

格陵蘭這樣一塊緯度這么高、總人口只有5.6萬的苦寒之地，對特朗普有什么吸引力？格陵蘭總面積為216.6萬平方公里，其官方網站自我介紹為“世界上最大的島嶼”。可以說，格陵蘭的東西兩側海域，對于北冰洋的商用和軍用航線都非常重要。

“西北航線”穿越的是格陵蘭以西跟加拿大之間的海域。而從格陵蘭以東海域一直延伸到冰島和英國的這片海域，在地緣政治領域又被稱為“GIUK缺口”，從二戰一直到冷戰期間一直是北大西洋的重要戰略要沖。只要控制了格陵蘭，就能從北美方向監控到整個北冰洋的軍事動向。

特朗普并不是第一個提出要購買格陵蘭的美國總統。早在1951年，時任總統杜魯門就私底下秘密地向丹麥提出購買格陵蘭的計劃。跟這次一樣，丹麥拒絕了美國人想要買下世界上最大島嶼的請求。但在冷戰時期，丹麥還是讓美軍在格陵蘭部署了三個軍事基地。在當時的背景下，格陵蘭的重要作用，在于除了能防止蘇聯戰略轟炸機穿越北冰洋向北美發動襲擊之外，還可以部署針對整個蘇聯的戰略導彈發射基地。

冷戰結束后，美軍在格陵蘭的軍事基地從三個變成一個，美國駐格陵蘭的領事館也遭撤銷。美國對北極圈周邊的地緣興趣，也沉寂了相當一段時間。進入2020年代，格陵蘭的戰略位置和蘊含的礦產資源，讓各方重新產生興趣。相比起中俄規劃的“冰上絲綢之路”，美國、加拿大和歐盟在格陵蘭周邊的建設和規劃則落后得多。

歐盟在2023年的一份報告中透露，在格陵蘭找到的25種礦物質，屬于歐盟定義的“關鍵性稀有材料”。其中，格陵蘭的稀土金屬據統計有150萬噸，蘊含量在世界范圍內排名第八。除此之外，石油、天然氣、鐵、石墨、鋅、銅、金、鉆石和鈦釩等資源，也能在格陵蘭及其周邊海域找到。

在十年前，整個格陵蘭才有12個開挖的礦區，如今已經猛增到170個。特朗普對格陵蘭高調發聲的背后，是美國采礦和能源公司對格陵蘭的巨大興趣。隨著長年覆蓋格陵蘭的冰川開始融化，能夠大規模開采的面積也在增加。馬斯克、貝佐斯和蓋茨這些高科技巨頭，紛紛向著格陵蘭蠢蠢欲動。

美國挖礦業公司“80Mile”發布消息稱，格陵蘭很可能成為世界上最大的銅和鋅來源地。一些美國挖礦企業也表示，格陵蘭在未來很有潛力成為北美范圍內的能源開采樞紐，而基礎設施建設則是讓格陵蘭發揮潛力的重要舉措。

在包括特朗普在內的許多美國人看來，丹麥作為格陵蘭的宗主國，在格陵蘭投入基礎設施資源的能力和意愿都非常有限。出了首府努克，整個格陵蘭幾個小鎮之間連一條可供汽車行駛的路都沒有，整個島沒有任何貫穿東西的地面交通設施。

從1380年開始，丹麥王國就對格陵蘭宣示主權，而到了如今，88%居民是因紐特人的格陵蘭除了外交和國防事務歸丹麥管理之外，基本上獲得了自治地位。丹麥每年對格陵蘭發放5.91億美元的津貼，支撐了整個格陵蘭政府60%的開支預算。這筆補助足夠讓所有格陵蘭居民活下來，卻只夠維持他們原有的生活方式。

同時，丹麥也對第三方國家給格陵蘭的經濟援助非常警惕。在2020年，美國提出給格陵蘭提供1200萬美元援助的方案，就被丹麥否決了。在許多因紐特人看來，丹麥名義上給了格陵蘭自治的地位，卻嚴重限制了格陵蘭的發展潛力。

隨著近年來格陵蘭多次爆料丹麥人在過去用“教化”理由，強行把因紐特兒童帶離原生家庭運送到丹麥本土實施強制教育，當地的“去殖民化”風潮開始吹起。“沒有了格陵蘭，丹麥顯得多么渺小！”格陵蘭徹底脫離丹麥成為主權國家，可能已經是大勢所趨。美國對格陵蘭戰略位置和礦產資源的濃厚興趣，也許會加速這個進程。

加拿大沒有存在感

面對北極圈內日益激烈的商業和軍事競爭，一個存在感很弱的極地國家，就是世界上面積第二大的加拿大。

“加拿大幾乎沒有軍隊”“加拿大是北約軍費比例最低的成員國”“加拿大被中俄船只包圍了”，特朗普多次圍繞加拿大的發言，針對的話題之一就是加拿大的防務議題。

不僅有兩個大洋做屏障，北部還靠著一個常年冰封的北冰洋，加拿大的地緣安全性比美國還要高。一支只有6萬人的軍隊守衛如此廣袤的國土，加拿大的情況放在全世界范圍內都很特殊。西方盟友經常批評美國在特朗普帶領下出現“孤立主義”抬頭的現象，但加拿大特殊的地理位置產生的“加拿大版本孤立主義”，卻顯得更加根深蒂固且多年未變。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作為北約成員國的加拿大，年度軍費開支幾乎沒達到過北約所要求的成員國標準（GDP的2%）。在2024年，加拿大的國防預算占GDP的1.37%。現任總理特魯多在2023年被爆料私下表示，加拿大可能“永遠達不到北約的標準”，成為美國國內政治議題的話柄。

“冰封的堡壘正在融化。”美國前極地司令官特倫斯·奧肖內西這樣形容新的形勢。“加拿大軍事的慘淡境況，是美國北極國防戰略的根本性失誤。”

據估計，加拿大要到2030年，才能把國防預算增加到合乎北約標準的2%。即使可能在2025年大選中取代特魯多的加拿大保守黨領袖波利耶夫，也對加拿大的國防預算議題再三回避。可以說，加拿大不愿過多投入軍事經費，有著一定的民意基礎。

當然，從絕對數看，以加拿大的經濟體量，占比為1.37%的國防預算，足以讓其軍費總額在北約所有成員國中排名第八。

作為北約的創始成員國，加拿大在1957年和美國共同組成“北美防空司令部”，旨在攔截從蘇聯方向襲來的戰略轟炸機和戰略導彈。在冷戰結束后，北美防空司令部曾經發揮的重大決策，就是在“9·11事件”發生后，緊急關閉了整個北美洲的航空區域。但整體來說，北美防空司令部成為了美國單方面投錢出力撐起來的架構。

如今，隨著北極圈范圍內的軍事活動再次活躍，再加上國際政治氛圍轉趨緊張，好像加拿大過去那樣依靠國際秩序獲取全球化紅利但又不出錢出力維持軍隊的日子，要走到尾聲了。更加相信大國之間以實力說話的特朗普，面對加拿大說話時也就沒有留什么顏面了。“你的貢獻有多少？你的數字是？”特朗普在2019年的北約峰會上，當面質問特魯多。隨著特朗普贏得第二個任期，他對加拿大政府的措辭也就更加強硬而且帶有羞辱性。

“加拿大州州長特魯多！”特朗普提出“兼并”加拿大的理由，是在軍事上協助加拿大在北極圈更好地防范俄羅斯船只的包圍。在拜登執政時期，美國的國防焦點放在了已經出現了熱戰的東歐和中東地區，但俄羅斯在北極圈范圍內已經開始有所作為。在美國人看來，他們多年前可以指望幫忙的加拿大，現在已經自廢武功。

“冰封的堡壘正在融化。”美國前極地司令官特倫斯·奧肖內西這樣形容新的形勢。“加拿大軍事的慘淡境況，是美國北極國防戰略的根本性失誤。”隨著加拿大的國防預算問題變成了美國自身的國家安全議題，加拿大人在未來4年將難以躲避特朗普難聽的挖苦和嘲諷。

責任編輯謝奕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