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隱喻
湖水長出春天的顏色
激蕩的綠波蔓延在山腳
先生,緘默的山野
看不出任何一點春天的顏色
羊倌吆喝聲,附和著花開聲
鳥鳴聲。在山間小徑迂回
沒有被報紙載錄的往事
在這片土地上無聲地上演
有人春種,在山腳下種下玉米
大豆、高粱。有人秋死
埋骨的墳塋在春天
長滿野蒿、雜草。先生
我們同坐在湖邊
探討鏡子之下翻折的春天
我知道你篤信:
“朝聞道,夕死可矣”
可春風把你篤信的東西
吹向更遠的山林深處
你也說服不了我
深度解析湖水隱藏的秘密
魚群蹦出了春天
我們始終要相信
下一個春天里
綠樹,楊花漫漫
子規啼
面對蒼山時
有飛鳥映入眼簾
馬幫的鈴鐺傳入耳中
青山向我走來
歷史與現實長出思想的火花
有人生,有人死
上演長生殿里的恨離別
有人上山,有鬼下山
掩蓋住塵世的十面埋伏
薄霧從山腰走到山頂散去
青山啊,青山啊
你的軀體不得不承認
另一群人存在的合理性
青松遮住斜陽
采蘑菇的小姑娘輕攜籮筐
推開院門
不遠處的墳頭上
沉默的白紙在燃燒
過大理
青稻探頭,玉米伸展
風月溫柔了些許
輕撫著遠山上的白塔
牧羊人在風中靜許一場歌劇
鐵軌旁的石頭
附和著放牧文明與工業文明
跳一支舞蹈
羈旅人嘴巴哈出的熱氣

如山村圖黏附在玻璃上
在隧道盡頭模糊
開始描摹記憶,山村炊煙、河水小橋
放牛娃重回八歲,水牛啃著水草
啃著日子這本經書
我一次又一次陷入迷茫
從滇東北輾轉滇西,路過滇中時
會羨慕起枝頭的鳥
天大地大,四海為家
多想和它們在綠蔭下,慢慢死去
我什么都沒有了
存一副好皮囊,二百零六塊烈骨
送給土地
送給流水
乘火車過祥云兼致建國
南下的瀾滄江水系
在這里橫織成漁網
南詔亡時的月亮
在版圖上升了起來
列車顛簸,石子滾落的聲音
回復著一個青年男人的思考
三年前滇東北雪花
沒落在村里人家的煙囪上
風從山頂吹向壩子
同榻而眠,我們談論童年趣事
樹杈間的一抹寒光
在難熬的冬夜狗吠聲中
悄悄爬上村頭的杉木
冷白白的記憶
溢滿了奔跑的列車
一年前,在滇中的小酒館前
生活的鋒利讓我們學會了緘默
承認了平庸,拿起杯子對飲
在分別的時候,哽咽地互道珍重
轉身淚水打濕了生活的經書
列車此刻,如水、如夢、如月亮
緩緩淌入你的故鄉
你青磚黑瓦的世界
我側身吟詞造句
空間暫時吻合
我們隔空,交換著
成年人的氣概
無奈、幽默
巍山早行
用錯誤的方式闖入一個地方
注定是痛苦的。高鐵上的早晨
迷霧灌滿了哀牢山
同行的人用緘默來回復山野的鳥鳴
來不及告別
小城晨起的雞
晚來的霜
唯見灘涂上的白鷺
啄食著潮水退卻后的小扇貝
車行至隧道中央
我在群山的腹中
摸索一絲光明
我將成為一株秋后的青苔
把所有的愛留給春天
立春日過巍山縣
碧波萬頃的綠色中
春山并沒有老去
山里萬物誤解了
漢語里的虛構之景
松針在假設秋天的不成立性
野蒿的辯證法撕開泥土的僵硬
一叢,兩叢,三四叢
塵世的枷鎖被風鎖住
我成為春風的掌舵手
風一吹,山腳下油菜花
一夜金黃
風一吹,山腳下冬小麥
一夜金黃
我掌著落日的金黃走向你
你卻用寒冷的月亮迎接我
春山迷航,這寥廓的塵世
你分不清誰是壞人
在大理與母親書
夜鳥啾啾,孤月靜默
春天被我搬置到了天花板上
溪流躲過了一場誤會
擱淺的螃蟹,剝著石板的殼
滇東北口音的家書
被月亮送進了我的郵箱中
母親,問起我的近況
母親,說起她的近況
鋪滿林間小路的字體

融入了月光中、溪水中
我提筆回復關于父親的
姐姐的、我的、弟弟的近況
字字珠璣,字字啼血
書寫完畢后,在香爐中
給你焚稿,給你讀信
信末附上,母親大人在上
兒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望母親大人珍重
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兒子敬此一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