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號”員工，不按套路出牌

在聯合國還沒有選出首任秘書長之前，來自英國的格拉德溫·杰布曾短暫地出任代理秘書長一職，他也因此被稱為聯合國“001號”員工。盡管在任時間不長，他卻是聯合國“不可或缺的奠基者”。

用冒牌“意大利語”騙過“蓋世太保”

杰布的人生充滿反轉，如同一部英式黑色喜劇——出身落魄貴族，后擔任外交官，又變身神秘特工。另類、叛逆、機警，都是他的人生關鍵詞。杰布能用伏特加或葡萄酒化解僵局，也能在農場里調侃政治，自帶一種不按套路出牌的特質。

杰布出生于英格蘭的一個貴族家庭，童年很不幸，賭博成性的父親輸光了家產，母親在他年幼時去世。但這種經歷反而塑造了杰布務實冷靜的性格。他從小就知道，“錢和地位都是暫時的，只有能力是永恒的”。

1919年，19歲的杰布進入牛津大學馬格達倫學院學習，主修現代史。杰布以思維敏捷和“毒舌”聞名，是個“叛逆學霸”。他曾在辯論社公開批評英國外交政策過于保守，還模仿英國前首相勞合·喬治的演講，引得滿堂大笑。教授對杰布“又愛又恨”：“才華橫溢，但總讓人覺得他下一秒會掀翻桌子。”

1924年，杰布進入英國外交部。在一眾西裝革履的外交官中，他總穿一身皺巴巴的衣服。不過杰布一開口，便能憑借一口流利的法語和德語迅速震住全場。同事說：“他像一只優雅的貓鼬——看似懶散，出手時卻快如閃電。”

二戰期間，杰布任英國戰時內閣副秘書長，是時任首相丘吉爾的秘密信使，負責協調盟國間的情報溝通。他曾偽裝成商人潛入中立國瑞士傳遞丘吉爾的密信，還曾深度參與諾曼底登陸前的政治籌備工作，任務都完成得很出色。不過，沉穩機警的杰布也有險些失手的時候。一次行動中，他差點被德國納粹政權的秘密警察“蓋世太保”識破，靠用冒牌“意大利語”背誦但丁的《神曲》才蒙混過關。杰布后來回憶：“幸好德國人聽不懂意大利語！”

登上聯合國的“第一張工資單”

杰布對聯合國的建立做出了重大貢獻。作為英國代表團成員，他參加了《聯合國憲章》的起草與談判，在關于安理會否決權等條款的討論中發揮了核心作用。

當時，美英兩國與蘇聯代表為安理會否決權條款吵得不可開交。僵持不下時，杰布跟蘇聯代表幽默了一把：“我們打個賭，若明天早餐前能達成共識，您得送我伏特加；若不能，我送您威士忌。”在場的人聽完都笑了，氣氛瞬間緩和。后來條款通過，蘇聯代表如約送給杰布一箱伏特加，而他轉手捐給了英國士兵醫院。

1945年8月至10月，杰布擔任“聯合國籌備委員會”執行秘書，負責協調聯合國機構從規劃到創建的整個過程。聯合國正式成立后，首任秘書長尚未選出時，杰布被任命為代理秘書長，負責啟動聯合國的日常運作，包括建立秘書處基本架構、招募首批國際職員、籌備第一屆聯合國大會、協調安理會首次會議、協調成員國分攤預算等。

為聯合國找一間臨時辦公室是杰布上任后的第一項任務。因戰后混亂，他不得已征用了倫敦的一家廢棄酒店，用床單隔出了會議室，自嘲道：“我們可能是歷史上唯一用浴缸裝文件的國際組織。”在這家廢棄酒店，杰布面試了首批聯合國職員。他的要求是，應聘者必須會至少兩門語言，更重要的是——“不怕熬夜”。杰布還親自設計了會議流程和文件分類系統，展示出很強的行政能力。

決定要修建聯合國大廈后，各國代表關于選址的討論很激烈。美國希望將大廈建在紐約，歐洲國家則傾向于日內瓦。杰布私下對美方代表說：“選紐約的話，你們得保證咖啡不限量供應。”最終紐約勝出，他后來笑稱：“咖啡是20世紀最有效的外交工具。”

杰布作為代理秘書長的月薪是1.5萬美元（購買力約相當于現在的22萬美元，即約160萬元人民幣），但他主動減半，稱“錢太多會讓人忘記使命”。就這樣，杰布的名字登上了“聯合國的第一張工資單”。

軍情六處無人不知的“灰狐”

1946年2月1日，在擔任4個月的聯合國代理秘書長后，杰布卸任，并出任英國副外交大臣和外交部聯合國顧問，后又任英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在此期間，杰布干回“老本行”特工，曾策劃秘密行動，支持希臘的反共勢力。他的代號“灰狐”在英國軍情六處內部無人不知。后有傳聞稱，英國編劇弗萊明在創作經典特工角色詹姆斯·邦德時參考了杰布的部分經歷。杰布最初對此連連否認，但他在晚年得意地透露：“詹姆斯·邦德喝馬爹利的姿勢確實像我。”

1954年，杰布出任英國駐法國大使。當時正值冷戰高峰，他積極推動英法合作，尤其是在蘇伊士運河危機中扮演協調角色。后來的一次晚宴上，法國時任總統戴高樂因阿爾及利亞問題（阿爾及利亞為反抗法國長期統治而爆發抗議活動）擺出一副冷臉。杰布舉起一瓶產自法國的勃艮第葡萄酒說：“這酒和貴國的尊嚴一樣，越陳越醇。”戴高樂大笑，談判得以繼續。杰布后來在回憶錄中寫道：“外交官可以不喝酒，但必須懂酒。”

1960年，杰布受封為格拉德溫男爵，由此恢復貴族身份。此后，他主持過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工作，擔任過英國上議院自由黨副領袖以及外交和國防事務發言人等職。退休后，杰布買下英國薩福克郡的一座農場，養羊種菜，過上悠閑生活。朋友調侃：“你從聯合國代理秘書長變成了牧羊人？”杰布幽默回應：“至少羊不會否決我的提案。”

1996年，臨終前的杰布躺在病床上，卻依舊保持樂觀。護士問杰布是否感到疼痛，他答：“比起當年和蘇聯代表談判，這不算什么。”杰布最后的遺言是對兒子說的：“記得把我那箱伏特加捐給聯合國檔案館。”

作為聯合國“001號”員工，杰布在二戰后復雜混亂的日子里為聯合國的創建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是聯合國從理念到實體的關鍵“操盤手”，被譽為聯合國的“無名奠基者”“聯合國的建筑師”。杰布還為聯合國注入了專業和中立的國際公務員精神。

后世對杰布評價復雜。杰布的職業生涯橫跨大英帝國的衰落和冷戰的興起。他既是舊秩序的參與者，又是新秩序的推動者；既是聯合國的奠基人，又是殖民遺產的維護者；既推動多邊主義，又深諳權力政治。作為英國外交官，杰布要維護英國的國家利益；而作為國際組織的“設計師”，他又必須強調國際規則優先。他堅持認為聯合國應成為獨立于美蘇的調解力量，甚至提議擴大秘書長的權限以制衡安理會。與此同時，他支持歐洲聯合對抗蘇聯，主張與美國保持“特殊關系”。

杰布的這種雙重性和矛盾性是20世紀中葉時代轉型的縮影，也使他成為英國外交史上最獨特的人物之一。正如他的同事所評價：“杰布像一位象棋大師，總在規則內走出意想不到的棋路。”

（作者單位：復旦大學聯合國與國際組織研究中心）

編輯 毛予菲 "/ 美編 徐雪梅 / 編審 張培

格拉德溫·杰布（1900年—1996年）

英國外交家與政治家，1945年10月24日至1946年2月1日任聯合國代理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