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三題

家鄉鎮江，坐落于江河交匯處。三千多年的文化積淀極為豐厚，時光浸染著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像一壺陳釀，愈來愈香醇，愈品愈有味。

滿眼風光北固山

一提到北固山，自然想到唐代詩人王灣的《次北固山下》：“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

進入景區大門，白墻黛瓦、竹枝、太湖石、花格窗、月形門，一串紅、菊花爭奇斗艷，林中鳥兒幾聲清脆的啼鳴，愈感清幽。

“東吳古道”依山就勢，踏著青石板前行，腳步聲聲似來自歲月深處的回響，說著1800年前的故事。

古道的盡頭是清暉亭，正沐浴在斜陽下。穿亭而過，一座鐵塔映入眼簾，斑駁的塔身古樸滄桑。此塔在乾隆眼里是筆，有詩為證：“鐵塔一枝堪作筆，青天夠寫幾行多。”

經過長廊，步步登高，驚現“天下第一江山”石刻，我肅然起敬。北固山不高，只有五十多米，但橫枕江濱，山勢險固，氣勢雄偉，呈扼守之勢。劉備見后脫口而出：“此乃天下第一江山也。”南朝梁武帝蕭衍曾登臨此山，見江天壯闊、山勢險峻，即題寫“天下第一江山”。

穿過“南徐凈城”門洞，便到甘露寺了。古寺雄踞山巔，重檐飛閣，“古甘露禪寺”題字，筆力渾厚。甘露寺規模不大，僅有一進。院內兩株枇杷樹葉闊翠綠、亭亭如蓋，將古寺襯得尤為清雅。

出寺，見北固樓巍峨壯麗、典雅莊重。登上樓閣，憑欄四望，北面的山體峭壁如削，長江橫陳，浩蕩東流。“京口瓜洲一水間”，視線可及對岸的揚州。東見焦山，西望金山，正所謂“金焦兩山小，吳楚一江分”。南面山巒競秀，高樓鱗次櫛比，現代化山水花園城市盡收眼底。夕陽西下，落日熔金，片片云彩與滔滔江水互映，水天一色，無限壯美。無怪乎曾任鎮江知府的辛棄疾觸景生情，寫下了不朽力作：“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

“走馬澗”是一條小徑，兩面云崖對峙，傳說這里曾是孫權與劉備揚鞭賽馬處。兩位英雄名為賽馬，實為爭天下。刀光劍影早已消散，北固山依然雄峻如初。千百年來，北固山在歷史長河和筆墨中流淌著氣吞山河之豪氣，唯有此山才配稱“天下第一江山”。

城市山林之南山

南山素有“城市山林”之美譽。冬日到南山腳下，晨霧已散，灰淡的山色點綴著深黃淺紅。從野道由北向南穿越，坡度不大，山石裸露，樹頑強地從石縫中生長。落葉繽紛，山林清瘦。突然間，兩邊巖石如刀劈劍削，有數米之高，欲傾覆，中間不足一米，只能見到窄窄的“一線天”。

翻越此山，遇見高崇寺。寺內清靜少人，略顯冷清，絲絲香氣中，彌漫著清幽寂寥的氣息。幾棵參天銀杏已300余年，滿地落葉金黃。一陣風過，葉落簌簌。

寺的前方是一條古道，在幽深的山谷中曲折延伸。歲月如煙，古道滄桑。古道的南端，棕紅色的綠道，在自然山水中蜿蜒靈動。山色、草坪、景觀樹相映成輝，池塘、黛瓦、奇石盡顯風情，行走其間，仿佛徜徉在畫中。

拐向一座較高的山峰，半個多小時到達山巔。追隨著山泉叮叮咚咚，來到了招隱景區。增華閣、讀書臺、虎跑泉、玉蕊亭、珍珠泉……曲徑勾連，回廊銜接，那景致，那故事，直叫人一步三回頭。

拾級而下，幽深古樸，明朗清秀。歷代文士名流，或居住或游覽，留下了大量的古跡和名篇。

往山門方向走去，又見到了一座石牌坊，上面鐫刻著“城市山林”四個大字，米芾手書。行走于此，仿佛聽到高山流水、來自天籟之雅聲，聞到潑墨揮毫、筆走龍蛇之雅香，讀到唇齒含香、經久不衰之雅韻。

走進茶室，沏一杯山泉煮沸的紅茶，抿上一口，即刻溫暖留香。定睛裊裊升騰的水汽，腦海中浮現出幾位文人苦讀的情景。轉念一想，鎮江的南山，不但有出自《詩經》“壽比南山”之本意，還有另外之意涵……

夜色朦朧西津渡

很久以前就讀過唐代詩人張祜的《題金陵渡》：“金陵津渡小山樓，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兩三星火是瓜洲。”乍看“金陵”二字，以為是南京，其實是鎮江。因為西津渡唐代名“金陵渡”，宋代以后才用此名。

西津渡位于云臺山麓，夜間踏階而上，兩邊青磚圍墻，時光切換，仿佛走進了歲月長廊。一道磚砌的券門立于坡頂，上書“西津渡街”。

往前，一個轉彎，見昭關石塔，歷經700多年風雨，神態依然。

石塔一側是始建于康熙年間的救生會，帶有慈善性質的水上救助機構，另一側是宋代的觀音洞，墻體斑駁。古時江面寬闊，千百年來，一葉扁舟在波濤中橫渡，幾多危險，人們只能祈求于菩薩的護佑。這其中有渡江人，也有船夫，吉兇不知，生死未卜。想到這里，蒼茫夜間，我竟有點傷感。

古道開始沿階而下，青石板中間是一坡面，當中有一道深深的車轍。這是當年運貨物的獨輪車留下的，遙想人來貨往的繁盛景象，耳邊傳來千年的歷史回聲。

昔日的碼頭早已沉降到地下，唐宋元明清，從古看到今，隔著玻璃，原始棧道及唐宋元明清不同時期的路面歷歷在目。鎮江是南北水上交通、漕運樞紐。古渡原緊臨長江，清朝以后，江灘淤漲，江岸逐漸北移。

一旁暗紅的“待渡亭”早就失去待渡功用，成為游人憩息場所。變換的是滄海桑田，刻錄的是歷史印記。先賢們的腳印、六朝后的痕跡依舊清晰。王安石由此揚舟北上，到達對岸的瓜洲時，寫下了“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這首著名的詩。

月色籠罩。眼前的蒜山雖不高，卻孤峰突兀。當年江水經年不息拍打著山崖，自然成了扼守江岸的屏障。山頂一小亭影影綽綽，書寫著智者的傳奇。相傳三國時期，諸葛亮和周瑜在亭下共商破曹大計，二人在掌心都寫了“火”字，“火燒赤壁”成了以弱勝強的經典戰例。因此，小山也多了個美稱“算山”。

驀然抬頭，云臺山頂的云臺閣，被橘黃色的燈光映得晶瑩剔透，四周不斷變換斑斕的色彩，如夢如幻。

風裹著江水的氣息徐徐吹來。池塘邊一座古戲臺，帷幔垂掛，燈火璀璨，富麗堂皇。今夜無演出，想必白天熙熙攘攘，穿著古裝的現代人，和著滔滔江水的節律，唱出西津渡的千年風情，唱出新鎮江的精彩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