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來無事,我看了電影“Mean Girls”。
它被譽為美國最好的青春校園片,中文譯名是《賤女孩》。這其實是不準確的,因為“賤”字貶義過重,有自甘墮落的意味在其中,與影片的基調不符。可要是翻譯成“壞女孩”,感覺也不對,畢竟青春期的那些女孩并不是天生壞,她們只是與世界初次交鋒,無所適從,以至于顯露出了十分刻薄的一面。
穿什么衣服,發型怎么樣,午餐跟誰坐在一起,上廁所時要牽著誰的手,喜歡的男生多看了誰一眼……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在被青春期的雨水浸泡后,就鼓脹成一只龐大的名為“小團體”的獸類,竊竊私語,彼此吞噬。
這種吞噬不是惡意的,而是本能,就像動物世界。
電影中,女主多次看到同學們變身成非洲草原上的各種動物——猴子、斑馬、角牛、獅子……這種幻視很有趣,因為青春期本來就是會放大人身上“動物性”的一個階段,我們的愛與恨都沒有什么具體的緣由,全憑本能。
可是人又是需要彼此說服的生物,于是有了謠言。
“你看她……”
“我早就覺得……”
“嘻嘻……”
有了半真半假的“罪狀”,那些惡行就變成了冬日的一場大雪。于施暴者來說,這場大雪意味著銀裝素裹,是瑞雪豐年。只有埋在雪下的人知道,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場災難。
所有人都關心自己在別人眼中的樣子。我們希望自己合群,同時又希望自己看起來與眾不同。種種細密的心思盤旋在一起,我們因此變得敏感刻薄,對人對己,語不驚人死不休。那些不好意思當面說出口的指責,落在眼神里,藏在日記本里,刻在廁所薄薄的門板上……表面上,大家依然是一團和氣,會在見面時笑著打招呼,問要不要一起去小賣部買點東西上來。
沒有人是真正的壞人。
那么,那時我的痛苦究竟是從何而來呢?我曾在夜里獨自爬上天臺,坐在欄桿邊。遠處的燈光一圈圈地暈開,整個城市的呼吸聲如潮水般蔓延,人們在半真半假的夢境中沉淪……而那個被恨不能放棄生命的苦楚折磨失眠的人,是我。
在電影的最后,女主站在聚光燈下,將象征著榮譽的冠冕掰碎,分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她說:“嘲笑別人胖,并不會讓自己變瘦;嘲笑別人笨,并不能使你變聰明。”臺下,歡呼聲雷動。同學們原諒了女主之前的刻薄,重新與她抱作一團。就像多年以后,曾經帶頭孤立我的人給我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參加今年的同學聚會。她說:“大家好久沒見你了。”
似乎在離開青春期后,大家都變成了溫吞善良的好人,而過往的一切,傷害或者痛苦,都可以歸因于“少不更事”。那時的我們太年輕了啊,愛世界愛得那樣痛苦,因此看起來充滿了恨。
而如今,年歲漸長的我接人待物日臻熟稔,知曉如何克制體內的“動物性”,做出體面的回答。我告訴她:“最近工作很忙,沒有辦法參加同學會了。”
生活終究不是電影。在雪化之后,逡巡大地的除了春天,還有黑色的疤痕。
吳夢莉
非典型巨蟹女,喜歡動漫和電影,中度絨毛控,重度顏控和聲控,小寫手一枚。曾獲第十二屆“全國中小學生放膽作文大賽”大學組特等獎和第十三屆“全國中小學生放膽作文大賽”大學組一等獎,著有長篇小說《外星人同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