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制度型開放能力提升

[摘要] 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我國制度型開放能力，是新時代全面深化體制機制改革的必然選擇，是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的內在要求。改革開放后我國開啟制度型開放的探索與實踐，并在制度學習、制度對接、制度供給和制度競爭中穩步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新征程上，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需要把進一步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作為重要著力點，圍繞深化國內體制機制改革、深耕自貿試驗區創新試驗田、推進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建設、積極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健全高水平制度開放安全保障機制等方面，深化國際合作、擴大制度型開放，在不斷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

[關鍵詞] 制度型開放能力" " 擴大國際合作" " 制度型開放

[中圖分類號] F752"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1004-6623（2025）01-0036-08

一、引 言

當今世界進入動蕩變革期，國際經貿規則在逆全球化趨勢、貿易保護主義、新一輪科技革命等多重因素疊加影響下加速重塑。如何實現國內外經貿規則的有效銜接從而推進更高層次的對外開放，是各經濟體直面的時代課題。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是我國參與全球經濟治理體系改革的制度路徑，是提升我國制度性話語權的必由之路。本文闡釋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內在邏輯，梳理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在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實踐歷程，并提出我國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推進路徑，以期能為我國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提供有益參考。

二、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內在邏輯

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是黨中央對新的歷史條件下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工作作出的重要部署，是因應國際形勢變化、推動改革開放開辟新局面的關鍵一招。中國的發展離不開世界，世界的繁榮也需要中國。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是我國在國際經貿規則體系重構背景下塑造國際競爭新優勢的現實需要，也是以高水平開放推動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更是在推動和引領新一輪經濟全球化中展現大國擔當的有力支撐。

1. 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是我國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攀升的重要方式

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攀升是新時代我國開放發展的重要戰略目標之一，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則是促進我國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升級的有力舉措。隨著全球貿易自由化與投資自由化的深度演進，全球價值鏈分工逐步成為當今國際分工的主要形式，即國際分工不再以最終產品為界限和主導形態，而是轉變為以產品生產環節或生產階段為界限和主導形態。在全球價值鏈分工條件下，產品生產的不同環節和階段被分配到不同的國家和地區，需要國家和地區之間相互配合、相互協作，才能實現產品生產不同環節和階段的有效銜接與運作，這必然要以國家和地區間經貿規則的相容和一致為前提。因此，決定一個國家或地區國際分工地位的因素不僅在于其優勢生產要素的質量和層次，同樣在于能夠使這些優勢要素充分發揮作用的開放戰略和舉措（戴翔，2019）。那么，對于制度型開放能力強的國家或地區而言，其因具備使國內基本制度框架迅速高效地同動態變化中的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相銜接、相協調、相兼容，甚至直接主導或影響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變化的能力，能夠為其擁有的優勢要素充分發揮作用營造良好的制度條件，也能夠對高端生產環節以及創新性生產要素產生更強的吸引力，從而在國際分工中占據全球價值鏈中高端地位。經過改革開放前期以要素成本優勢參與國際分工，我國已深度參與全球分工體系，在全球制造業中占據重要地位，被稱為“世界工廠”。但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我國制造業長期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中低端，引進高端生產要素和高端生產環節還不多，且傳統以勞動力總量和成本為核心的要素成本優勢正逐步消失。要扭轉這種不利局面，不僅需要以科技創新為引領，開辟發展新領域新賽道、塑造發展新動能新優勢，同樣需要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持續推進國內規則與國際經貿規則雙向互動，營造出對國際分工中高端生產環節以及創新性生產要素更具吸引力的制度環境，推動中國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躍升。

2. 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是我國全面深化體制機制改革的必然選擇

制度型開放是更高層次、更高水平的開放，能夠為深化改革注入全新動能，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是我國以制度型開放深化體制機制改革的現實需要。以開放促改革促發展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不斷取得新突破、新成效的成功經驗。歷經40多年的深化改革，我國改革進入攻堅期和深水區，一系列長期積累及新出現的矛盾和問題亟待解決，改革的深度與廣度均比過去要求更高，各種利益的平衡、關系的協調難度更大。這迫切需要以更高層次、更高水平的開放贏得改革發展主動權，促使我國充分利用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兩種資源。作為新一輪高水平對外開放的核心指向，制度型開放無疑為我國全面深化體制機制改革提供了又一次“以開放倒逼改革”的歷史契機（盛斌和黎峰，2022）。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是制度型開放的重要內容之一，而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必須通過改革創新國內體制機制方能實現，這就需要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從而為國內體制機制改革創新提供有力支撐。一方面，通過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我國能夠高效對標對表國際高標準的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進而通過引進、消化、吸收、再創新，推進國內相關體制機制改革創新。另一方面，通過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我國能夠充分學習國外推進體制機制改革創新的先進做法，從中汲取打通改革堵點難點的經驗教訓，由此明確國內體制機制改革創新的主攻方向與突破口，充分降低改革的成本和風險。站在改革開放新的起點上，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是我國全面深化體制機制改革的必由之路，我們必須在擴大國際合作中不斷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推動加快建設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以更高水平的對外開放為全面深化改革注入新動能。

3. 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是我國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的內在要求

推動全球治理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是我國作為負責任大國對人類共同未來的不懈追求與使命擔當，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則是我國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的重要支撐。當前，全球治理赤字不斷堆積，治理體系進入加速變革期。一方面，以美國為代表的傳統全球治理體系主導方在全球治理上出現邊際收縮，“美國優先”等背離全球共同利益觀的單邊行徑被極力踐行，提供全球治理公共產品的意愿與能力明顯降低（劉曉寧和宣亞麗，2023）。從提供全球治理公共產品的意愿來看，為捍衛世界霸主的地位，美國等發達經濟體所主導的國際經貿規則逐漸呈現出貿易保護主義趨勢，肆意踐踏支撐經濟全球化和貿易自由化的開放制度根基，嚴重破壞全球產業布局和產業鏈分工（梁丹和陳晨，2023），已從當初經濟全球化的倡導者和推動者轉變為如今經濟全球化的反對者和阻滯者。從提供全球治理公共產品的能力來看，世界貿易組織（WTO）、世界銀行（WB）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等國際經濟組織的治理功能不斷弱化，全球經濟治理面臨制度失靈。另一方面，以中國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群體性崛起，為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注入了新的活力。盡管由美西方國家所主導的現行國際經貿規則為推動經濟全球化發展作出了積極貢獻，但相關國際經貿規則的制定及實施更多代表了西方發達國家的利益訴求，并不會真正考慮發展中國家的利益訴求，甚至在一些領域對發展中國家存在明顯歧視。發展中國家作為國際經貿規則的“被動接受者”，其在國際貿易、國際投資各個領域的正當權益難免受到損害，但這種狀況已隨著中國等新興經濟體的崛起逐漸發生轉變。經過改革開放40多年的發展，我國已躍升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對全球治理體系的影響力與日俱增。在這個過程中，我國制度型開放能力穩步提升，逐漸能夠為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貢獻中國方案，如提出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推動成立亞投行等多邊金融機構、利用二十國集團（G20）等重要多邊平臺積極協調各方分歧。我國已從國際經貿規則的參與者、適應者轉變為倡導者、推動者，不少國家期待中國在國際事務中發揮更大作用，為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貢獻更多中國力量。站在全球治理體系變革的十字路口，我國必須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以提升制度性話語權支撐全球治理話語權，從而更好為廣大發展中國家爭取更優的發展環境，為世界貢獻堅持多邊主義與推動經濟全球化的中國智慧。

三、我國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實踐探索

盡管制度型開放是我國2018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首次提出的新概念，但作為一種重要的開放形態，制度型開放的實踐由來已久。回望改革開放發展歷程，我國改革開放后就開啟了制度型開放的探索與實踐，并在推進制度學習、深化制度對接、提供制度供給和應對制度競爭中逐步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為中國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深度參與全球經濟治理奠定了堅實基礎。

1. 在推進制度學習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1978—2000年）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啟了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我國開始實行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的政策。這一時期，我國十分注重發揮比較優勢，大力發展“兩頭在外、大進大出”的加工貿易，積極融入國際貿易分工體系，促進商品和要素跨境流動。同時，我國也注重學習國際通行規則和他國制度，通過制度學習借鑒完善法律法規、優化外貿體制，營造有利于吸引利用外資和國外先進技術的制度環境，為恢復關貿總協定締約國地位以及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打下扎實基礎，制度型開放的探索與實踐亦由此起步。

二戰以后，由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主導建立的三大國際經濟組織，即關稅與貿易總協定、世界銀行以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是國際經濟秩序的重要支柱，其所構建的國際貿易規則和全球經濟治理體系，為經濟全球化發展提供了必要的制度保障（戴翔，2019）。為了對接國際貿易規則、加快融入全球經濟治理體系，我國將恢復在關貿總協定中的締約方地位作為推進對外開放的重要舉措，于1986年正式提出復關申請，開始了長達15年的復關和入世談判①。在推進復關和入世談判的過程中，我國持續拓展國際經濟合作領域，積極學習國際通行規則和他國制度，并以此為基礎推出了一系列促進貿易投資自由化的政策舉措，帶動制度型開放能力逐步提升。具體而言，為促進國內制度與國際經貿規則接軌，我國不斷加強外資準入和外貿領域立法，在充分學習借鑒超30個國家相關立法智慧經驗的基礎上，自1979年相繼出臺“外資三法”②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匯管理暫行條例》等法規，鼓勵企業在國際合作中充分利用國外資本、資源、技術以及管理經驗，不斷強化在華外資企業合法權益的法治保障。據統計，1983—1991年，單是從國家層面發布的涉外法規就已超過200項（謝伏瞻等，2021）。與此同時，我國還通過實施外貿代理制、承包經營責任制、外貿權限下放和外匯留成等舉措持續深化外貿體制改革；通過推動實現雙重匯率并軌和經常項目下人民幣自由兌換等舉措持續深化外匯管理體制改革，為國內企業開展國際經濟合作提供更準確的價格信號和更便利的支付手段（原倩，2024）；逐步放開外貿經營權，取消進口清單等指令性出口計劃和出口財政補貼，允許各類企業參與進出口業務（魏浩和盧紫薇等，2022）；主動減讓關稅，使關稅總水平從1992年底的43.2%降至2000年的16.4%（黃茂興和薛見寒，2024），促使貿易投資自由化加速推進。整體而言，在這一階段制度型開放的探索與實踐中，我國在積極學習國際通行制度的基礎上，對內持續推進國內經貿規則建立健全，穩步推進國內制度與國際通行經貿規則協調對接。這不僅為我國開展國際經貿合作營造了向好的制度環境，更重要的是有效鍛煉了對外貿易領域制度建設能力，從而有力提升了我國的制度型開放能力。

2. 在深化制度對接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2001—2012年）

2001年我國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改革開放由以往試點經驗的總結推廣模式轉變為以多邊經貿規則為標準的整體推進模式（屠新泉和婁承蓉，2018）。以推動國內經貿法律制度與世界貿易組織的貿易規則相銜接為契機，我國切實履行貨物和服務領域開放承諾，提高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全面加強與多邊貿易規則的對接，開啟了深度參與經濟全球化的歷史新階段。在推動國內經貿法規與世界貿易組織法規相銜接方面，我國對照世界貿易組織的規則全力推進法律法規的立、改、廢，圍繞對外貿易、國際投資和知識產權保護等領域，對國內一些帶有計劃經濟色彩、違反公平貿易原則和具有地方封鎖、地方保護主義的相關法律法規進行了大規模清理、修訂。據統計，我國在中央政府層面清理、修訂了超2300件法律法規和部門規章，在地方政府層面清理、修訂了超19萬件地方性政策法規①，這些法律法規的清理、修訂，為我國構建起與國際經貿規則相銜接的國內制度體系起到了重要推動作用。在擴大貨物貿易領域開放方面，我國大幅降低進口關稅并削減非關稅壁壘，將關稅總水平由2001年的15.3%降低至2010年的9.8%②，取消了特定招標、進口許可證和進口配額等非關稅措施，并將外貿經營權由審批制改為備案登記制，全面履行了貨物貿易領域開放承諾。在擴大服務貿易領域開放方面，我國將160個服務分部門中的100個分部門開放，并通過擴大允許外資從事服務領域的業務范圍、取消服務領域的數量和地域限制等舉措，逐步降低服務領域外資準入門檻，于2007年完整落實服務貿易領域開放承諾。在知識產權保護方面，我國通過借鑒國際先進立法經驗，建立健全知識產權法律法規，與多個國家建立知識產權工作機制，構建起符合世界貿易組織規則和中國國情的知識產權法律體系。整體而言，在這一階段制度型開放的探索與實踐中，我國以國際規則為標準全面推進國內規則與國際對接，集中清理、修訂了大量的法律法規，推行系列規則、規制、標準改革，這不僅為進一步擴大國際合作夯實了制度基礎，亦使我國制度型開放能力得到明顯提升。

3. 在提供制度供給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2013—2018年）

制度型開放具有國內規則與國際規則雙向互動的特征（劉彬和陳偉光，2022），其不僅僅限于對標國際通行規則被動地進行制度學習、制度對接，亦包括能動地為全球經濟治理提供一定的制度公共產品。黨的十八大以來，隨著制度型開放能力的穩步提升，我國逐漸具備了向全球經濟治理體系提供制度公共產品的能力，開始通過貢獻中國方案補充現有國際制度存在的不足，以新的制度供給推動全球經濟治理制度變革，助力構建公正合理、合作共贏的開放型世界經濟體系。

隨著新時代改革開放進程的持續推進，我國的綜合國力大幅躍升，在全球經貿格局中的影響力顯著提升，已逐步從國際經貿規則的被動接受者和主動接軌者成長為重要參與者。與此同時，我國逐漸認識到西方利益訴求和價值觀念主導下的全球治理模式存在明顯局限，難以適應新時代經濟全球化的發展需要，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在亞洲金融危機和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中的救助不力，就充分反映了全球金融治理有效性不足。為彌補現有國際制度存在的缺陷和有效性不足，我國開始在持續擴大國際合作中，將國內探索形成的創新制度以補充、修正或替代等方式對國際制度體系產生積極影響。在國內創新制度探索方面，我國于2013—2018年先后在上海、廣東、天津等地設立12個自貿試驗區，在海南探索建設自貿港。以自貿試驗區為平臺載體，我國在主動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的基礎上系統推進制度創新，形成了一大批標志性、引領性制度創新成果。在國際制度公共產品供給方面，2013年我國提出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推動沿線各國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 民心相通。隨著“一帶一路”建設的不斷推進，我國與多個沿線國家簽署合作協議，建設境外經貿合作區，民生項目惠及沿線各國。在由西方發達國家主導的貿易體系中，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為構建具有“中國理念”的國際經貿規則提供了廣闊空間。整體而言，在這一階段制度型開放的探索與實踐中，我國制度性話語權明顯提升，已能夠為完善全球經濟治理提供中國方案、貢獻中國智慧，這表明我國參與全球治理的路徑已步入國際規則與國內規則雙向互動的新階段。更重要的是，在能動地為全球經濟治理提供制度公共產品的過程中，我國持續創新、優化制度公共產品供給，在擴大國際合作中帶動制度型開放能力躍上新臺階。

4. 在應對制度競爭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2019年至今）

制度優勢是一個國家最大的優勢，制度競爭則是國家間最根本的競爭。隨著我國參與全球經濟治理的制度性話語權持續提升，我國所提供的制度供給與現行西方發達國家主導的全球經濟治理制度逐漸形成一定的制度重疊，無可避免產生一定的制度競爭。在制度競爭過程中，以美國為代表的現有制度體系的主導方為保持自身制度優勢，往往會對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國家所提供的新制度采取擠壓、排斥的策略。實際上，無論是2018年美單方挑起的中美貿易摩擦，還是2021年拜登政府上臺后聯合盟友共同向中國施壓，其主要目的均在于強化制度沖突、擠壓制度空間，從而阻礙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國家推動全球經濟治理制度變革，塑造公平有效、符合自身利益的制度體系。面對這樣的國際形勢，黨中央作出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的重大決策部署，不僅通過擴大制度型開放促進國內國際制度高水平對接，亦通過擴大制度型開放推動國內規則國際化，由此積極應對和化解國外“制度擠壓”。

2018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正式提出制度型開放，這是對改革開放40余年我國制度型開放探索與實踐的集中概括。此后，習近平總書記的多次重要講話和黨中央發布的系列重要文件，均將制度型開放作為推進中國高水平對外開放的核心抓手，標志著中國對外開放已轉向以制度型開放為核心的高水平對外開放新階段。聚焦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我國主動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依托自貿試驗區、自貿港等重要平臺持續深化外貿、對外投資管理和外商投資等領域體制機制改革和創新，并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使高水平對外開放邁向更高層次。一是全面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簽署并高質量實施《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積極推進加入《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等國際高標準經貿協定。二是自主探索貿易投資雙向開放，加快自貿試驗區和自貿港口建設，分7批設立了22個自貿試驗區、海南自貿港，充分發揮自貿試驗區改革試驗田作用，截至2023年已累計復制推廣302項自貿試驗區制度創新成果①。此外，我國自2020年先后出臺《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商投資法》及其實施條例，構建起我國外商投資法律制度的基本框架，為外資提供更加便利、透明、可控的規則（陳文玲和顏少君等，2024）。三是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累計與150多個國家、30多個國際組織簽署合作文件，成立20多個專業領域多邊合作平臺②，倡導并推動成立亞投行、絲路基金等金融機構，將與沿線國家的合作從硬聯通擴展到軟聯通，全面展現了中國向國際社會提供高水平制度型公共產品的能力。整體而言，自邁入推進高水平制度型開放新階段以來，我國主動擴大國內市場、優化營商環境，深入推進全面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并在制度競爭條件下進一步優化制度供給，推動實現國內國際制度的深度互動和高水平對接，使我國制度型開放能力在縱深推進國際合作中進一步提升。

四、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路徑選擇

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需要主動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促進國內制度改革創新，為推動高質量發展營造良好的制度環境；在應對制度競爭中持續提供有效制度供給，推進國內制度國際化，為重振多邊貿易體制塑造有利的治理體系。

（一）把深化國內體制機制改革作為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基礎工程，加快構建與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相銜接的制度體系

改革與開放相互促進，改革到位了，開放能力才能更強。以深化國內體制機制改革推進國內規則同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對接，是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的首要內容，更是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必由之路。新征程上，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必須聚焦制度型開放重點領域，全面深化國內體制機制改革，逐步構建與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相銜接的制度體系，為我國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注入新動力、增添新活力、拓展新空間。第一，深化外商投資管理體制改革。圍繞深化服務業重點領域開放，擴大鼓勵外商投資產業目錄、落實合理縮減外資準入負面清單，進一步放寬外資市場準入幅度。規范外商投資安全審查原則，檢視清理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商投資法》不符的政策文件，切實保障外商投資企業國民待遇。第二，加快構建數字貿易規則體系。密切關注數字貿易國際規則改革走向，對標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推進國內數字貿易發展制度的建設與完善。加強數據跨境自由流動、本地化存儲等重點領域立法，在保障國家安全的前提下，加快構建數據跨境流動監管互信合作機制。第三，推進金融市場化改革。審慎推進國內金融市場與國際金融規則相銜接，推動供應鏈金融、國際結算等領域金融產品與服務創新。穩步推進金融衍生品市場開放，逐步擴大外資金融機構在華經營范圍，加強與國外的金融監管合作及信息共享。第四，深化“邊境后”規則改革。完善知識產權保護領域法律法規，在及時跟蹤、科學研判國際知識產權保護領域前沿動態的基礎上，加快推進國內知識產權法律法規立、改、廢、釋工作，持續提高知識產權保護力度與適用度。推進政府采購規則同國際規則接軌，跟蹤國際政府采購規則演進動態，積極參與國際政府采購領域交流協作，進而調整完善國內政府采購法律法規，促進國內國際規則高效銜接。

（二）把深耕自貿試驗區創新試驗田作為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重要抓手，不斷推出引領性標志性制度創新成果

建設自貿試驗區是我國應對全球價值鏈重構的主動作為，是新時代推進改革開放的重要著力點。作為制度型開放探索和創新的試驗田，我國自貿試驗區已在改革試驗中形成了一批又一批標志性、引領性制度創新成果，有效促進了我國制度型開放能力的提升，彰顯了我國制度型開放的生動實踐。新征程上，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必須繼續在自貿試驗區創新試驗田上深耕細作，深入實施自由貿易試驗區提升戰略，推動自貿試驗區在更廣領域、更深層次開展先行先試和集成探索，為中國式現代化建設注入新動能、為國際經貿規則調整和完善貢獻更多中國方案。第一，聚焦全面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和參與國際規則制定，提升自貿試驗區開放水平。賦予自貿試驗區更大改革自主權，鼓勵開展特色化、原創性制度創新，為國際經貿規則調整和完善提供更多標志性制度創新成果。以推動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和《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為契機，強化我國與各個自貿協定談判國家的政策溝通和制度建設能力，圍繞數據流動、產業補貼、產權保護等重點領域，加快實現國內制度與國際高標準規則相銜接，提升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水平。第二，聚焦強化自貿試驗區協同合作，提升自貿試驗區聯動發展水平。在宏觀層面系統謀劃自貿試驗區的聯動創新政策，鼓勵通過產業協作、制度聯創等方式強化各自貿試驗區之間的協同合作。探索推動自貿試驗區與共建“一帶一路”、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等重大戰略的聯動，促進各類先進要素跨區域流動，匯聚形成改革創新合力。第三，聚焦發揮各自貿試驗區優勢特色，提升自貿試驗區差異化創新水平。加快推出引導和支持各自貿試驗區開展差異化探索的專項政策，圍繞跨境服務貿易負面清單管理、人才出入境和停居留政策等制度創新重點領域，引導各自貿試驗區根據自身優勢特色聚焦不同領域開展制度創新探索實踐，推動形成各自貿試驗區差異化創新的發展格局。

（三）把推進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作為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戰略舉措，持續推動外貿“朋友圈”擴容提質

擴大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是推進更高水平對外開放的重要戰略舉措，不僅能夠推動多雙邊經貿合作提質升級，也有助于帶動制度型開放能力穩步提升。新征程上，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必須加快構建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深度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更好發揮高水平開放對改革、發展的牽引作用。一方面，促進現有自貿協定提檔升級。推動將數字貿易、競爭政策、勞工問題、政府采購等更多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補充到現有自貿協定中。進一步升級《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部分關稅減讓條款，探索在中國—歐亞經濟聯盟、中國—海合會等自貿協定中進一步降低關稅水平。另一方面，持續推動與其他經濟體的雙邊、多邊自貿協定談判。充分利用《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生效實施帶來的機遇，在該框架下加快推動我國與其他成員國的雙邊或多邊自貿協定談判取得實質性進展，爭取在貿易自由化、投資便利化、勞動標準等領域達成更加全面、更高水平的政策溝通。在“一帶一路”建設中推進我國與沿線重要戰略伙伴國的自由貿易區商建進程，構建立足亞太、圍繞“一帶一路”、輻射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

（四）把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作為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主攻方向，推動全球治理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

積極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既是我國擔當大國責任的題中應有之義，也是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重要手段。新征程上，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必須更加積極主動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在國際規則制定中發出更多中國聲音、貢獻更多中國智慧，推動實現制度型開放的“制度輸出”目標。第一，推動全球治理理念創新發展。堅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觀，繼續豐富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等主張。在深入挖掘中華文化時代價值、總結我們黨治國理政寶貴經驗的基礎上，不斷創新推出全球治理新理念、新主張，在理念層面推進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第二，全面深入參與世界貿易組織改革。要以遵循協商一致的決策機制、保障發展中成員的發展利益和維護多邊貿易體制的核心價值為基本原則，引導世貿組織圍繞當前規則體系存在的突出問題和成員國的核心訴求開展多邊談判，穩步推進世貿組織的必要改革進程，推動世貿組織更好支持多邊貿易體制包容性發展。第三，深度參與各類國際合作組織并發揮作用。更好發揮二十國集團（G20）、亞太經合組織 （APEC）等多邊合作機制的重要戰略作用，進一步提升上海合作組織、金磚國家等合作機制的影響力。通過主場外交等機會推動國際經貿規則變革，順應新時代全球治理實際需要，創新推出新制度新機制，在更多領域貢獻中國方案。第四，推進“一帶一路”機制化建設。在務實合作和項目實施中推進“一帶一路”沿線各國規則、標準等制度的對接合作，持續加強“一帶一路”框架下的制度創新供給，推出功能性重疊或補充的制度規則，為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提供更多國際公共產品。

（五）把健全高水平制度開放安全保障機制作為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基礎保障，不斷筑牢開放發展中的安全屏障

越是開放越要重視安全，統籌好發展和安全兩件大事。建立健全高水平制度開放安全保障機制，是統籌好發展和安全的必要條件，更是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的戰略保障。新征程上，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制度型開放能力，必須建立健全高水平制度開放安全保障機制，以高水平開放促發展、強安全，科學統籌好發展和安全。第一，加強涉外領域立法、完善涉外法律法規體系。逐步擴大對外貿易立法范圍和邊界，進一步明確數據跨境傳輸、人才流動、境外消費等重點領域涉外服務法律框架條款。健全對外經濟制裁體系，完善《不可靠實體清單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外國制裁法》等相關法律法規，并充分發揮其反制作用，進一步提高我國應對境外“長臂”管轄的能力（劉曉寧和宣亞麗，2023）。第二，加強資本“引進來”和“走出去”國家安全保障制度建設。加強外商投資國家安全審查制度建設，推進外商投資審查范圍、審查程序等內容系統化、規范化發展，加快構建同負面清單管理模式相適應的外商投資國家安全法治體系。完善境外投資風險防控體系，提高對企業防范應對各類境外安全風險的指導與服務水平，加強對境外企業和對外投資的監督管理，以防止國有資產損失為導向，強化國有企業對外投資監管，堅決維護我國境外企業和對外投資安全。第三，完善金融風險防控體系。健全金融監管體系，進一步明確金融主管機關和相關機關的金融監管職能，全面落實地方政府屬地監管責任，以此為基礎擴大金融監管覆蓋面，將游離監管的金融機構、融資平臺置于嚴密的金融監管體系之下。加強跨市場、跨業態、跨區域風險識別預警體系建設，帶動提升金融風險早期識別預警能力，切實提高金融風險管理的精準度和有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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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Enhancing Institutional Opening-up Capabilities

Zhang Jianwei， Huang Maoxing

（Fujian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Fuzhou， Fujian 350001）

Abstract： Enhancing China’s institutional opening-up capabilities through expanded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is an inevitable choice for comprehensively deepening institutional reforms in the new era and an inherent requirement for participating in the reform and development of the global governance system. After the reform and opening-up， China embarked on the exploration and practice of institutional opening-up， steadily improving its capabilities in this regard through institutional learning， institutional integration， institutional supply， and institutional competition. On the new journey， to advance high-standard opening-up to the outside world， it is crucial to further enhance institutional opening-up capabilities as a key focus. Efforts should be made to deepen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nd expand institutional opening-up by deepening domestic institutional reforms， intensifying innovations in pilot free trade zones， advancing the construction of a high-standard free trade area network， actively participating in the reform of the global governance system， and improving security safeguard mechanisms for high-standard institutional opening-up. In this way， China can enhance its institutional opening-up capabilities through continuously expanded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Key words： Institutional Opening-up Capability; Expand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Institutional Opening-up

（責任編輯：賴芳穎）

①" 1995年，世界貿易組織取代關貿總協定，中國的復關談判轉為入世談判。

② 1979年、1986年和1988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先后制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外資企業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外合作經營企業法》。

①《中國與世界貿易組織》白皮書，http：//www.scio.gov.cn/zfbps/ndhf/2018n/202207/t20220704_130579.html。

② 同上。

① 10年來自貿區累計向全國復制推廣302項制度創新成果，https：//www.gov.cn/lianbo/bumen/202309/content_6905280.htm。

②" 習近平在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上的主旨演講，http：//politics.people.com.cn/n1/2023/1018/c1024-40098098.html。

[作者簡介] 張建威，福建社會科學院習近平經濟思想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博士，研究方向：政治經濟學、國際貿易；黃茂興，福建社會科學院副院長、福建師范大學經濟學院教授，研究方向：政治經濟學、區域經濟學、競爭力和國際經濟問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