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愛而生的鹽

從大海中取出鹽

一我在此守候

等水霧從燈塔上消失

就可以看見

大海張開幽藍的唇

吐出積蓄億萬年的言辭。

你撞擊我胸懷

如閃電劃破大海

撕開流血的眼

去尋找最后一滴淚

思念雖能穿越億萬星辰

卻無法擁你入眠。

目光如霞光。

我皮膚濕漉漉

就是你眷戀不已的波浪

暗藏著鹽的秘密

如果有一天

大海失去狂野的洶涌，

呼嘯的轟鳴

那一定是鹽的離開……

思念即深淵

你即閃電與海鷗一閃即逝。

海風在礁石上鐫刻浮雕

——主題是“重生”

我聽見你呼吸

如潮汐。

我看見你湛藍

如處子。

一顆落入海底的星辰

預言你我的結局？

二

海邊港口上的旅人

手里有船票抵達遠方

而我兩手空空

除了你日益抽象的手溫。

海岸線蜿蜒

我想把它穿入針眼

補綴你的舊風衣

風很大，你虛無。

我已精于守望的姿勢

在港口，寫一首詩

像偽造一張船票

到你那里去。

人間皆知：

鹽，是海的淚。

只有我明白

真正的鹽

藏在無人的秘境。

那里，血液比海水深

肋骨比暗礁疼痛。

你要張開雙臂

到我深淵中來。

三

海水涌起又退回

像一個猶豫不決的人

缺乏前行的勇氣和腳力。

太陽沉入海平面

像回憶錄又寫了一頁。

鹽從大海體內涌現

需要多少噸淚

才能提煉得

如此潔白而純凈？

你好好看看我吧

一只蝴蝶形發夾

飛過我

這小規模的滄海。

我喜悅，波光粼粼

我悲傷，臺風凜冽。

四

從大海中取出鹽吧！

它來自風暴與寧靜

它決定了我

今天的體態和面容

讓你能認出

我的愛意依舊遼闊。

在你消失以后

在你重現之前

我已經明白：

孤獨，是海的常態

鹽，是我的愛。

一切都準備好了

鹽中的光芒和力量。

一切都在等待

你用身體為我建成鹽庫。

在小鎮

門楣是舊的

鎖是新的。

我像一把新鑰匙

能打開這小鎮的秘密？

燈籠也是舊的

我與夜來香交換心事。

喑啞的琴聲

將身體中的暗傷縫合。

獨自喝一杯清酒

沒有誰在醉意中浮現。

墻上的鐘表是新的

時間是舊的。

？倓

我舉著一雙筷子

收拾狼藉一片。

出酒館，新月在天

像新鑰匙打開我。

刺桐

雨水打濕小路

順這條街一直走，到江邊。

你一個蒼涼的手勢

像江上的云團

讓我潮濕而慌亂。

刺桐花遮住春天

我很想活成一根刺

埋伏在花朵下，等你經過時

就輕輕扎一下——

輕輕，而不深深。

我愛

我愛書中的水聲，

也愛擺渡人的模樣。

他看著我的衣擺

想在那里縫上一朵浪花。

我愛篝火旁邊的夜色

也愛觀星者的模樣

他看著我的眼睛

想在那里添上兩點星光。

我的愛像水聲綿長

像夜色溫柔。

天亮了，書讀了一半

擺渡人、觀星者去了

關掉臺燈這一堆篝火

我睡去，像水聲和夜色

讓渡船和星空

重新浮現。

與雪書

昨夜你來了

大半個江山都是你的。

我穿最美最干凈的羽衣

看著你，也被你看。

心事洶涌的我

欲言又止的你。

窗前、廊下、湖邊的我

屋頂、山巔、世界的你。

你把杭州說成臨安

把南京說成金陵

把合肥說成廬陽

把我說成一個舊女子。

言辭像古漢語一樣舊

臉像梅花一樣舊

心像冰一樣舊

身子像你的白一樣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