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少年時初識瓊瑤,青春飛揚時和大學舍友一起唱“讓我們活得瀟瀟灑灑”,人到中年又遇見了邵藝輝與王鐵梅……回想這些遇見與陪伴,仿佛一座座路牌,在十字路口指引著人生的每一次彷徨,安慰每一次無助與焦慮,自己生活中所有的文藝、自信、執著與浪漫,都在這些作品里聽到了回聲。
今天早上傳出劉家昌逝世的消息讓人唏噓,不知道多少少女曾經在一簾幽夢的幻境里愛憐自己,如今空余往事只能回味。下午,新聞又公布了瓊瑤死訊。一紙遺書成為最后的作品,但這遺書里寫下的面對生命的感悟也許是她一生的一個注腳。她不是“輕生”,她是太尊重自我了,也太明白衰老病痛的無奈,又太想給自己一個可以自主的句號。活,活得精彩;走,走得瀟灑。她仍然是那個瓊瑤,這是她給我們的最后一瞬。
曾經在一次研討會上我談到現在這個時代似乎不再是談論愛情的年代,“愛情沒有神話”,當時心里想的就是我們早已告別瓊瑤。但“愛情”這個伴隨現代文明而來的概念曾經在20世紀那樣感動著、指引著人們的生活,“試問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即使沒有“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傳奇,也多多少少有個要“轟轟烈烈奮不顧身愛一場”的憧憬。這幾年短視頻二創對于瓊瑤作品的傷害使人難堪更讓人難過。那些根本不在原文語境中、不看上下文的粗糙節錄與惡意解讀,是深重的網絡暴力,幾乎讓人恥于提起喜歡瓊瑤,仿佛這種喜歡會直接給自己貼上“幼稚”“戀愛腦”等標簽。但是,瓊瑤真的只有戀愛腦嗎?并非如此。瓊瑤作品的愛情是指向自由、勇氣與生命的升華的。事實上,瓊瑤自己也是不斷自我更新的。新世紀初,她改寫自己作品在電視劇市場再次火爆,正是這種對時代的自覺跟進,盡管后來瓊瑤奶奶跟得有點跌跌撞撞,但她內心對于愛、對于美與自由的追求卻是從未更改的。
在過于追求效率與成績的時代里,許多藝術消失不見,許多細節日益粗糙,因為美好是需要沉靜、需要時間的。人們失去耐心,幾乎無法等待一個因羞澀而遲遲不能開口的告白,亦無法理解因層次豐富難以直言的朦朧感受,更難以相信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能跨海平山川。《好東西》里王鐵梅和小孩反復提到“正直勇敢有閱讀量,我有什么好可憐的?”事實上,這幾個詞在電影里同樣因處于尷尬語境而倍顯珍貴,既要面對現實的諷刺,又要堅守內心的勇氣與追求。
瓊瑤最后的文字里寫道:“不要辜負來這世間一趟。”是啊,世間美好,不可辜負。那么什么是世間的好東西呢?我想,那些幫助我們在這世間堅定地追求自由、快樂與實現自我的就都是好東西吧。讓我們大聲地念出艾佛列德·德索薩的詩句:“去愛吧,就像不曾受過傷一樣;跳舞吧,就像沒有人會欣賞一樣!”
選自《南方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