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3月5日，WHTV臺正在播放《“學雷鋒在行動”身邊好人風采錄》，這是一檔孝老愛親的文藝節目。

我聽見回聲，來自山谷和心間

以寂寞的鐮刀收割空曠的靈魂

不斷地重復決絕，又重復幸福

終有綠洲搖曳在沙漠

……

舞臺上響起我攝制的節目《生如夏花之絢爛》的背景歌曲，大屏幕上是節目主人公—夏之花。W市第二福利院護理員的人生格言：我要真正做到視老人為父母，視幼小為兒女，視對象為親人，視事業為生命。她身披“W市道德模范”綬帶，聲淚俱下。

我的閨密看完節目之后，特意趕到我家。她坐在我的身旁拉著我的手說：“我的兒子患有孤獨癥，你知道。他八歲到子弟小學上一年級。在學校，他總發瘋似的咬人，不管什么書都撕得粉碎；把大竹簍里的垃圾掏出來，撒得滿校園都是；冬天跑到教室外面淋雨，把自己的書包丟到糞坑……不到一年，小學就拒收他了。之后，我就每天早上五點起來，帶他乘車，到離家很遠的兒童特殊學校。面對此情況，我的丈夫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和我離婚去了國外。真是屋漏又遇連夜雨，我請的晚上接兒子回家的阿姨不慎摔斷了腿。從此，我只得把他一人鎖在家中，他的孤獨癥越來越嚴重，在家砸玻璃門、毀物、自傷、拒絕吃飯……我陷入了極度焦慮和恐慌之中，我含淚向單位請假，帶著兒子四處求救。途中遇見了W市第二福利院的夏之花，她主動邀請我，將我的兒子送到她無比熱愛且工作了三十多年的福利院。我不敢相信，她就是眼前電視上的勞模啊！想到兒子過兩天就要離開家，或許就永遠留在福利院了。我很矛盾，心中充滿疑云。大記者，你說我該怎么辦？”閨密眼淚汪汪。

“我給你講講夏之花的故事吧！夏之花從剛記事兒起，她的媽媽就離家出走，慈祥的父親成了她愛的源泉。她的父親是遠洋船海員，每次出海回來，總要給她帶回衣服、玩具。她笑著撲進父親的懷里，高興無比。然而，不幸偏偏降臨在了這個單親家庭。在她十歲時，父親殉職了。她失去了唯一的父愛，失去了最后的生活支柱，成了一名孤兒。之后，她被送到了W市兒童福利院。在那里，她和同齡的小伙伴共同度過了九年時光。高中畢業那年，雖然有其他職業可供挑選，但一種質樸和熟悉的情感讓她自然地把人生的又一起點放在了福利院。”我說道。

閨密插言：“記得在舞臺上，夏之花對觀眾說過，福利院陳舊破落的院落周圍是荒田，飲用的井水里有很多蟲子，晚上睡覺還有老鼠。當時她特別害怕，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但看到那些可憐的老人，就咬牙堅持下去，結果這一堅持就是三十多年。”

我采訪她時看到，夏之花利用業余時間拜師學醫，在自己身上實驗扎針。從端屎倒尿、翻身擦洗，到閑聊家常、化解心結，她身兼醫生、護士、女兒、朋友、媽媽等幾重角色。

比如，雙目失明的王爺爺，剛被送進福利院時，渾身臟臭，指甲里滿是垢泥。她打來熱水為他洗澡，并勸慰：“大伯，您就把我當女兒吧！”王爺爺脾氣暴躁，她經常陪他聊天兒、散步。臨終前，他說：“兒子沒能給我送終，‘女兒’送了終，是我的福氣。”

我在福利院還看見她的兒子了。閨密同情地點頭道：“就是她后來泣不成聲說的那段話吧！”

“二十多年前，李奶奶因病入院，而此時，我大兒子也生病了。我給兒子喂了兩顆藥后就匆匆趕到醫院，臨終前陪伴在她的身邊，奶奶慢慢閉上了眼睛。等我把奶奶擦洗干凈，料理完后事，已經是第二天了。丈夫送兒子到醫院就診，發現兒子因高燒抽筋，嚴重影響了大腦發育，留下了后遺癥。”

說起兒子，夏之花心里有說不出的愧疚，淚眼婆娑。她說：“看到院內收養、代養的那些孩子，我更理解身為母親的心。”

她是不貪圖享受的人，再比如，那年國慶節前夕，她被邀請到北京觀禮臺看閱兵式。她毫不猶豫地回復：“我不能參加這一活動，因為我的身邊還有五百多名孤殘人員需要照護。”她很少出門，因為她老是牽掛著院里她的“干兒子”“干女兒”“干爸”“干媽”們。她說：“我每次出去就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感覺，他們好比我的心頭肉，我寧可有遺憾，但絕對不能有愧疚感。”

三十多年來，不論寒來暑往，她從來沒有休息過一個完整的節假日，義務加班一千八百多個工作日，護理過三千多人次；她先后護理過的老人、孤殘兒、精神病患者有六百多人，為三百多位老人進行臨終關懷服務。無論是身為護理員還是走上領導崗位，她始終把愛奉獻給孤老殘幼，讓他們得到溫暖、尊重、幸福。

三十多年過去了，許多和她一起入院的青年紛紛調走了，許多和她一起參加工作的人不少都離開福利院了，只有她仍然堅守在這個充滿了人間溫暖和愛意的精神家園。

她先后十一次獲得中央、省、市授予的榮譽稱號。

有人不解地問她：“你幾十年在這個荒涼的地方工作，連兒子都搭進去了，不就是得了幾個獎狀嗎？你到底圖個什么？”她笑了笑，沒有再回答。

最后我對閨密說：“你那天真是幸運，遇到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了！這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啊，出門遇見貴人啦！”

閨密說：“與其說是機會好，不如說是時代好，社會好，人民福利好呀！要不然我的兒子到哪里去找歸宿呀！”

我倆高興地接著唱起了節目的背景歌曲。

我相信自己

生來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敗，妖冶如火

承受心跳的負荷和呼吸的累贅

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