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塔情思

我曾走近無數古塔。比如西安大雁塔、少林寺塔林，以及南方那一座座孤峙于江岸、山峰的有著鎮山鎮水或祈求文運昌盛寓意之塔……這些古塔大多為圓形，也有的為六角形、八角形，但以方形呈現的并不多見。是故，因襲唐代磚塔形制呈四方形的松江方塔，一入眼簾，我便被它的方正所震撼——端莊，穩若泰山，一派安詳意味，一副莊嚴模樣。

塔前有一堵巨大的古照壁，乃明代松江府城隍廟門前遺存下來的屏風墻。繞過照壁，方塔臨面而立。舉目，方塔巍巍，儀態大方，氣勢凜然。此情此景，我的心中隨即奔涌出“超然、淡遠、靜穆”這樣的一些詞語。

高大巍峨的建筑本就有恢宏感，而松江方塔卻遠不止于形制上的壯偉。隱然間，總覺得它的周身洋溢著一種令人心魂悸動的氣氛，那輪廓方正的軀體，層層疊疊，看起來骨節分明，仿佛有一股浩然之氣在靜靜地釋放。

顯然，我被方塔的這股浩然正氣激奮了。于方塔之下，情不自禁，思接千載。我想起孟子的“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張載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林則徐的“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想起行走至梅關前發出“浩然天地間，惟我獨也正”的蘇軾，想起被乾隆稱贊有“浩然之氣”可“與日月爭光”的文天祥，想起在慷慨就義前對敵人笑道“此地甚好”的瞿秋白……方塔身正，人亦如此。方正之人，正直正派，正氣浩然，剛正不阿，剛毅不屈，進則兼濟天下，退則獨善其身，絕不茍且偷生，絕不喪失良知。

在方塔園，我注意到園內植滿了高潔的松和彰顯氣節的竹，其間散落著一些瘦骨嶙峋狀的太湖石，諸多的清官、廉官們的感人故事也在園內呈現。這些植物、景物、人物同園中方塔相互襯映，由古塔的方正及至植物、景物及人物的正大、剛直與氣節，巧妙地營造出一種正氣與廉潔融為一體的文化氛圍。尤其是由“犭貪”字之典故生發出去的磚刻照壁、厲廉堂、廉政文化走廊、養德軒及反腐倡廉警示教育館，以及古往今來的松江乃至中國歷史上的廉政人物、廉吏格言與廉政故事……讓走入方塔園的每一個人，無不接受了一次靈魂洗禮。

方塔下，我如此想象——方塔大抵是見過張弼還鄉時帶回的那塊蘑菇狀的“廉石”，又或許聽過陸從平堅守節操拒賄的故事，大抵是聽過孫衍“勤以補拙，儉以養廉，慎以補過，惠以得民”的自勉之句，又或是聽過錢福“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的《明日歌》……文明的內涵若是豐盈，這片土地的歷史與未來，又怎么不會人杰地靈呢！

（龔文瑞，筆名文瑞、谷風，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明史學會王陽明研究分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