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傳佛教高僧大德的抗日活動及其影響述論

摘要：少數民族抗戰史是十四年中華民族抗戰史的重要組成部分。面對國家危難，民族離析亂局，以九世班禪大師、五世嘉木樣活佛和喜饒嘉措大師為代表的藏區宗教領袖們以身作則，積極投身抗日活動，從捐錢捐物、抗日宣講兩方面支援抗戰。高僧大德的抗日活動影響深遠，起到了衛教傳教、引領土司頭人支援抗日、凝聚中華民族意識的重要作用。

關鍵詞：高僧大德；抗日活動；衛教傳教；引領土司

中圖分類號：K26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5）03-0001-04

A Discussion on the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of

Eminent Tibetan Buddhist Monks and Their Influence

Cai Jiayue

（School of Social Development and Public Management， Suzho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uzhou 215009）

Abstract： The history of ethnic minorities’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14-year history of the Chinese nation’s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Facing national crisis and the chaos of ethnic fragmentation， religious leaders in Tibetan-inhabited areas， represented by the 9th Panchen Lama Master， the 5th Jiamyang Living Buddha and Master Xirao Jiacuo， set an example and actively participated in the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They supported the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in two aspects： donating money and goods and conducting the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propaganda. The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of these eminent monks had a far-reaching impact and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safeguarding and spreading Buddhism， leading Tusi （local chieftains） to support the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and strengthening the sense of the Chinese nation.

Keywords： eminent Buddhist monks;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safeguarding and spreading Buddhism; leading Tusi

高僧大德指的是德行崇高、有大功德的僧人。他們在藏傳佛教之中具有崇高的地位，是藏民信仰的化身。十四年抗日戰爭中，藏傳佛教高僧大德的抗日活動是全民族抗戰的宏偉畫卷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本文聚焦于抗戰時期的愛國高僧，考察九世班禪、五世嘉木樣活佛以及喜饒嘉措三位大師的抗日活動，討論在國家蒙難、民族蒙塵之際，深受佛教思想熏陶，執掌藏區政教大權的高僧大德們有哪些抗日活動？高僧大德享有崇隆地位，他們的抗日活動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一、藏傳佛教高僧大德的抗日活動

十四年抗戰期間，以九世班禪、五世嘉木樣活佛、喜饒嘉措為代表的藏傳佛教高僧大德功績卓著，為團結藏區上層分子和廣大藏族同胞投身抗日救國，主要有捐錢捐物、抗日宣講兩方面的活動。

（一）捐錢捐物

藏傳佛教高僧大德受到藏民們的虔誠信仰，抗日戰爭期間，他們常憑借自身的影響力號召百姓為抗戰捐錢捐物。1938年，五世嘉木樣電令其弟黃正基為團長，率領由拉卜楞寺和所屬一百零八寺選出的代表團赴前線慰勞。代表團一行十四人，出發前向僧俗群眾征募羊皮一萬張以作“慰勞將士”之用。代表團于10月15日攜大批慰勞品啟程，抵達蘭州后，“即將該寺該項羊皮一萬張交由戰區司令轉寄前方”。11月20日，代表團抵達重慶，晉謁一眾國民政府要員，之后“轉陣地慰勞將士”［1］。由五世嘉木樣之兄黃正清的回憶錄可知，此次慰問活動歷時近一年，極大鼓舞了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彰顯了漢藏民族團結、共赴國難的愛國情懷［2］353。

1940年蔣介石在全國發動抗戰捐獻運動，五世嘉木樣、黃正清積極響應該運動，號召藏胞捐款購買飛機三十架以支援抗日。黃正清后來回憶道：“于是便組織拉卜楞致敬團，由我任團長，帶領四五十人，其中包括我弟阿莽倉、那格倉活佛、黃祥、康萬青等，到重慶捐獻飛機三十架（每架三萬元）。”［2］353這次捐機活動，向社會大眾展現了安多藏族同胞的崇高抗日愛國情懷，得到了國際國內的關注。鑒于此次捐機貢獻突出，五世嘉木樣被任命為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委員，受賜“輸財衛國”匾額，黃正清被任命為軍事參議院少將參議［2］353-354。

九世班禪也為支援抗日戰爭慷慨解囊。1933年，九世班禪前往西蒙各盟旗進行宣化，向僧俗首領“詳述中央德政及暴日陰謀，并切實指導自衛工作，撫循人心，激勵民氣”。在宣化過程中，班禪將私有的“數萬牛羊馬群、現金，分別慰勞各寺”［3］，以團結當地的僧俗。據1937年10月14日出版的《中央日報》刊載，九世班禪除了“布施青康各大寺高僧、設壇誦經、祝禱我軍勝利”，同時“擬捐法幣三萬元，并購救國公債二萬元，用作抗敵之需要，聊盡報國之心”［4］。

派遣慰問團、捐機、捐法幣、購買公債等活動證明藏傳佛教高僧大德為支援抗日戰爭踴躍捐錢捐物、貢獻甚大。

（二）抗日宣講

藏傳佛教高僧大德在藏區擁有崇隆地位，影響力極強。為支援抗戰，團結藏區民眾，高僧大德常進行抗日宣講活動，向藏區信眾陳明國家面臨的危難局勢，鼓動人民團結抗戰。

1943年7月7日，五世嘉木樣公開發表了《為宣傳抗建告蒙藏同胞書》（以下簡稱《宣傳書》），向安多藏胞、向全中華民族宣告自己堅定的愛國愛教立場，也堅定了蒙藏邊民的抗戰決心。在《宣傳書》中，五世嘉木樣痛陳中國面臨的嚴峻形勢：“蒙藏同胞們！我們大中華民國和日本小鬼子，自從二十六年七月到現在，已整整的打了六年血仗了……再把最近的情形，和我們蒙藏人民應有的認識，提要的說一說……”在《宣傳書》結尾，五世嘉木樣誠摯號召：“最后愿我崇信三寶的蒙藏同胞們，要時時虔誠發愿：愿侵略者速食其報！愿抗戰將士世享安樂！愿領袖威德齊天！愿國家萬年永固！愿世界永久和平！”［5］隨后，五世嘉木樣前往歐拉、果洛、康撒以及川西喬科、黑水等地巡視和宣化，并特意帶上《宣傳書》，散發給各地僧俗大眾以動員抗日［2］287。

喜饒嘉措大師精通內典，為人剛直不阿，在邊疆民族問題上堅持反帝反分裂的立場，是一名精誠護國的高僧［6］。盧溝橋事變爆發后，喜饒嘉措大師隨國民政府西遷重慶。1938年，喜饒嘉措大師在重慶發表《告蒙藏人士書》，痛斥日本自“九一八”以來“占我國土，侵我主權，焚殺淫擄，肆所欲為”的侵略罪行，同時指明中國抗擊日本鬼子“是為維護人道正義而戰”，中國的抗日戰爭是正義的反侵略戰爭。在《告蒙藏人士書》中，喜饒嘉措大師認為日本侵略中國的行為是“病人因打人而自被擊傷，乞丐因掄棍而自破頭顱，瘋狗因狂噬而自己被咬了”［7］。

1939年5月，喜饒嘉措大師組織編印《為宣傳抗戰告蒙藏同胞書》（以下簡稱《同胞書》）及傳單，撰寫《白法螺的聲音》等宣傳抗日的文章。6月啟程赴甘肅、青海講經視察時，喜饒嘉措大師散發《同胞書》和傳單，對蒙藏群眾進行抗日宣傳［8］。除了視察宣化之外，他還向甘青的僧俗民眾“講述吾國抗建情形，國際現勢”，前后集會演講達五十余次，從者如云，據有關記載“聽眾三萬余人”［9］。喜饒嘉措大師因此次甘青宣慰之行，受到國民政府的嘉獎，獲封“輔教宣濟禪師”［10］。

九世班禪大師、五世嘉木樣活佛和喜饒嘉措大師是抗戰時期心懷邊民、忠心為國的高僧大德的典型代表，在十四年抗戰之中傳教救國、厥功至偉。

二、藏傳佛教高僧大德抗日活動的影響

九世班禪大師、五世嘉木樣活佛和喜饒嘉措大師的抗日活動影響深遠，一方面，廣泛動員邊民投身抗戰，從人力、物力、財力以及精神力量等方面有力地支援了抗戰，鞏固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另一方面，三位高僧受到國民政府的諸多嘉獎。除此之外，筆者將從以下三個角度探究高僧大德抗日活動的深遠影響：對藏傳佛教的保護與傳播、對藏區土司頭人的引領以及對國家民族意識的凝聚作用。

（一）衛教傳教

俗語云：“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佛教寺院的命運與祖國的命運緊密聯系在一起，藏傳佛教高僧大德的抗日救亡活動，是僧侶們守衛藏傳佛教的逆向投射心理之下的必然之舉。當時的佛教界認識到“中國的抗戰，不蒂為各佛教民族的共同要求而戰，設非中國抗戰勝利，則各佛教民族皆將受日本侵略而無獨立自主之日！”［11］高僧大德的抗日活動既為護國，同時也為護衛流傳發展千年的藏傳佛教。

高僧大德的抗日活動極大地促進藏傳佛教在內地的傳播，提高了藏傳佛教的地位，增強了影響力。九世班禪1934年在靈隱寺做時輪金剛法會。據載，“是日大雨，各界參加仍十分踴躍，凡萬余人……蓋為南方空前盛舉，得親見佛光明也”［12］。黃正清參與了此次盛會，他后來在回憶錄中描述了當時的盛況：“講經四十天，聽眾達十萬人之多，蔚為一時之盛”［2］347。九世班禪的影響力由此可見一斑，也可見抗戰時期藏傳佛教在內地的廣泛傳播。喜饒嘉措大師1937年被國民政府教育部聘請赴國立中央、武漢、清華、北京、中山五所大學講學，他在采訪中談及對課程的規劃，預備“先講西藏文學，然后再講授西藏之哲學”，由此便可“由淺而深”地傳授知識，“使聽講者易于了解耳”［13］。1937年3月24日《時事新報》采訪喜饒嘉措大師時，認為他應邀至五所大學講學，這打破了過去“帝師國師，受聘于皇家，并不與民間發生關系”的桎梏，對大師的講學之旅給予極高評價，稱他“尚為藏漢文化發生關系來第一人”［14］。

抗日戰爭時期，高僧大德向全國人民展現了心系國家、竭力護國的形象，內地人民普遍對高僧及藏傳佛教形成了良好的印象，藏傳佛教乃至藏族文化隨著高僧大德的活動廣泛傳播開來。

（二）對民眾及土司的引領作用

受高僧大德抗日活動引領，藏族民眾抗戰熱情高漲，通過各種方式直接或間接支援抗戰。參軍抗戰如1933年的《申報》報道，旅京康人成立了義勇軍直接參與抗戰，“九一八以后成立義勇軍、擴大組織、加緊訓練，以備隨時出動”［15］。誦經祈福如“七七”事變爆發后，劉曼卿回到故鄉西藏時正值“大法會開始舉行”，西藏同胞舉行了幾次誦經活動，以求“追悼死亡者，祈禱抗戰勝利”［16］。抗戰期間，藏胞的捐款捐物達到一個頗為可觀的程度。群眾捐款除了前述的拉卜楞地區藏族僧民籌集的三十架飛機以及一萬張羊皮，還有1936年拉薩民眾、喇嘛捐款八百萬元，1943年，拉薩新約大會上也獻金萬余元［17］。在黃正清的號召組織下，拉卜楞地區的藏民積極參加青年服務團、婦女慰勞隊以支援抗戰［18］。

對土司的引領根源于藏區特殊的政教關系。五世嘉木樣活佛憑借“拉卜楞體系”“拉卜楞體系”是以嘉木樣活佛為中心，在拉卜楞地區實行的一種政治、軍事和宗教三位一體的僧侶政治體系。安多藏區地處甘青川康之交，該地區人民皆信仰嘉木樣活佛及拉卜楞寺，對拉卜楞寺負有“直接或間接獻納供養”的職責。的宗教影響力引領果洛土司擁護國民政府、支援抗戰是典型例證。果洛地理位置特殊，位于青海南部，東南與四川交界，處在“拉卜楞體系”之內。果洛名義上歸四川管轄，但實際上“不受官治”［19］460，其政治上的統治權由土司土官治理［19］451。當時的果洛康撒土司康萬慶以及康根土司康克明，二人與拉卜楞之間皆有姻親關系，康萬慶的妻子為黃正清大妹阿珍，康克明娶了黃正清的二妹阿賽。據當時的史料記載，康萬慶為人頗為圓通，“一切靠近拉卜楞”，而康克明“對中央尚屬忠誠”，隱隱有成為“三果洛之盟主”的勢頭［19］463。

前文論及1938年拉卜楞一百零八寺選派出的代表團攜帶大批慰勞品，奔赴前線各戰區慰勞前線戰士。數月后，川康青土司代表也展開了行動。據1939年3月24日出版的《中央日報（重慶）》刊載，包括康萬慶、康克明在內的川、康、青邊區土司代表40余人，從川康邊區出發，赴重慶“晉謁中樞當局”，以“表示共赴國難赤忱”。土司代表們為支援抗戰“獻金萬元，駿馬二匹，虎豹、狼皮暨其他禮品”［20］。果洛土司還曾隨拉卜楞代表團至重慶致敬，這是藏傳佛教高僧大德引領土司頭人支援抗戰的又一力證。1944年1月3日，黃正清率領藏族代表團共26人抵達重慶，預備“覲見元首獻機致敬”［21］。康萬慶土司即為代表之一。蒙藏委員會1月16日于嘉陵賓館設宴款待代表團，出席人數達兩百余人。時任蒙藏委員會委員長吳忠信致辭，對五世嘉木樣活佛的引領作用表達高度肯定：“最近他又到川康邊區草地上巡視、為國宣勤，并且領導組織代表團，向主席獻機致敬，皆最明慧最忠誠的表現，殊值欽佩”［22］。抗戰時期康萬慶和康克明受到五世嘉木樣活佛的影響，是愛國土官的典型代表。藏區土司們受高僧大德影響，投身于抗戰愛國活動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三）凝聚中華民族意識

何謂中華民族意識？費孝通先生提過一個頗有意味的概念，即“中華民族自覺”。他認為中國“作為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則是在幾千年的歷史過程中形成的”，但“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覺的民族實體，是在近百年來中國和西方列強的對抗中出現的”［23］。相通的觀點還有很多，如李禹階指出近代以來，傳統民族意識受到挑戰，進入“再塑”階段，“民族意識中積淀的深層價值機構，即維護國家安全與民族團結的一致性，國家認同與民族認同的同一性”［24］。藏傳佛教高僧大德的抗日活動是近代中華民族意識凝聚的表征之一。

在高僧大德的宣講、號召之下，藏族民眾意識到藏族是中華民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抗擊日本侵略者就是保衛藏族，保衛中華民族。藏區同胞們，上到各盟領袖，下到民眾，甚至小孩都積極參與到抗日愛國活動中。九世班禪1933年于西蒙各盟旗進行的宣化活動于前文已有略述，該次宣化結果是“得內蒙尚存之烏、伊、錫三盟愿聯盟團結，共御外侮”。九世班禪評價：“幸各旗領袖咸明大義，誓愿竭誠擁護中央，力衛國防鄉土，以待政府之統籌協濟，完我河山。”［25］1938年11月21日，據《中央日報》報道，在五世嘉木樣活佛的號召下，拉卜楞民眾積極響應“獻金運動”，除了捐獻慰勞前線將士的一萬張羊皮，“僧民先后捐獻之飾物，折合法幣約在千元以上”。拉卜楞寺當時僅有小學三所，全體學生努力地進行“抗戰宣傳”，時人評價“西藏僧民擁護政府抗戰信念之堅定熱烈于此可見一斑”［1］。藏傳佛教高僧大德的抗日活動向全國人民展現了崇高的民族團結精神和愛國精神，為前線軍民持久抗戰提供了不竭的精神動力，中華民族團結抗日意識空前凝聚。

三、結語

總之，剖析抗戰期間藏傳佛教高僧大德的抗日活動及其影響可得出以下結論：其一，雖宗教人士難免有叛國求榮者，但大部分高僧大德皆懷著衛教護國之心，為支援抗戰不遺余力，抗日活動主要是捐款捐物活動和抗日宣講活動；其二，高僧大德的抗日活動于危難之際護衛國家，團結藏漢民族，具有深遠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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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蔡家悅（2000—），女，漢族，四川內江人，單位為蘇州科技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管理學院，研究方向為中國專門史。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