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就業效應

摘" "要：綠色技術創新是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推動高質量就業的重要突破口。本文利用2010—2022年A股上市公司數據，從微觀層面著手，深度剖析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就業的影響。結果表明：綠色技術創新顯著提高了企業的就業水平，且對中高技能員工以及生產、銷售和技術等相關崗位員工就業水平的提升作用尤為明顯；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就業效應在東部與中部地區、高關注度以及勞動密集型企業中表現得更為顯著。機制研究表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通過擴大生產規模、降低融資約束等機制提高就業水平。研究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就業效應提供了經驗證據，為綠色技術創新推動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促進員工高質量就業提供理論支撐。

關鍵詞：綠色技術創新；就業水平；生產規模；融資約束

中圖分類號：F8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265（2025）01-0024-11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5.01.003

一、引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綠色化、低碳化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環節。”2023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強調，“以科技創新引領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廣泛應用數智技術、綠色技術，加快傳統產業轉型升級”。2024年，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發布了《關于組織推薦綠色技術的通知》。由此來看，綠色技術創新是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推動企業綠色轉型的關鍵力量。James（1997）[1]首先提出了“環境創新”這一概念，隨后學者又提出了“生態推動創新”以及“可持續創新”等，其本質上均與“綠色創新”相同，即都以綠色發展為宗旨，盡可能減少對環境的破壞。綠色技術創新是指在已有的生態理念下，減少污染物排放和能源利用的技術、產品以及過程的總和。

就業是民生之本，是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撐。我國作為人口大國，“穩就業”是解決民生問題的關鍵。《“十四五”就業促進規劃》指出，“實現更加充分更高質量就業，是推動高質量發展、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內在要求。”受氣候沖擊以及國內外政治經濟因素的多重影響，當前經濟面臨下行壓力，我國就業市場呈現出嚴峻態勢，一方面，部分企業面臨“招工難”的困境，另一方面，求職者也面臨“就業難”的挑戰。就業市場供求矛盾日益凸顯。此外，隨著“雙碳”目標的提出，企業面臨更大的環境規制壓力與規制成本，亟須進行綠色轉型，對相應人才的需求較高，就業的結構性矛盾較為突出。在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時期，綠色技術創新關乎經濟轉型，高質量就業關乎民生穩定，亟須引起重視。

隨著可持續發展問題走進大眾的視野，綠色技術創新受到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關注。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會影響其融資成本（許林等，2021）[2]、財務績效（陳澤文和曹洪軍，2019）[3]和環境績效（李婉紅和李娜，2023）[4]等。然而，鮮有學者關注綠色技術創新的就業效應。與本文研究密切相關的研究為ESG對就業的影響，然而，企業ESG表現與綠色技術創新仍存在本質差別，ESG覆蓋了企業在環境保護、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三方面的表現，而綠色技術創新更為聚焦，不僅涵蓋了環境層面的考量，還強調了企業在創新活動中的成就與突破。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不僅有助于改善環境績效，還有助于增強競爭力，進而對企業的雇傭策略和勞動力需求產生深遠的影響。因此，探究綠色技術創新對就業的影響及作用機制，對于實現經濟和環境雙重可持續發展目標具有重要意義。

基于此，本文從綠色技術創新這一視角出發，利用A股上市公司2010—2022年數據，探究了綠色技術創新對就業的影響。研究發現，綠色技術創新對企業就業水平具有顯著的正向推動作用，特別是對中高技能員工以及生產、銷售和技術等相關崗位員工的就業水平提升作用更為顯著。其背后的機制在于，綠色技術創新有助于拓展生產規模、緩解融資約束，進而提升企業的就業水平。同時，本文考察了這一結果因企業不同特質而呈現出的異質性。本文可能存在的研究貢獻主要在于：第一，本文聚焦綠色技術創新對就業的直接影響。從研究視角來看，目前關于綠色技術創新的文獻多集中于研究其影響因素，較少涉及經濟后果。而研究綠色技術創新經濟后果的少數相關文獻，則主要集中于企業績效和環境績效兩方面，鮮有文獻研究綠色技術創新對就業的影響。綠色技術創新與就業關系的相關文獻主要圍繞宏觀城市層面，并未涉及微觀企業層面。基于此，本文從企業的角度出發，研究綠色技術創新對就業的影響，補充了綠色技術創新經濟后果的研究。第二，本研究拓展了就業以及勞動力市場的研究領域。與本文研究主題緊密相連的是可持續發展以及創新對就業的作用，這類研究主要集中于宏觀的環境規制政策以及傳統創新，并未考慮到出于可持續發展需要進行的綠色技術創新。而經濟新常態下，綠色發展與高質量就業是實現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突破口。因此，本文以綠色技術創新為切入點，研究其對企業就業的影響，既是對就業以及勞動力市場研究內容的豐富，也為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有益參考。第三，本文從生產規模、融資約束兩個角度探究了綠色技術創新對就業水平的作用機制，為深刻理解綠色技術創新的經濟后果提供微觀層面的經驗依據，同時也為企業改善就業和實現高質量可持續發展提供理論支撐。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一）文獻綜述

現有關于綠色技術創新的研究主要關注其影響因素與經濟后果兩個方面。影響因素方面，從內因來看，企業治理水平、管理者行為與自身經歷（Amore和Bennedsen，2016；盧建詞和姜廣省，2022）[5，6]都會影響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并且影響程度因企業特質而異；從外因來看，相關研究主要聚焦于政策實施、政治關聯、市場競爭以及媒體關注和輿論壓力（袁祎開等，2024；鄭志強等，2023；劉亦文等，2023；彭長生等，2024）[7-10]等，其中，政策因素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較為復雜，存在線性（王俊豪等，2023）[11]與非線性（王珍愚等，2021）[12]兩種關系，目前學術界對此尚未達成一致。在經濟后果方面，當前文獻主要集中于環境績效和財務績效兩個方面。綠色技術創新能夠改善企業能耗與污染，實現節能減排與清潔生產，最終提升環境績效（李婉紅和李娜，2023；Zandi等，2019）[13，14]。面對“雙碳”目標壓力，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有助于減少環保處罰、降低違規成本（Zhu等，2012）[15]，從而更好地服務于綠色市場，獲得消費者認可（Miroshnychenko等，2017）[16]，最終帶動企業財務績效的提升（陳澤文和曹洪軍，2019）[3]。

就業領域的文獻主要關注制度與技術兩個方面。在制度層面，環境規制政策對就業的影響存在爭議，安夢天和何愛平（2024）[17]認為，環境規制雖然促進了清潔生產，但對總體的就業量產生了顯著的負向影響；而孫玉陽和唐嘉懿（2022）[18]的研究表明，制度因素會對就業產生正向效果。此外，馬賽等（2023）[19]針對京津冀城市群的研究發現，環境規制與就業之間呈現復雜的U形關系。技術層面的相關研究同樣存在分歧。朱軼和熊思敏（2009）[20]認為技術進步前期可能會增加企業成本，影響企業的勞動力需求，同時，技術進步有助于提高生產效率，從而對勞動力產生替代效應，導致就業規模的降低。吳翌琳（2015）[21]則認為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下，技術進步能夠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提升就業質量。總體而言，制度與技術因素對就業的影響是復雜的。

現有關于綠色技術創新與就業的相關研究并未涉及我國企業層面。王玉琴等（2024）[22]利用我國地級市面板數據，研究發現綠色技術創新有助于優化產業結構，帶動城市就業的提升。Aldieri等（2019）[23]、Licht和Peters（2013）[24]針對歐洲以及美國的研究表明，綠色技術創新與企業的就業水平之間存在顯著的正向關系，尤其在高污染企業中表現得更為顯著（Kunapatarawong和Martínez-Ros，2016）[25]。

通過對相關文獻的梳理發現，在我國企業層面探究綠色技術創新對就業影響的研究仍較為匱乏。面對不斷嚴格的環境規制，企業面臨綠色轉型的壓力，而綠色技術創新成為實現這一轉型的重要突破口。綠色技術創新所帶來的諸多良性效應在為企業發展助力的同時，亦在緩解就業量與就業結構失衡問題上發揮著關鍵作用。因此，深入探究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就業效應具有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

（二）研究假設

1. 綠色技術創新與就業水平。綠色技術創新是優化產業結構、實現經濟增長、改善企業就業水平的重要手段之一。首先，在創新初期，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可以促進生產技術及業務流程的綠色化升級，而產品生產環節的綠色化及清潔化有助于提升資源利用效率，推動產業結構調整與優化。同時，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有助于實現資源高效配置，在保障生產效率的同時提升了產業價值。其次，在創新發展階段，綠色技術創新增加了對清潔能源的利用，有助于改善企業的環境績效。企業基于“降碳”壓力進行綠色化生產，一方面有助于降低企業的違規成本，保留企業資金實力，另一方面也有助于提高企業的綠色競爭力，激勵企業進一步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提高生產效率，最終實現促進經濟增長的目的。最后，在創新成熟階段，綠色技術創新能夠催生出環保、節能、低成本的新產品，更易于滿足消費者的綠色消費需求。需求結構的變化有助于引導資金流入相關的綠色化產業，促進其持續發展；此外，綠色技術創新的發展有助于增加對創新型人才的需求，從而通過人力資源的高效配置促進企業長遠發展。這一系列正向效果在保證企業原有雇傭規模的同時，又為企業擴大規模和增加勞動力需求提供了有力支撐。

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有助于提高就業水平。

2. 綠色技術創新、生產規模與就業水平。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有助于擴大其生產規模。從企業角度而言，積極投身綠色技術創新不僅能減少生產經營過程中對環境造成的破壞，而且可以有效降低因環境污染而受到處罰的可能性，從而減少企業違規成本。同時，創新水平的提升有助于提高生產效率、降低生產成本，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樣具備這一優勢。企業經營成本的降低將極大地激發企業擴大生產規模的積極性，不僅可以通過“規模效應”降低企業產品和服務的成本，而且可以利用“收入效應”刺激消費者增加對企業產品和服務的需求，促使企業進一步擴大生產規模。

從消費者角度而言，首先，綠色技術創新能夠提升企業形象。消費者傾向于認為企業形象對產品質量存在正向影響，會增加對此類企業產品和服務的需求，進而激勵企業擴大生產規模。其次，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更易于滿足環境敏感型消費者的需求。隨著環保意識的增強，消費者愈發關注企業產品的合法性和環保性，也越來越具有環保意識，更傾向于購買綠色環保產品。因此，綠色技術水平的提高在提高企業競爭力的同時，也有助于企業在環境敏感型消費市場中占據一席之地，吸引消費群體，激勵企業進一步擴大生產規模。最后，綠色技術創新能夠促進技術的更迭和產品的更新，以滿足消費者多元化需求，激發消費潛力。成功的產品更易獲得規模優勢，從而激勵企業進一步擴大生產規模，以實現廣泛的市場覆蓋和經濟效益。

生產規模是影響就業水平的首要因素。在企業發展過程中，人才作為知識溢出的載體，承擔著重要使命。企業生產規模的擴大有助于增加對各個環節勞動力的需求（李磊等，2021）[26]，從而擴大雇傭規模，最終提升就業水平。

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通過擴大生產規模提高就業水平。

3. 綠色技術創新、融資約束與就業水平。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有助于緩解融資約束。首先，信息不對稱是企業融資受限的原因之一，企業在進行綠色技術創新的過程中及時向市場傳遞出的轉型信息以及綠色發展信號，能夠緩解交易雙方的信息不對稱，從而緩解融資約束。其次，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與國家推動綠色轉型的發展目標相一致，更易于獲得包括政府補貼在內的政策傾斜，能夠緩解其融資壓力。再次，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有助于其塑造積極履行社會責任的良好形象。Attig等（2013）[27]研究發現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強度與債券的信用評級成正比，具有綠色技術創新優勢的企業更容易獲得較高的信用評級，從而降低企業的債務融資成本，緩解融資約束。最后，具有綠色技術創新優勢的企業往往容易獲得投資者的關注和認可，成為市場關注的焦點（方先明和那晉領，2020）[28]，進而影響投資者決策。被市場關注的股票往往會被給予樂觀的評價并優先交易，從而提高股票價格（周銘山等，2017）[29]，緩解企業融資約束。

融資約束是影響企業就業水平的重要因素。對企業而言，勞動雇傭是一項特殊的投資，融資約束較強時，由于無法獲取充足的流動資金，企業可能會削減勞動力雇傭乃至人力資本投資（毛其淋和王玥清，2020；余明桂和王空，2022）[30，31]。一方面，包括政府補貼在內的外部資金規模的增加，在緩解企業自身融資約束的同時，也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的前期投入，緩解了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活動帶來的風險，有助于企業持續穩定經營，保證其原有的雇傭規模。另一方面，融資約束的緩解為企業擴大經營提供了資金支持，這也有助于企業進一步拓展業務，從而催生對人力資源的新需求，提高其就業水平。因此，緩解融資約束有助于企業增加勞動力需求，提高就業水平。

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通過緩解融資約束提高就業水平。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

為檢驗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與就業水平之間的關系，本文構建了以下模型：

[Employi，t=β0+β1EnvrPati，t+β2Controlsi，t+δi+μt+εi，t] （1）

其中，[Employi，t]代表企業的就業水平，用上市企業[i]第[t]年的員工人數的對數來表示，[EnvrPati，t]代表企業[i]第[t]年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系數[β1]用于衡量綠色技術創新對企業就業水平的影響程度，如果[β1]gt;0且顯著，表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有助于提升就業水平，則支持假設H1。[Controls]為控制變量，[δi]和[μt]分別代表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εi，t]表示隨機誤差項。

為檢驗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是否會對生產規模、融資約束產生影響，本文構建了以下模型進行渠道檢驗：

[Mi，t=β0+β1EnvrPati，t+β2Controlsi，t+δi+μt+εi，t] （2）

同時，為保證邏輯鏈條完整性，需檢驗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能否通過生產規模與融資約束影響企業就業水平。對此，本文參考李政和蔡昕雨（2024）[32] 的渠道檢驗方法，以企業就業水平為因變量，以生產規模、融資約束為關鍵自變量，并參考基準回歸模型加入控制變量、個體固定效應及時間固定效應進行回歸分析。

[Employi，t=β0+β1Mi，t+β2Controlsi，t+δi+μt+εi，t] （3）

其中，[Mi，t]為渠道變量，其余變量均與上文相同。

（二）變量選取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用2010—2022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并對樣本進行如下篩選：（1）剔除金融行業樣本；（2）剔除ST、*ST企業樣本；（3）剔除主要變量數據不完整的樣本。為減少極端值的干擾，對連續變量實施了上下1%的縮尾處理。經過上述篩選，最終得到35379個有效年度觀測值。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專利數據來源于國家知識產權局，其余數據均來源于國泰安和萬得數據庫。

（三）變量設定

1. 被解釋變量：就業水平（Employ）。參考毛其淋和王玥清（2023）[30]的做法，采用上市公司當年員工人數的對數來衡量，代表企業對勞動力的需求。

2. 解釋變量：企業綠色技術創新（EnvrPat）。借鑒李婉紅和李娜（2023）[13]、王馨和王營（2021）[33]的做法，采用企業綠色專利整體數量，即企業綠色發明專利和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的申請量之和加1的自然對數來衡量。

3. 控制變量。參考石玉堂和王曉丹（2023）[34]的研究，選取公司規模（Size）、企業年齡（Age）、盈利能力（Roa）、財務杠桿（Lev）、固定資產比（Fix）、企業價值（TobinQ）、企業工資水平（Wage）、獨立董事占比（Dir）、產權性質（SOE）作為控制變量。具體變量定義見表1。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為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其中就業水平的均值為7.673，中值為7.596，最小值為4.673，最大值為11.150，可見不同企業的就業水平差異較為突出。而解釋變量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均值為0.331，中值為0，最小值為0，最大值為3.497，與李婉紅和李娜（2023）[13]的分布較為接近。數值分布也說明我國A股上市公司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確存在較大的差異。

（二）基準回歸

1. 企業就業水平。表3報告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與就業水平的基準回歸結果。在第（1）列中，僅控制個體和時間固定效應，并未加入控制變量進行回歸分析，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系數為0.046，且在1%水平上顯著；第（2）列在第（1）列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入控制變量，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系數為0.021，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提高了就業水平。這可能是因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一方面，有助于企業實現清潔生產，有效降低成本；另一方面，能夠推動產品更新升級，更易于契合消費者需求，增強企業競爭力，進而提升企業價值，這為企業擴大經營，增加勞動力雇傭筑牢根基。此外，“雙碳”背景下，企業面臨綠色轉型壓力，綠色技術創新需求不斷攀升，對相應技術崗位的員工需求也隨之增長，最終改善企業就業水平。

就控制變量而言，企業規模的系數顯著為正，意味著企業規模與勞動力需求呈正相關。托賓Q值的系數為0.020，且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價值的提升對員工雇傭規模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即企業價值越高，員工雇傭需求越大。此外，資產負債率的回歸系數也顯著為正，反映出隨著資產負債率的提高，企業對勞動力的吸納能力也逐漸增強，這是因為在一定條件下資產負債率的提升為企業擴大規模、增加人力資本的投資提供了資金支持，從而增加了勞動力需求。企業工資水平的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工資水平與企業雇傭規模成反比，這恰恰是勞動力供求理論的重要體現，對于企業而言，成本的上升必然會導致縮減產品需求，而員工工資屬于企業成本，工資水平的上升必然會降低企業對員工的雇傭需求。

2. 就業結構。為深入探究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就業效應，本文進一步從員工學歷與崗位兩個維度分析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就業結構的影響。

（1）員工學歷差異。本文根據受教育程度將企業員工分為高（研究生及以上）、中（本科和專科）、低技能（高中及以下）組，實證檢驗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不同學歷層次員工就業水平的影響，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研究結果表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顯著提升了中高技能員工的就業水平。原因可能在于：“雙碳”目標促使企業日益注重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的統一，企業提升綠色技術創新水平更多依托研發活動，這增加了對專業技能人才的需求，在這種情況下，企業需要雇傭和吸引更多優秀的高技能員工。因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提升了中高技能組員工的就業水平。

（2）員工崗位差異。本文根據職工所處崗位的不同，將其分為生產、財務、銷售、技術以及其他五組，分析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不同崗位員工就業水平的影響，檢驗結果如表5所示。結果顯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顯著提高了生產、銷售以及技術人員的就業水平。原因可能在于：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有助于企業擴大生產，增加產品供給，從而增加對相應崗位員工的需求；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依賴于核心技術員工的知識水平和業務能力，面對不斷增強的綠色轉型壓力，企業對其綠色技術創新能力愈發重視，也增加了對相應技術員工的需求；企業財務人員以及其他員工（管理、客服等）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關聯度不高，因此，綠色技術創新對其影響并不顯著。

綜上，本文驗證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中高技能員工以及與綠色技術創新相關崗位員工就業水平的提升作用，這一變化在滿足企業發展需求的同時，有效促進了企業勞動力的高效配置，這不僅有助于緩解就業的結構性矛盾，而且為實現高質量就業目標提供了有力支撐。

（三）內生性處理

為解決企業就業水平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之間潛在的反向因果等內生性問題，本文引入工具變量，并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進行內生性檢驗。具體而言，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視作內生變量進行處理，并選用行業平均水平（同一行業內除本企業外其他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均值）作為工具變量（EnvrPat-M）。表6第（1）列呈現了第一階段回歸結果，其中工具變量的回歸系數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這表明工具變量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之間存在較強的相關性。進一步地，對工具變量的合理性進行了多方面檢驗，其一，在第一階段回歸中，F統計值為10.73，超過了常規臨界值10，有效地解決了弱工具變量的問題；其二，工具變量檢驗K-PF統計值顯著高于Stock-Yogo弱工具變量檢驗中10%偏誤對應的臨界值16.38，從而有力拒絕了“工具變量為弱工具變量”的假設。第（2）列呈現了第二階段回歸結果，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估計系數為0.071，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表明在控制潛在內生性問題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就業水平仍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進一步驗證了假設1。

（四）穩健性檢驗

1. 更換解釋變量：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子指標。在穩健性檢驗過程中，本文采用綠色專利的分項指標——綠色發明專利（EnvrInvPat）和綠色實用新型專利（EnvrUtyPat）申請數量來衡量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用以評估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就業水平的影響。表7前兩列報告了具體回歸結果，無論是綠色發明專利還是綠色實用新型專利，其回歸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有助于提升企業的就業水平。

2.更換解釋變量：更換衡量方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衡量方法不同，可能會對就業水平的估計結果產生影響。由于面臨創新技術或創新資源的難題，企業傾向于進行聯合創新。為驗證企業聯合創新對就業水平的影響，本文采用上市公司聯合申請的綠色專利數量加1取對數作為解釋變量，檢驗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就業水平的影響。表7第（3）列展示了具體回歸結果，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為0.031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再次驗證了假設1。

3. 其他穩健性檢驗。（1）考慮到綠色技術創新的滯后性問題，本文將核心解釋變量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滯后一期。（2）更換固定效應，采用行業—時間以及省份—時間固定效應進行回歸。結果如表8所示，經上述檢驗，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仍顯著為正，表明基準回歸結果具有較強的穩健性。

（五）影響機制分析

1.生產規模。本文參考孫偉增和郭冬梅（2021）[35]的做法，采用企業的營業收入的對數（Lnyysr）來衡量生產規模，同時將主營業務收入（Lnsr）作為其替代變量。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升，一方面，能夠助力企業提高生產效率、削減生產成本，從而推動生產規模擴張，另一方面，也有助于提升企業形象，從而促進消費者增加對企業產品和服務的需求，促使企業擴大生產規模。基于此，本文檢驗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生產規模的影響，結果如表9第（1）列和第（3）列所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即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促使企業擴大生產規模。

為進一步檢驗生產規模是否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影響就業水平的重要渠道，本文驗證了企業的生產規模對就業水平的影響。表9第（2）列和第（4）列的結果表明，企業生產規模的回歸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生產規模的擴大有助于就業水平的提升。企業生產規模的擴大能夠創造更多就業崗位，增加對勞動力的需求，提升就業水平。因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能夠通過生產規模擴張提升就業水平，從而驗證了假設2。

2. 融資約束。本文采用SA指數（SA）和政府補貼資金（Lnzfbt）來衡量企業的融資約束程度。表10展示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融資約束的影響，第（1）列中，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這表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有效緩解了其融資約束，第（3）列中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這反映出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有助于企業獲得財政補貼，緩解融資約束。根據信號傳遞理論，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有利于提高可持續發展能力（李婉紅和李娜，2023）[4]，同時，綠色技術專利的發表有助于降低企業內部人與外部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提高企業聲譽。外部投資者以及利益相關者可以根據企業傳遞出的積極信號，做出投資決策，從而降低企業的融資成本，提升融資能力，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

表10第（2）列與第（4）列報告了融資約束對企業就業水平影響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融資約束的緩解能夠帶動企業就業水平的提升。可能的解釋為：一方面，融資約束的緩解使得企業擁有更多的資金用于日常經營，可以調動企業擴大生產規模的積極性，進而增加對勞動力的需求，最終提高就業水平；另一方面，勞動雇傭作為企業的一種特殊投資，融資約束的緩解能夠為企業增加人力資本投資提供資金保障，激勵企業擴大雇傭規模（余明桂和王空，2022）[31]。因此，緩解融資約束是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提升就業水平的渠道，從而驗證了假設3。

（六）異質性分析

1. 所在地區。本文按照企業所處地區將樣本分為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三組，進行異質性檢驗，檢驗結果如表11所示。結果顯示，東部地區與中部地區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21與0.033，且均在1%水平上顯著；而西部地區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不顯著。綠色技術創新對東部與中部地區企業就業水平的改善作用更為顯著，這可能源自不同地區經濟發展程度、企業規模、對人才的吸引力存在較大差異。前文研究表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不僅有助于擴大生產規模，創造就業崗位，增加勞動力需求，也有助于樹立負責任的企業形象，吸引潛在優秀員工加入。相較于西部地區，東部與中部地區企業面臨更加嚴格的環境約束及市場競爭壓力，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的意愿較強；同時，東部與中部地區經濟發展更為迅速，企業面臨的資源和技術限制較小，具備開展綠色技術創新的能力；此外，相較于西部地區，東部與中部地區企業數量較多、規模較大、對人才的吸引力較強，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有助于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吸引更多的員工。因此，綠色技術創新對東部與中部地區企業的就業水平提升作用更大。

在國家推動區域均衡發展的背景下，中部地區綠色技術創新的資源投入力度逐漸增加，創新基礎相應完善，同時，隨著產業調整與升級，部分勞動密集型與資源密集型企業向中部地區轉移，在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推動下，有望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催生更多就業機會，從而形成后發優勢。此外，中部地區勞動力成本相對較低，企業通過開展綠色技術創新實現降本增效的同時，也為增加就業崗位創造了更多的可能性。因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中部地區就業水平的提升作用略高于東部地區。

2. 投資者關注程度。企業所受關注度可能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與就業水平的關系產生影響。因此，本文參考奚賓和張威威（2022）[36]的做法，采用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來衡量企業所受關注度，并根據行業中位數將樣本分成兩組，進行異質性檢驗，結果見表12。研究結果顯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在兩種情況下均顯著為正，但高關注度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顯著高于低關注度企業，費舍爾組間系數差異檢驗的P值為0.064，這表明綠色技術創新對高關注度企業的就業水平改善作用更大。可能的解釋為：相較于低關注度企業，高關注度企業受到更加嚴格的公眾監督，企業的外在形象對其影響更大。而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有助于提高其聲譽價值，增強企業的可持續發展能力，進而吸引潛在員工加入。由于企業所受關注度較高，聲譽價值及發展能力的提升對其影響更大，對潛在員工的吸引力更強。因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高關注度企業就業水平的提升效果更大。

3.企業要素密集程度。企業要素密集程度可能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與就業水平的關系產生影響。基于此，本文將樣本分為勞動、資本和技術密集型三組，并展開異質性分析。表13報告了不同要素密集程度下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其就業水平的影響。研究發現，無論是勞動密集型還是技術密集型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但這一影響結果在勞動密集型企業表現得更為明顯，勞動密集型與技術密集型的費舍爾組間系數差異檢驗的P值為0.000。因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勞動密集型企業的就業水平提高更大。可能的解釋為，不同類型企業對勞動力、資金等的要求有所不同，相較于其他類型企業，勞動密集型企業對勞動力的依賴性更大，雇傭規模較大，相應的員工失業風險也較高。而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有助于企業擴大生產規模，企業需要雇傭更多的勞動力以滿足需求，在降低員工失業風險的同時提高了企業的就業水平。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近年來，環境變化引發的可持續發展需求備受關注，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在引起利益相關者重視的同時，對企業發展也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本文以A股上市公司2010—2022年數據為基礎，從微觀角度分析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就業效應及作用機理。研究發現：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顯著提高了就業水平，這一作用在中高技能員工以及生產、銷售和技術等崗位員工的就業水平方面表現得更為突出。機制分析表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能夠促進生產規模的擴大和融資約束的緩解，進而推動就業水平的提高。異質性研究表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對就業水平的提高作用在東部與中部地區、高關注度以及勞動密集型企業中表現得更為顯著。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引導企業積極履行社會責任，主動投身綠色技術創新。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有助于塑造負責任的社會形象，凝聚社會信任，為擴大經營、改善就業狀況創造良好條件。為達成此目標，監管部門可以將綠色技術創新納入企業社會責任評估指標體系。這一舉措在促進企業綠色轉型的同時，有助于釋放更多的就業崗位，以高質量就業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

第二，完善綠色技術創新的就業政策，緩解就業難題。為解決綠色技術創新人才供應不足的難題，政府可以加大對綠色技術創新人才的培養力度，支持綠色技術創新發展，完善相關的人才引進政策，同時建立人才激勵機制。此外，為維護好綠色轉型過程中失利人群的權益，政府可以建立技能培訓機制，疏通再就業信息渠道，進而有效緩解再就業難題，助力實現高質量就業。

第三，積極拓寬資源渠道，緩解企業資源約束。就業狀況的改善容易受到資金、人才等資源的約束。為有效緩解資源約束，一方面，政府可以向在綠色技術創新方面具有優勢的企業給予適當的制度傾斜，如提供優惠利率，鼓勵企業發行綠色債券和可持續發展債券等，支持綠色轉型企業和項目的融資；另一方面，進一步完善企業綠色發展的減稅政策，以此降低企業成本，促進人力資本的積累，轉綠色優勢為人才優勢，推動企業就業效應的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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