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學生是一個值得整個社會系統深切關注并給予支持引導的群體。從歷史的縱切面來看,他們作為建設新時代的后備軍,肩負著承前啟后的光榮使命。從時代的橫截面來看,他們在不同的場景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承擔著不同的社會功能。當他們站在人生的重要關口,面臨著從學校到社會的轉場,“我是誰”“我想成為什么樣的人”等問題與疑惑,變得格外醒目并亟待解決。因此,相較于其他年齡階段的人群,大學生對成長與社會化的需求更為顯著與獨特。
社會給予大學生更廣闊的視野與更高的平臺,但一些更為復雜的問題和挑戰也浮出水面,“脫不下的長衫”“蹲啃青年”等熱詞無不展現了當代大學生的社會化困境。推進大學生健康的社會化不僅有利于大學生個體的充分發展,還對整個社會的良性運行和可持續發展起著積極作用,因此探究大學生社會化的建設路徑是格外迫切且必要的。
大學生社會化與自我同一性發展之間的關系
社會化與個體的社會心理發展是密不可分的。社會化并沒有一個明確或標準的定義,我國社會學家鄭杭生綜合不同角度的理論與定義,將其總結為個體在社會活動以及與人相處的過程中,逐漸形成自己獨特的人格和個性,學習內化角色知識、社會文化、適應社會生活,從“生物人”逐漸成長為“社會人”的過程。這是一個貫穿個體生命周期的長期歷程,新精神分析學派的代表人物埃里克森將個體的社會心理發展劃分成八個連續而又相互重疊的階段,每個階段都有其特定的心理發展任務和社會危機,而危機會在積極或消極的解決下導向不同的結局:當積極解決的因素超過消極因素時,危機被積極地解決,個體自我的能力加強,擁有了較好的適應能力,并以一種積極的品質整合進人格結構;如果沖突持續存在或者沒有得到滿意的解決,那么不良的精神狀態或消極的品質就會被納入人格結構并干擾進一步的發展,可能表現為受損的自我概念。
雖然18歲是法定意義上的成年,但基于我國的文化背景,絕大多數大學生仍會被家庭和社會視為“孩子”,他們的心理普遍容易固著在少年期,而在大學畢業時,他們才會真正被視為一個需要承擔起責任來的“大人”。大學階段可以看作個體從青春期過渡到成年期的關鍵時期,也是個體開始全面探索自我、建立自我同一性的重要階段。大學生在這一時期享受著探索自我、追求夢想的樂趣的同時,還面臨著身份認同、職業選擇、人際關系等多方面的社會化問題和挑戰。兩者是相輔相成的:如果自我能夠較好地從分化走向整合,那么個體便會更有能力應對各類成長難題與挑戰;同樣地,在成長道路上“過五關斬六將”后,自我也會更穩定有力。
從自我同一性發展的角度理解大學生社會化困境
美國心理學家瑪西亞對上述關于認同危機的兩極描述做了進一步拓展,她從“探索”和“承諾”的角度區分了四種狀態:同一性早閉、同一性延緩、同一性混亂、同一性獲得。自我同一性的形成離不開充分的探索和堅定的承諾?!疤剿鳌敝傅氖且环N個人意識形態或生活哲學的形成?!俺兄Z”可以視為青少年自我力量的一個維度,是一種在自由探索之后即使面對自己與他人的價值體系之間不可避免的矛盾時,仍堅持自己價值體系和目標的能力。
當前,多元的思想觀念不斷涌現、并存,形成具有一致性和穩定性的個人價值觀變得越來越困難。雖然直接采用一種現有的思想觀念指導個人生活更加便捷,但往往不如發展個人的生活哲學那么靈活有效?,F今一部分大學生存在同一性早閉的現象,他們沒有經歷充分的自我探索,往往會在他人安排好的發展方向上按要求前行。例如,一些大學畢業生傾向于接受給定的價值觀,一旦個人現實生活與價值觀發生沖突,可能就會導致他們懷疑自我,甚至走向“死胡同”。
如果個體沒有明確的承諾,仍在無邊的現實中尋找方向,則會陷入同一性延緩的狀態。產生同一性延緩的原因是多樣的,如在社會生活中,許多大學生擁有自主探索的熱情,但看起來“海闊憑魚躍”的世界,實際上存在著專業壁壘、學歷歧視等情況,阻礙了他們未來人生方向的錨定。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可能面臨多重趨避沖突,同時社會時鐘也在時刻提醒他們應該盡快作出人生抉擇,來自各方的期待反而會變成壓力,加重年輕一代當下的迷茫和焦慮。
當個體展現出“低承諾”與“低探索”的特征,即表現出既不愿意努力了解自己、探索自我,又不關心未來的發展與前途的狀態時,則會處于同一性混亂的狀態?!岸卓星嗄辍笔沁@種狀態的代表,他們可能因自身的個性或外界的壓力蟄居家中,但長此以往會降低對自身的認同感,進一步加劇他們不愿意或害怕融入社會的想法和行為。
發展自我同一性,提高社會化程度
同一性獲得是最成熟、最理想的狀態,這代表個體增強了對自我、他人、社會之間關系的認知,能在既定的現實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并努力實現自己的價值,以便較好地適應社會。成長探索的過程并非一路坦途,不光需要個體、家庭的努力,還需要整個社會系統共同協作,來創設一個適宜的成長環境,為大學生的社會化保駕護航。
形成有利于探索自我的家庭結構。低探索水平的大學生可能從小生活在高控制的家庭結構之下,沒有得到足夠的機會去探索自己真實的情緒、需求和渴望,或者他們自我探索的嘗試被父母忽視甚至打壓。父母以愛的名義束縛了他們的手腳,也就逐漸養成了一個“乖孩子”的假自體。但這樣的“乖孩子”只能生活在父母建構的溫室中,真正能夠融入社會的,是內外一致、身心成熟的“大人”。
要培養真正的“大人”,需要給“溫室”開個口。首先,父母不應一味地沉溺在把孩子弱小化的幻想中,災難化他們的自主決定,而應將進入大學的孩子當作成年人對待,平等對話、互相尊重。父母需要松開緊抱的雙臂,允許孩子從“溫室”中走出去,了解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增強他們的耐挫能力和社會技能。但放手并不是完全的放任,而是溫暖的守候,分享不同視角的經驗,為他們找到自己的人生道路積極賦能。父母需要把握好尺度,在孩子漸進式的成長過程中做好適時的邊界調整與放權,同時不應將自己的期待強加在孩子身上,做好期望管理。
打通與社會連接的通道。大學教育中需要加強理論教學與實際生活的結合,從“承諾”的維度提高學生堅持自己價值體系和目標的能力。很多大學生雖然獲得了進入現實世界的入場券,但在面對真實職場的挑戰時,卻沒有強大的心理素質和靈活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面對這類與社會脫節的問題,學校一方面需要優化教學模式,加強理論與實踐的結合;另一方面可以與社會各機構進行緊密合作,對接實踐崗位,幫助大學生更好地了解社會需求的同時,也能探尋自身的潛力與愛好,增強社會責任感,豐富實踐經驗和技能。
真正能在社會行得遠的,是不被裹挾、擁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個體。大學生需要成長在一個更為包容的生態里,社會應建立多元評價體系,允許他們慢下來或者停一停,而不是一味地催促著他們奔赴下一場“上岸”。此外,還應尊重個體差異,鼓勵多元文化的交流與融合,避免單一價值觀的壓迫,允許他們有機會成為自己。在這種上下齊心、溫暖善意的氛圍中,大學生才能夠擁有發展自我同一性的機會并坦然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