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電商為外貿注入發展新動能

網絡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重塑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使各領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此背景下，我國對外貿易領域展現出諸多新變化。其中，跨境電商異軍突起，成為我國發展速度最快、潛力最大、帶動作用最強的外貿新業態。近年來，跨境電商規模從小到大、從大到優，逐漸成為拉動我國外貿增長的新引擎之一。我國政府高度重視外貿模式、業態的創新，積極推動外貿企業數字化轉型和跨境電商國際合作，為跨境電商高質量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模式創新、監管創新、政策創新、業態創新成為我國跨境電商發展的“主旋律”。

一、網絡信息技術的商業應用引發全球市場轉型

跨境電商是指外貿出口商、制造商或者賣家通過互聯網平臺把產品直接銷售給海外消費者的商業活動。隨著全球化發展，跨境電商改變了進出口貿易流程，全球的中小微企業甚至是個人都可以通過跨境電商平臺參與全球貿易。我們將這一貿易新形態稱為“普惠貿易”。“普惠貿易”的出現是網絡信息技術的商業應用推動全球市場轉型的結果。數字化驅動的貿易引領全球市場的變化體現在市場維度變化、商業流程變化、價值創造規律變化、市場主體變化和市場規則變化五個方面。這五個方面的變化標志著工業經濟時代正在向數字經濟時代過渡。探討這些變化背后的邏輯，有助于深入理解我國跨境電商的創新發展。

（一）市場維度發生變化

市場維度的變化是商業的根本性變化。互聯網的發展促使虛擬市場興起，如今，傳統的物理形態市場不再是企業和消費者之間進行交易的唯一市場空間，商業的任何互動都可以在互聯網平臺上實現。即使消費者在實體市場購物，也能迅速從實體市場切換到虛擬市場進行消費；盡管企業與消費者在虛擬市場進行交易，但也涉及線下產品的交付——全球消費者在實體市場和虛擬市場間快速切換。這種變化打破了傳統的市場空間體系。對于企業而言，市場維度的變化既是機遇也是挑戰，需要重新調整其經營戰略和市場選擇，重新審視如何應對這兩個既有聯系又平行存在的市場。

（二）商業流程發生變化

商業流程這一概念產生于工業時代，指企業向客戶提供產品或服務的整個過程，特別強調提供產品或服務的先后順序。工業時代，企業的商業流程順序基本是先生產后銷售。網絡技術的興起使這一商業流程順序發生變化，商業流程順序逐步向生產銷售同時進行或先銷售后生產轉變。比如，企業可以先在互聯網平臺上預售產品，當預售產品數量達到一定規模后，再進行生產。通過預售，企業可以實時獲得訂單數據，盡量保持“零庫存”，節省大量倉儲費用。

（三）價值創造規律發生變化

傳統實體市場的價值創造主要基于實物產品的生產。實物產品的生產存在邊際成本，即每多生產一個產品，企業的成本就會增加。同時，企業每銷售一個產品也會獲得邊際收益。邊際成本等于邊際收益是企業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基本準則。在實體市場，產品的生產和銷售環節的邊際成本、邊際收益是普遍存在的。互聯網的發展使傳統的價值創造規律發生了變化。在虛擬市場，企業超越實體市場的空間局限，面對的是全球市場，擁有更多交易機會以及規模效應。基于網絡的數字產品、數字資產、數字化服務，其邊際成本幾乎為零，其邊際收益則隨著銷售產品或服務數量的增多而增多。可以說，數字產品和數字服務的收益潛力是無限的。然而，互聯網市場價值創造具有復雜性和不確定性，是“非線性”的價值創造。

（四）市場主體發生變化

當前，參與全球貿易的不僅有大型企業、中小微企業，還有個人。他們通過跨境電商平臺將產品銷售給全球消費者。這些平臺大多不直接參與買家與賣家之間的交易，而是為在平臺注冊的買家和賣家提供一站式跨境電子商務服務。這些服務包括支付、物流供應鏈、進出口報關清關、出口退稅、網絡營銷、貿易融資等，為中小微企業參與全球貿易提供了極大便利。這樣一來，中小微企業就能夠聚焦產品的生產制造、品牌構建、網絡運營等。中小微企業與跨境電商平臺相互依賴、相互合作，形成全球市場商業新生態，構成數字經濟獨特的市場運行屬性。

（五）市場規則發生變化

在傳統的國際貿易中，與進出口商息息相關的是國際貿易慣例和海關監管規則。盡管這些規則在實物貨物貿易履約過程中仍適用，但不適用于跨境電商全球碎片化貿易，因此需要不斷對其完善。基于網絡的跨境電商涉及很多以往全球貿易中沒有的法律法規，雖然這些新的法律法規在全球還沒有形成統一的認識，但對全球跨境電商參與者的影響越來越大。例如，中國海關針對跨境電商推出“9610”（跨境貿易電子商務）、“9710”（跨境電子商務企業對企業直接出口）、“9810”（跨境電子商務出口海外倉）、“1210”（保稅跨境貿易電子商務）等新的監管方式代碼。此外，有關跨境消費者保護、跨境數字認證、跨境數據流動、跨境數據隱私以及跨境電商海關監管規則等在各個國家法律和實踐中都有體現，但規則的內容以及規則的執行方式各有不同。

二、跨境電商引領外貿高質量發展

近年來，我國跨境電商快速崛起，不僅成為外貿新常態，還穩步推動國際合作向縱深發展，持續創新成為其高質量發展的關鍵驅動力。當下，跨境電商構建起跨越國境的服務生態體系，開啟了“AI+外貿”的智能化升級，并通過“跨境電商+產業帶”模式，有力推動“中國制造”轉型升級，為我國在全球貿易中的發展注入新動能。

（一）跨境電商成為外貿新常態

2022年，我國跨境電商進出口規模首次突破2萬億元，同比增長7.1%；2023年，我國跨境電商進出口總額為2.38萬億元，同比增長15.6%；2024年前三季度，我國跨境電商進出口1.88萬億元，同比增長11.5%。上述數據僅是我國海關跨境電商監管類別（“9610”“9710”“9810”“1210”）的統計部分。事實上，我國跨境電商的規模遠遠大于上述數據規模，因為部分跨境電商交易被統計在“0110”（一般貿易）或其他監管類別下，以及部分跨境網絡交易未進行統計。此外，B2B（企業間的電子商務）的交易額可能更加可觀。《2023年亞馬遜全球開店中國出口跨境電商白皮書》顯示，2023年到2030年，全球B2B預計將以20.2%的年復合增長率快速增長。

（二）跨境電商國際合作穩步推進

“做電商，找中國”，日益成為眾多國家的共識。截至2024年9月，中國已與33個國家簽署雙邊電子商務合作備忘錄并建立合作機制，“絲路電商”朋友圈逐漸擴大。2023年，中國與33個“絲路電商”伙伴國的跨境電商進出口額占中國跨境電商進出口總額的三成。多邊和區域的電商合作機制也取得顯著成效。2023年10月，上海市獲批創建全國首個“絲路電商”合作先行區。“絲路電商”合作先行區建設一年多來，引進近百家電子商務上下游企業，在匈牙利、新加坡、中國香港等地舉辦推介會；培育“絲路云品”電商節、“絲路電商”國家館等合作品牌，推出150余場特色主題活動，設立26個展銷一體的國家館，豐富了國內優質商品供給。“絲路電商”成為有效促進貿易暢通、產業對接和能力建設的國際公共產品。

（三）創新是跨境電商高質量發展的關鍵驅動力

我國跨境電商的創新發展主要體現在企業實踐創新和政府法規政策創新兩個方面。首先，我國跨境電商發展是由企業實踐創新引領的，企業實踐創新主要體現為商業模式創新和服務模式創新。商業模式創新方面，跨境電商平臺的交易前的交易撮合模式、交易中的線上交易模式、交易后的外貿綜合服務模式，都是在實踐中形成的。服務模式創新方面，2023年，“全托管”成為跨境電商企業和平臺的創新關鍵詞。所謂“全托管”模式，就是由第三方服務提供商為商家提供一站式的跨境電商解決方案，商家不必再為支付、物流、倉儲、運營等繁瑣流程花費精力，只需要負責提供產品。然而，“全托管”模式也導致部分平臺將企業的產品價格壓至最低。過低的產品價格雖然能刺激消費者購物，但使市場競爭更加激烈，從長遠看，未必能使商家和消費者互惠共贏。因此，跨境電商平臺改進服務模式，推出“半托管”模式，鼓勵品牌商自主進行品牌推廣，自主安排跨境物流，給予賣家一定的經營自主權。無論是“全托管”模式，還是“半托管”模式，都反映出跨境電商平臺在服務模式創新方面的不斷探索。其次，國務院和商務主管部門高度重視外貿業態和模式的創新，不斷推出新政策。政府的監管和政策創新主要體現在跨境電商綜合試驗區不斷擴容等方面。近年來，我國跨境電商綜合試驗區模式愈發成熟，數量已擴至165個。2023年以來，各地政府推出了一系列支持跨境電商發展的政策文件，為各地跨境電商的發展提供了政策保障。海關商檢以及政府各部門的監管政策不斷創新，與跨境電商的實踐和業務流程相結合。例如，地方政府搭建服務平臺，與跨境電商供應鏈結合的“嵌入式監管”成為重要的監管創新實踐。

（四）跨境電商構建起跨越國境的服務生態體系

在大眾認知中，跨境電商就是商家直接將產品銷售給海外消費者，營銷和引流是關鍵環節。事實上，跨境電商的內涵不只是營銷和引流，也并非簡單的供應鏈操作全過程，它還涉及眾多橫向網狀、跨境的市場主體間的多元協作。例如，我國的企業向非洲銷售服裝時，除了要在國內建立供應鏈，還要與非洲當地的服裝設計師、模特、“網紅”、物流企業以及實體店鋪等合作。跨境電商已然演變成一個跨越國界的服務生態系統，企業和平臺也越發注重將海外本土資源融入我國跨境電商的服務體系，這將催生我國跨境電商與所在國家眾多市場主體間的新合作模式。

（五）跨境電商開啟“AI+外貿”的智能化升級

近年來，各個商業領域開始應用AI技術，基于大語言模型的AI技術讓以往“不會做、做不起、不能做”的中小企業迅速成長為跨境電商的經營者。“數字人”24小時不間斷直播、大數據輔助決策、“小單快反”精準預測、AI生成“用戶畫像”、區塊鏈智能合約等，都在跨境電商領域發揮著重要作用。例如，阿里國際站的AI外貿在外語交流、市場洞察、選品運營、客戶分析、人才配備上都具有獨特優勢，使得我國跨境電商在全球市場擁有新的競爭優勢。

（六）“跨境電商+產業帶”助力“中國制造”轉型升級

當前，跨境電商平臺與產業帶緊密對接，催生“跨境電商+產業帶”全新發展模式。在此模式下，實現了“中國制造”與海外市場終端消費者的直接對接，引領我國企業品牌邁向了國際舞臺。跨境電商還推動“中國制造”快速進入數字化轉型的新階段。數字技術的應用使我國企業的產品設計創新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活力，越來越能夠滿足海外消費者的需求。與此同時，海外消費者對中國產品和品牌的認知正逐漸提升，“中國制造”的聲譽在國際市場上越來越高。跨境電商的蓬勃發展，使我國高性價比的產品暢銷海外，使我國的企業和產品的海外競爭力得到極大提升。

三、跨境電商創新發展面臨的挑戰

我國跨境電商的創新發展并非一帆風順，面臨著貿易監管程序復雜、企業和平臺“內卷”嚴重、法律法規環境不確定等方面的挑戰。

（一）跨境電商貿易監管程序復雜

當前，我國跨境電商貿易監管的程序和流程仍然較復雜，企業行政負擔較重。雖然政府通過不斷推出一系列監管舉措，如海關專門設立“9710”“9810”等監管方式代碼，以進一步完善跨境電商監管體系，大力支持跨境電商行業發展，但這些舉措仍未脫離原有外貿監管框架，僅是在原有基礎上進行局部調整與改進。同時，由于部分企業對各類監管方式的區別缺乏清晰認知，導致其在運營過程中出現偏差。此外，跨境電商海外消費者至今無法使用人民幣進行跨境支付，增加了交易成本和風險，不利于跨境電商行業的國際化發展與全球市場的深度融合。因此，需要進一步完善政策協調、規則細化和技術支持等，推動跨境電商行業健康、可持續發展，增強我國跨境電商在全球市場的競爭力與影響力。

（二）跨境電商企業和平臺“內卷”嚴重

我國跨境電商企業和平臺，如Temu、SHEIN等熱門出海電商，在海外強勢擴張，使得行業競爭愈發激烈，甚至陷入嚴重的“內卷”困境。從競爭策略看，部分新興平臺以高投入和低價策略為武器，迅速打開市場。這些新興平臺利用爆款折扣、流量扶持以及削減物流成本等舉措，掀起一輪又一輪促銷狂潮。企業既受到庫存數量、資金緊張以及價格競爭的影響，又面臨海外消費者對產品質量的要求越來越嚴格的情況，在產品的“量”與“質”之間陷入兩難抉擇。

（三）跨境電商發展的法律法規環境具有不確定性

在全球貿易中，各國對跨境電商貿易的監管呈現出不同程度的差異，且均處于持續探索與動態調整的進程中；在我國，不同地區在跨境電商的監管執行層面存在一定操作差異。因此，我國跨境電商在國內外市場的拓展中面臨著具有不確定性的法律法規環境，合規經營成為眾多跨境電商企業的核心關注點之一。具體來看，企業在跨境電商稅收監管、跨境結匯、跨境數據流動以及跨境個人數據隱私保護等方面面臨著嚴峻的合規挑戰。我國有關跨境電商的政策監管仍然存在各部門之間不協調的情況，跨境數據流動監管規則在實施方面不夠清晰明確，使企業難以準確把握。

四、如何推動跨境電商高質量發展

在全球貿易格局加速演變的當下，我國跨境電商行業正處于轉型升級的關鍵節點。為其注入新動能、拓展發展新空間，已然成為推動跨境電商高質量發展的緊迫任務。政府應積極發揮政策導向作用，在支持跨境電商平臺在全球布局服務生態體系、探索跨境數字貿易通道建設、推動跨境電商監管創新、完善跨境電商人才培養體系等方面持續發力。

（一）支持跨境電商平臺在全球布局服務生態體系

跨境電商使全球市場發生轉型，未來在全球市場占據主導地位的將是跨境電商平臺以及受其賦能的眾多中小微企業。中小微企業作為創新活力的源泉，在與跨境電商平臺緊密結合、相互作用的過程中，構建起跨境電商服務生態體系，成為進一步增強我國跨境電商國際競爭力的重要因素。因此，政府在政策制定上，應著力支持跨境電商平臺在全球范圍內不斷拓展壯大，助力其在全球布局服務生態體系，為中小微企業營造優良的營商環境。與此同時，構建有利于第三方平臺健康、有序發展的治理機制和治理體系同樣刻不容緩。我們要通過規范市場秩序來防范惡性競爭行為的發生，從而實現我國跨境電商在全球市場的長遠布局和價值創造，為全球貿易的發展貢獻智慧和力量。

（二）探索跨境數字貿易通道建設，推進跨境電商貿易便利化

在全球化浪潮下，跨境電商已成為直接鏈接全球消費者和生產者的貿易新橋梁。當下，我們要打通跨境流通環節的堵點，聚焦與我國地理位置毗鄰的國家和地區，積極開展跨境數字貿易通道的建設工作，構建互聯互通的供應鏈體系，著力打通便捷高效的支付通道，推動以海外消費者為目標受眾的線上支付人民幣國際化進程，進一步提升人民幣在國際市場中的影響力，為跨境電商的繁榮發展提供堅實的金融支撐。如果國家主體之間難以直接迅速打通跨境合作通道，跨境電商平臺也可以積極探索業務流程創新，間接打通貿易便利化通道。

（三）進一步推動跨境電商監管創新

跨境電商的蓬勃發展，對海關監管提出更高要求。要進一步推動跨境電商監管創新，采取有效措施，簡化監管類別，提高通關效率，優化物流保稅通道，擴大跨境電商零售進口白名單覆蓋范圍，加強部門政策協調，重視跨境電商平臺的治理，促進跨境電商新業態健康發展。

（四）完善跨境電商人才培養體系

目前，我國已將“跨境電子商務”列入高校專業培養目錄，跨境電商領域的產教融合呈現出蓬勃發展之勢。然而，跨境電商行業人才仍然短缺。一方面，跨境電商行業創新更迭迅速，其業務模式、技術應用和市場需求持續演變，企業難以找到能快速適應行業動態變化且具備扎實技能的專業人才；另一方面，我國高校專業培養目錄中未設立獨立的商科類別，高校普遍缺乏完善的商業邏輯教育知識體系架構。在跨境電商行業，最新的商業實踐創新成果主要集中于企業，高校要更多地從企業豐富的商業實踐中提煉核心商業邏輯，著重培養學生以商業實踐問題為導向的思維模式和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要優化學科體系，明確劃分學科門類，強化各學科領域理論與實踐的深度融合，加大實踐教學環節的比重，引入企業真實案例和項目實踐，搭建校企合作平臺，讓學生在實踐中學習、在學習中實踐，從而提升高校人才培養工作與跨境電商行業實際需求的契合度，為跨境電商行業的持續發展提供堅實的人才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