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價值論對弱人工智能時代“勞動創造價值”的詮釋

摘要：以智能化和數字化為主要特征的新一輪科技革命將人類生產生活方式引向智能化時代。隨著智能化程度的不斷提高，勞動與商品價值的創造出現了新形式和新特點。弱人工智能在生產過程中屬于新型的勞動者，其根本目的在于服務人類。弱人工智能在生產過程中可以承擔一定的勞動任務，它們的活動具有勞動創造價值的一般特性。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在人工智能時代沒有過時，活勞動依然是創造價值的唯一源泉。我們要以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為理論基礎，正確看待人工智能在生產勞動中的重要地位與作用，與時俱進地發展勞動價值論。

關鍵詞：勞動價值論；弱人工智能；價值源泉

中圖分類號：F01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5）03-0034-04

The Interpretation of “Labor Creates Value” in the Era of Weak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Labor Theory of Value

Li Jianuo

（School of Marxism， 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 Xuzhou 221100）

Abstract： A new round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revolution， characterized by intelligence and digitalization， has led the way of human production and life to the intelligent era. With the continuous improvement of intelligence， the creation of labor and commodity value has taken on new forms and characteristics. Weak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belongs to a new type of labor force in the production process， and its fundamental purpose is to serve human beings. Weak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can undertake certain labor tasks in the production process， and its activities have the general characteristics of labor creating value. Marx’s labor theory of value is not out of date in the era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living labor is still the only source of value creation. We should take Marx’s labor theory of value as the theoretical basis， correctly view the important position and role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n productive labor， and develop the labor theory of value with the times.

Keywords： labor theory of value; weak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source of value

智能化時代開始以來，人工智能技術在生產領域的運用，不僅提高了勞動生產率，促進人類社會的發展，而且對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造成了沖擊。勞動價值論面臨著挑戰與質疑，如人工智能在生產過程中是否屬于勞動者？人工智能能否創造價值？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在人工智能時代是否具有適用性？本文立足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立場，試圖對這些質疑給予闡釋與澄清。

劉偉兵對“馬克思勞動價值論過時”觀點提出了質疑，他肯定了人工智能時代生產的積極作用，提出“人工智能實質上是人的對象化勞動”的觀點。吳宸梓提出“人工智能時代馬克思勞動價值論是否適用”的論題，并對人工智能時代勞動主體是否發生變化進行了討論，得出的結論是，目前人工智能無法超越人類智能，人工智能從本質上來說只是高級的機器，只能對價值進行轉移，而無法自主創造價值。

綜上所述，國內的學者們堅定地維護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理論基礎，并始終認為“勞動是價值的唯一源泉”。國外學者在研究這一論題時，更多地關注人工智能技術對人類勞動和發展的潛在影響，并對馬克思勞動價值論中的價值來源提出了質疑，他們主張用價值理論替代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然而隨著科技的發展，特別是智能系統的應用，智能化與無人化程度不斷提高，勞動與價值的創造出現了新形式。勞動價值論是否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與時俱進？鑒于智能機器人逐漸取代了人類的勞動，那么人類的勞動是否仍然是價值的唯一源泉？本文視弱人工智能為人與物之間的獨特勞動者，與人類共同創造價值，從馬克思勞動價值論視角出發，對它在生產活動中的角色進行深入探討。

一、弱人工智能在生產過程中是否屬于勞動者

在馬克思關于勞動價值論的觀點里，勞動被視為勞動者自主創造的活動，表現為人與自身關系和人與自然之間關系兩方面的內容。在勞動活動中，最顯著的特點無疑是其對象性。“勞動者不僅使自然物發生形式變化，同時他還在自然物中實現自己的目的，這個目的是他所知道的，是作為規律決定著他的活動的方式和方法的，他必須使他的意志服從這個目的?！保?］馬克思對勞動的對象性做了兩方面的闡述，首先，勞動的實際過程是具有對象性的，這與動物的本能行為是不同的；其次，勞動的核心目標在于改變自然環境和勞動者的行為。因此，勞動的本質是創造人自身。僅當滿足前述的兩項條件時，我們才能稱其為勞動的主體，而真正的勞動主體是人。然而，在資本主義社會，人類勞動呈現出異化狀態，人類勞動的對象性只滿足第一個條件，即人類勞動與動物本能活動之間的區別。而異化狀態下的人類并不滿足第二個條件，在勞動過程中無法自由塑造自然和自身，反而是被迫勞動。

下面對弱人工智能的生產過程進行分析，從而解釋它是否和人類一樣在生產過程中充當勞動者，對于“人是唯一的勞動主體”這一觀點進行辨析，并探討勞動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行為模式。

首先，弱人工智能生產的過程符合勞動對象性活動的第一個方面。動物與人類之間最顯著的不同之處在于，動物是根據其內在本能來行動的，而人類則是根據預先設定的目標，有意識地將自然界的元素轉化為他們所需的形態。弱人工智能的制造流程絕對不是動物的本能行為，而是基于其固有的邏輯進行設計的。它的內部邏輯結構具有概率性和選擇性特點，這與傳統的機械邏輯體系有著顯著的差異。弱人工智能的思維方式的建構是按照人類思維方式被設定的，因此它具有人類智能。弱人工智能在執行命令時，會通過概率計算以及大數據監測，與人類進行互動，進而提高概率運算的準確性。由此看來，弱人工智能的生產過程與人類活動相似，兩者都是有計劃地實現預設的目標。

其次，弱人工智能的生產活動與人類勞動的本質不同，無法滿足人類勞動對象性活動的第二個條件。鑒于弱人工智能尚未達到高度自主和超級人工智能的發展階段，因此有必要讓人類為其分配特定的勞動任務。盡管弱人工智能能夠有策略地選擇性地完成人類設定的任務，但它不能獨立地設定工作目標，也不能對其周邊的自然環境或自身進行調整和改造。因此，目前弱人工智能的全部生產活動圍繞著一個總目的，即服務人類［2］。

從以上論述看來，盡管弱人工智能滿足了人類勞動行為的第一個方面，但它與第二個方面存在明顯的不一致。由于弱人工智能缺乏自主意識，它不能有效地塑造其周圍的自然環境和自身特性。當前，弱人工智能是一種特殊形式的人工智能，它在生產流程上與人類的勞動活動存在根本性的不同，其并沒有觸及人類勞動的更高層次。在這種情況下，弱人工智能的生產過程與處于異化狀態下的人類勞動并無二致，異化狀態下的人類勞動同樣無法對周圍環境與自身進行改造。

鑒于弱人工智能在生產活動中與人類異化勞動的標準一致，因此在異化勞動的生產過程中，弱人工智能完全具備替代人類勞動力的能力。弱人工智能是指能夠自主地選擇自己工作任務并完成相應任務的智能機器。從這一視角出發，弱人工智能被視為一種新型的勞動者。由于人類勞動與弱人工智能在生產過程中存在本質的區別，它在現階段無法達到人類智能的高度，其全部生產勞動的目的都是為了服務人類。

據此，弱人工智能是新型的勞動者，但是其根本任務在于服務人類。如果弱人工智能只是作為一種新型的人類勞動工具，其是否創造價值的問題并不存在太大的爭議［3］。但是如果弱人工智能成為新型勞動者，其是否創造價值的問題便受到了關注。作為新型勞動者的弱人工智能在生產過程中是否創造價值？如果否認是它們創造的價值，那相應的價值由誰創造？如果肯定它們創造價值，又是如何創造的？

二、弱人工智能的生產活動是否創造價值

與傳統的手工工具以及機器不同，弱人工智能在機器的基礎上更進一步。雖然弱人工智能的生產過程是由人類主導和管理的，作為人類進行勞動的手段，但是它與傳統的手工工具有所區別，并不是直接受人類控制的工具。弱人工智能能夠成為無人參與的全自動化生產流程，無人化地承擔和完成勞動任務。對于弱人工智能能否創造價值，學界內形成了兩類觀點［4］。

否定派認為人工智能不是勞動活動中的勞動者，不能創造價值。這類學者認為人工智能和其他機器一樣，是人類器官的延長以及能力的增強。但是，人工智能不僅能夠延長人類的感官與能力，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實現對人類智能的超越，其前景不可估量。一些人認為，人工智能本質上是機器，是人類進行勞動的工具，不能被當作勞動力。他們堅持“只有人才是唯一的勞動者”，實施生產勞動行為。隨著智能化程度的不斷提高，人工智能具有越來越高的自主性，可以長時間獨立地完成勞動任務。目前，人工智能在各個領域中與人類勞動者相互融合，有的甚至難以區分，在之后的強人工智能和超人工智能階段，它們在勞動方面甚至可能會超過人類。另一些人持有人工智能與人的勞動本質不同的觀點。人的勞動具有二重性，擁有自然性和社會性，能創造使用價值和價值。人工智能的生產過程只具有自然性，只能創造使用價值，無法創造社會性即人與人之間的關系［5］。

實際上，人工智能生產也創造價值。我們沿著馬克思的理論路徑，探討弱人工智能生產與其價值之間的關聯。首先，應該清楚認識到由弱人工智能所制造出來的產品是有用的，所以這種弱人工智能制造無疑給人類帶來了切實的使用價值。其次，由弱人工智能制造的物品能夠在各種物品間進行交換，而這一交換是基于數量上的關系和配比實現的。因此，弱人工智能的生產也能產生交換價值。最后，弱人工智能生產也能滿足人的一定需求，如精神享受和自我實現的需要等，間接地提高了商品的使用價值。弱人工智能制造的商品在抽去了使用價值之后，仍然存在某種共性，即價值，這說明弱人工智能生產同樣能夠創造價值。

因此，認為人工智能與農業時代、工業時代的機器沒有什么區別，忽視人工智能發展的特點，堅持傳統的觀點，將人工智能歸類于生產資料，不能創造價值的觀點正受到質疑，并且隨著智能科技的發展，這類觀點所受到的質疑聲會越來越強。

肯定派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人工智能是新型勞動者，認為它們的勞動是“智能勞動”［6］?！爸悄軇趧印笔且环N創造價值的勞動，肯定了人工智能的主體地位。肯定派的觀點超越了經典的勞動價值論的范疇，在理論上論證人工智能創造價值需要反思和解決一系列問題。例如，是否應該給予人工智能主體地位？如果承認人工智能創造價值，那么價值量該如何計算？

綜上所述，由于智能科技的發展以及智能化程度不斷提高，“活勞動創造價值”已經不能簡單地用勞動價值論公式來套用現在的時代。勞動價值論需要隨著時代的發展而不斷與時俱進，甚至創造性地構建新的價值論［7］。

三、勞動價值論對弱人工智能時代的適用性

我國有學者認為勞動價值理論不再適用人工智能時代，提出“應該確認弱人工智能勞動者主體地位”，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已經“過時”，需要創新。面對這些質疑，有必要對人工智能時代如何認識理解馬克思勞動價值論進行闡釋。

首先要肯定的是，馬克思勞動價值論沒有過時。無論智能化發展到何種程度，今天的勞動出現了何種新形式，新型勞動有何種新特點，都沒有改變勞動是創造價值的唯一源泉。簡單地否定勞動價值論是錯誤的，人工智能在本質上依然是供人類使用的生產工具，并沒有脫離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適用的范圍。

下面，基于馬克思勞動價值論來探討人工智能時代的勞動價值觀念。首先要明確的是，人工智能勞動的主體仍然是人類。人工智能本質上是一種勞動工具，它無法脫離人類的控制從而獨立自主地進行生產勞動。目前人工智能還不能替代人類在勞動中的主體地位。其次，真正的價值仍然來源于活勞動。在生產力的領域，人工智能被視為物質的一部分，而真正創造價值的是那些消耗人們生命的勞動，這些價值仍然是由人類所創造的。盡管人工智能作為一種勞動資源，擴展了人類的生理結構并提高了勞動效率，但它僅僅展現了人與自然之間的天然特性，只能創造商品的使用價值，而無法創造商品的價值，這種價值是由社會所需的必要勞動時間所決定的?！霸谥悄軝C器人成為新型勞動者之前，人類是唯一的勞動者?！痹俅?，人工智能代表勞動模式的轉變，而非勞動本質的更新。盡管勞動模式經歷了各種變化，但其對人類社會進步的推動作用并未改變，人工智能的主要生產目標仍然是服務于人類。

從活勞動是價值的唯一源泉來看，這種認識上的偏差導致在我國出現無人工廠等新型企業形態后，一些學者將其等同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原始積累形式，從而否定勞動價值論的科學性。隨著智能科技的不斷發展與應用，西方對勞動價值論的質疑聲不斷，認為現在的價值創造來自智力、發明和創造性勞動。其根本原因在于，如今的無人化工廠已經不需要勞動者直接參與生產過程，給人活勞動“不在場”的錯覺，導致一些人認為活勞動不是價值的唯一源泉的錯誤觀點。必須認識到，隱藏在人工智能生產背后的是人類，不能把無人工廠看作是一個孤立的實體，而應該認識到，正是這些背后的勞動力為產品帶來了額外的價值。雖然人工智能在整個生產流程中起到主導作用，但不能簡單地將人工智能與其價值相提并論，如果勞動工具和科學技術與活勞動無關，那么它們都不能獨立地產生價值。

四、結語

在弱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代替了一定的人類勞動，對經典的馬克思勞動價值論造成了沖擊，導致有人提出勞動價值論是否適用智能時代的問題。由于無人化和智能化程度不斷提高，人工智能可以承擔一定的勞動任務，但是它們在生產過程中只滿足了第一個勞動對象性的條件，并未滿足第二個條件，即改造自然以及自身。因此，弱人工智能并不被認為是勞動者。但是，從人的異化狀態來說，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人作為唯一的勞動主體，其自身也并未滿足第二條件，因此人工智能可以作為一種新型勞動者。作為新型勞動者，弱人工智能是否創造價值？對于這一問題，形成肯定派與否定派兩大陣營。筆者認為隨著智能科技的快速發展，人工智能的廣泛應用，它們的“智能勞動”也是一種創造價值的勞動，具有勞動創造價值的一般特性。以上種種，都表明了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對人工智能時代依然具有適用性。無論今天的勞動方式出現了何種的新形式、新特點，仍然沒有改變“勞動是價值的唯一源泉”，以及人類在勞動過程中的主體地位。

由于我們處于智能時代的進程中，一切都充滿了不確定性以及挑戰性。當人工智能發展到強人工智能以及超級人工智能時代，智能機器人是否具有自主意識？它們的自主勞動活動又能否創造價值？我們應該考慮的問題還有很多，或許會面臨更大的問題與挑戰。這要求我們以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為理論依據，考慮分析新情況、新問題，解放思想、與時俱進地發展勞動價值論。

參考文獻：

［1］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08.

［2］胡斌，何云峰.弱人工智能時代的勞動價值論與勞動制度［J］.浙江工商大學學報，2019（4）：5-14.

［3］孫偉平.勞動價值論的反思與新型價值論的構建［J］.社會科學輯刊，2024（2）：5-13，237，2.

［4］王永章.馬克思勞動價值在人工智能時代的指導意義［J］.北方論叢，2018（1）：114-118.

［5］何玉長，宗素娟.人工智能、智能經濟與智能勞動價值：基于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思考［J］.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2017（10）：36-43，107.

［6］余少祥.智能時代對勞動價值的影響與重塑［J］.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22（8）：24-32.

［7］黃欣榮.人工智能對人類勞動的挑戰及其應對［J］.理論探索，2018（5）：15-21.

作者簡介：李家諾（2001—），女，漢族，江蘇徐州人，單位為江蘇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

（責任編輯：馮小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