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里的故鄉

半夜，我從夢里醒來。在夢里，我回到了我生活過的村莊。

第一個場景是在一個洗腳鋪。里面有兩男兩女，我站在木門口呆呆地看著他們，其中一個女人以為我要洗腳，就站了起來，安排我在靠窗的一張床上。可接下來我并沒有洗腳，只是半躺了一會兒，拿起掛在椅子上的衣服就要離開。此時我的潛意識是必須去干一件似乎很重要的事。

我走在一片田野上，舉目望去，回村莊的路卻在對面。這個地方很熟悉，是我小時候上學必經的另一個村莊。但是我走岔了，出現在路的對面，中間隔著一片水稻田。我必須沿著一條很窄、很高的田埂才能走過去，田埂像水泥澆筑的，又像天然形成的，彎曲陡峭，泛著巖石般粗糙的白光，上面窄得只能斜放下一只腳，當我意識到太窄了，它瞬間就變得更窄了。我沿著它走上去，看見了我踉蹌的背影，但我的感覺異常平穩。我遠遠地望著我的背影上了那片森林旁邊的大路，向左轉個彎繼續朝村莊的方向走去。沒走幾步，忽然對路邊的水溝產生了興趣，它勾起了我童年時在田間水溝里摸魚的記憶。我看了一會兒，走下了水溝，伸手到石橋板底下摸到了一條不小的鲇魚，它的嘴巴扁扁的，兩側有著長長的魚須，兩根叉刺就分布在我的手指兩側，這刺，給我的童年留下了很深刻且隱隱作痛的記憶。忽然，場景又變了，在我的腳邊出現了小時候用竹子編的捕魚器，我拿起捕魚器往里面兜了幾下，只有幾條小魚，我有點兒失望，順手抓了幾把放在衣服口袋里，用手捏著魚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出現了一片水塘，我想，魚這么小，索性把它們放生吧！看著魚兒在水里暢游，心里滋生出一種放生后的高尚的喜悅。

我終于走進了我的村莊。大道上擠滿了村民，只見父親在人群里說：“就是那次快要下雨了，我急著趕路。滑了一下，一腳踏進了田里，渾身都被雨淋濕……”他似乎很后悔。我知道他是在訴說導致他死亡的原因。此時，我想起了已經過世的母親。

村莊忽然又變幻成坐落在一片高高的懸崖之上，右側的懸崖下面，是清澈的水。這讓我想起我的故鄉千島湖，想起童年夢境中我們移民途中的情景，也是右側的懸崖，懸崖下就是水，而我一路擔心這輛盤旋而行的客車會掉下去……

我看到了水邊剛建好的一個心形的小島，我說了一句：“現在修好了，很漂亮！”我順著懸崖邊的小路往前走，目標明確。路邊的果樹已經很大，繁盛的樹枝幾乎貼著濕滑的路面。我興奮地小跑過去，雙手抓緊著橫生的樹枝，像小學時做引體向上一樣，雙腳從樹枝下伸了過去，背部幾乎要貼在地面，然后雙手瀟灑地甩開樹枝，仰面起身而去。這時候，場景又回到了洗腳鋪子所在的那條石砌小街。其實是我遠房親戚的家里，我每次回村都在他們家吃飯，當然這次也不例外。我在他家里坐著，有點兒純粹是在等飯吃的意思，而且我的視角還是在小半層的閣樓上，可以看到他們在下面忙忙碌碌的身影。

等了一段時間，感覺應該要吃飯了，端上來的飯菜卻極其簡單。而我還在閣樓上，我只是失望地往一樓那些忙著做飯菜的人群看了一眼，又似乎明白了他們那些忙碌，其實與我沒有關系。我心里很明確我此次回來要干什么，場景就立刻切換到了我行走在磚瓦房與弄堂之間，目標就是村里坐落在靠東邊的那棟老舊的磚瓦房。其實，那棟房子，在我參加工作后就已經被我的母親賣給我的遠房親戚了。但此刻在夢里，那棟老房子還是我家的，只是暫時不用把它鎖起來了而已。我站在離那老房子三米開外之處，可以清晰地看見掛在門上的那把鎖，但瞬間我又迷茫起來，甚至記不起來我要拿什么東西了。我想起了我的母親，腦海中閃過母親在老房子里來來回回穿梭的身影。有一股莫名的恐懼涌上了心頭，我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也不敢正視那棟已經破舊不堪的老房子。

場景又開始變換，我站在房子偏西南方向的一個角上遠遠地看著那棟老房子，像是電影中的一個長焦鏡頭，把它推得越來越遠。而我，也逐漸向后退出了夢境，心里的那份傷感幾乎讓我立刻就要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