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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瓶，本名曾平，中國作協會員，已在《中國作家》《北京文學》《小說月報原創版》《四川文學》《紅巖》《清明》《星火》《百花洲》《天津文學》等雜志發表中短篇小說、小小說100余萬字300余篇，100余篇（次）作品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中華文學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人民文摘》《讀者》《青年文摘》《作家文摘》等選載。有小說集《武若的飛翔》《公示期》《城市上空沒有鳥》《廠子》《奸細》出版。

何紹中是我高中同學。我大學畢業分配到北方冰城，他沒考上大學，去南方豐城打工。他在南，我在北，按不同軌跡運行。

再次聽到何紹中音訊，是二十年同學會后。同學會我沒去，信息卻得到不少。這其中，就有何紹中。高中同學里，他混得好，在豐城發了跡。他先在工地砌磚，當泥水匠，后來遇到了貴人，成了包工頭。那貴人不得了，在豐城開發了好幾個樓盤，有好幾家企業。那貴人，后來成了他舅哥。

傳遞信息的同學對我說，以后，到豐城，找何紹中！好像何紹中是他家的。

我樂得聽，同學混得好，是很高興的事情。

去豐城，沒打算打擾何紹中。我出差，一天辦事，其余都是旅程。剛入住酒店，竟接到何紹中電話。電話那頭說他是何紹中，老同學到豐城，無論如何，得聚聚。

我要推脫，解釋，但也還是很受用。何紹中講，他是和一個同學聊天中得知我來豐城出差。那同學，前幾天到過冰城，我請他喝酒，喝酒時，談到何紹中。我完全無意，說過兩天要去豐城。同學說，找何紹中啊！我隨口說，到時再說吧！到了，沒說。我準備走時打個電話，或發個信息。哪曉得，那同學竟給何紹中說了，何紹中竟給我打電話了。

何紹中很熱情，不容我拒絕，問我，以后他到冰城，不請他喝酒吃飯？

我只好隨他。我一再說，公事那邊已做了安排，如果一頓飯都不吃，說不過去。

何紹中說，那你就吃他們一頓，其余的，我安排。

何紹中安排得很周到，他親自開車陪我。飯食雖不奢華，卻很精致，清一色豐城特色，他逐一介紹。我一邊喝著酒一邊由衷贊嘆，你混得風生水起啊！

他淡淡地說，還行。

我說，你這若叫還行，那我們怎么活啊？

他淡淡地笑著，說，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一點也沒有暴富的派頭。如果不是聽到同學說，我根本不相信何紹中在豐城混得風生水起，自然也不能問，不過，對他的作派，倒平添不少好感。酒酣耳熱，我誠摯邀他：以后到冰城，一定知會一聲，好好喝酒。

他猛拍我肩，說，到冰城，一定找你！

我特意說，不僅你，請你的妻子、孩子，也到冰城來玩。尤其是豐城最熱時候，我們那里涼爽宜人。我有意拉扯這些，是因為自始至終，都沒見他妻子、孩子，他也沒請我去他家。老家，接待客人，夫妻出面，是高禮遇，把客人請到家中坐坐，是更高禮遇。何紹中盡管離鄉多年，這點禮遇，應該記得。

何紹中像看透我心思，特意解釋，兩個孩子很淘氣，妻子既要照看他們，還要負責兩家企業。他打開手機，把妻子、孩子照片調給我看，其樂融融的樣子。

喝酒結束，何紹中說，加個微信吧，以后多聯系。

我爽快加了。我早想加他微信。

如果不加微信，我們之間，可能不會有以后的事情。

大概半年后，何紹中微信我：速借五千元。

我大吃一驚，何紹中那樣的人，向我借錢？剛好卡里錢不夠，只好請妻子往卡里打一筆錢。上次去豐城，何紹中熱情款待。回來，眉飛色舞地將所受禮遇給妻子講了。我是打伏筆：如果何紹中真來豐城，得好好款待，那自然要花錢。花錢，妻子那里，得先鋪墊。

妻子打住我，說現在詐騙多，何紹中那么大的老板，向你借錢？開什么玩笑！

想想也是，趕緊打何紹中電話。確實是何紹中借錢。

我鼓足勇氣，問，遭了不測？何紹中說，沒有。

我把悶在肚子里的話說出來：你那么大的家業，借五千元？

何紹中不咸不淡地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不借就算了。我似乎又看到一起喝酒時他淡淡地笑著的那個樣子。

我笑道：這是你的活法？

他也笑，硬逼出來的那種，有淡淡苦味，傳到我手機上。他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難處。

何紹中有什么難處？五千元有多難？盡管滿腦子困惑，還是毫不猶豫把錢轉給了他。

過了一些時候，何紹中還沒把錢還我。我不著急，妻子急起來，說，要是人家忘了呢？要我發信息催催。

我能催？

妻子嘀咕，五千元，一月工資呢！

我說，就當去豐城吃喝的費用。

妻子驚叫，你們吃了五千元？

我說，差不多。

又過了一些時候，何紹中把五千元轉到我微信上，還發了一個兩百元的紅包，添了一個玩笑的表情，說是利息。

我收了那五千元，紅包沒收。

我趕緊把喜訊告訴妻子。

妻子告誡我：小心！

我說，咋啦？

妻子說，說不定人家放長線釣大魚呢！

我不以為然，我算什么大魚？

妻子只顧說她的：下一次人家向你借，你借不？

我說，借啊！

妻子說，借一萬、五萬，也借？

我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