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樹的絮在村巷里隨風飄搖的時候,槐花的香也隨意地撒散開來。涵養整年,只待迎春綻放,此時,以花入饌,秀色可餐的佳期已至。
以花入饌是一件“香艷”事,可人的花朵凝聚著植物的精華,“含乾坤之純和,體芬芳之淑氣”。用花增添菜肴的艷麗之美,為原本柴米油鹽的粗淡生活陡增幾分風雅。花兒芳香且具營養,啖一口花之肴,既是對味覺和視覺的犒賞,又能得一番悠然自得、與大自然渾融一體的意境。
花宴在中國歷史悠遠。中醫認為,花卉多有解表清熱、理血補益作用,現代醫學指出,花蕊中所含的植物激素具有調節內分泌和延緩衰老的功效。世人樂食花材,更多是取其養生功效。我國藥膳專著《飲饌服食箋》記載,有許多鮮花如桃花、桂花等入饌后,有減肥、養顏、增壽等作用。自宋以來,鮮花入饌日盛。鮮花除了直接烹飪,還可用作糕餅餡料、釀制花酒等。在南宋詞人林洪的《山家清供》中便記錄了多道關于梅花的吃食。林洪尤愛早春的梅,每年花發,他都以白米煮粥,火候恰好時捏幾撮梅英入內,而成“梅粥”。還將梅花花蕾蜜漬后,制成“湯綻梅”用來當花草茶泡飲。相傳,宋代王禹偁極愛食甘菊冷淘面,“采采忽盈把,洗去朝露痕。俸面新且細,搜攝如玉墩。隨刀落銀縷,煮投寒泉盆。雜此青青色,芳草敵蘭蓀。” 王禹偁將甘菊入饌,不僅充饑解饞,品的還是一份雅的情趣。
鄰國日本也有以花入饌的傳統。他們常吃的鮮花,包括櫻花、梅花、菊花,甚至是一串串十分喜人的紫藤花。而從西方傳入的食用鮮花比如康乃馨、三色堇、紫羅蘭等,也是上好食用花材。20世紀80年代末,我在外貿單位負責接待西日本貿易株式會社的龜田先生。七十多歲的龜田先生精神矍鑠,在車間做完貝類加工試驗后,瞅著院內吐艷溢香的紫藤花,通過翻譯表示自己有意烹飪這些好看的鮮花當食物。晚間,龜田先生采來幾捧紫藤花骨朵,洗凈,待豆腐先下鍋,水沸片刻后放入紫藤花,再沸即出鍋,放少許精鹽、花椒,淋幾滴小磨香油,撒幾粒雞精后拌均勻,倒出裝盤。就著這樣一盤紫藤花拌白豆腐,老人為此還多飲了三四瓶青島啤酒。
有年初春,我從電視節目中獲知,玉蘭也是傳統的食用花卉,其在《群芳譜》中有記載:“玉蘭花饌,花瓣洗凈,拖面,麻油煎食最美。”這便是酥炸玉蘭。在我辦公室窗外幾拃粗的廣玉蘭年年春里開出碩大的花朵的時候,我便照了節目介紹,開小灶做起酥炸玉蘭這道春日菜肴,招來多位同仁邊嘗“春色”,邊舉杯暢飲,玉蘭花瓣淡雅清香的滋味一直令我回味。
花入饌,應講究簡單烹飪,使其保持本味。鮮花嬌嫩,不適合過度搗弄。在朱彝尊的《食憲鴻秘》中提倡將花涼拌:凡花菜采得,洗凈,滾燙一焯即起,急入冷水漂片刻。取起,摶干,拌供,則色青翠不變,質脆嫩不爛,風味俱佳。
膠東人食用花材首選是槐花。春里花開時,坡野花浪翻涌,鄉間處處花香馥郁。槐花清香甘甜,不僅能清熱解毒、涼血潤肺、降血壓,還能預防中風。除了用以做湯、拌飯、蒸槐花糕、包槐花餡餃子,最常用的法子是用其馇小豆腐,湯水白、香味濃、口感鮮,白花花盛上一碗,開胃、養人。含苞待放的槐花從枝頭上鉤下來,幾乎無須清洗,也不必刀切,擱進盆中,遂敲上四五只土雞蛋,加少許精鹽拌勻,油熱后攤成槐花雞蛋餅,吃時蘸以椒鹽,槐花香依著雞蛋香、花椒香,著實令人陶醉。除了槐花當食,膠東人還用榆錢拌苞米面蒸熟,澆麻油、蘸蒜泥吃;將南瓜花沾白面和蛋糊后煎炸,撒上椒鹽吃,都可稱好菜肴。
眼下,春風盈盈,正值鮮花芳香吐露,趁時光恰好,走進坡野,采花入饌,烹幾味花肴品嘗,從中說不定還能品出春光之旖旎,生活之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