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尚是個圈,在預測2025年即將到來的大趨勢之前,先來回顧—下十年前的此刻時尚行業都發生著什么:還在Dior女裝部門任職的Raf Sirnons將18世紀的宮廷華麗之風帶入了成衣系列:Valentino在Maria GraziaChiuri和Pierpaolo Piccioli的引領下將古典女神之風演繹得游刃有余:阿根廷藝術家Alexandra Kehayoglou制作的苔蘚風地毯上躺滿了身著Dries Van Noten緞面與刺繡的林中仙子;張揚而戲劇化的Schiaparelli即將醞釀一場強勢的煥新;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Alessandro Michele從Gucci的幕后走向臺前,拉開了極繁主義時代的序幕。
那是在2015年1月,臨危受命的Michele只有一周的時間籌備,后在一派保守主義之風盛行的男裝周完成了自己的Gucci首秀。肆無忌憚的印花連身長裙、金屬色百褶裙、墊滿了皮草的樂福拖鞋,還有男模身上的蕾絲上衣和絲質蝴蝶結,都讓觀眾充滿疑惑,匆匆謝幕后,行業內外驟然形成兩極評價。但如果站在現在的視角回看,Michele顯然是有前瞻性的,他嗅到了極繁美學在緩慢復蘇的全球經濟環境中受到歡迎和追捧的可能.或者說,他一直以來潛心研究美學風格,終于迎來了用武之地。
十年后,Michele早已成為時尚行業極繁風格的代表,而他也完成了各種意義上的“華麗轉身”,成為Valentino的新任藝術總監。“加入這樣一個把‘美’這個詞滲刻在基因里,并且將經典、精致和極致的優雅融入到時裝敘事的高級時裝品牌,我深感喜悅,同時也肩負著重大的責任。”官宣之初,Michele曾這樣闡述自己的愿景與價值觀。而實際上,在Valentino的作品初亮相,還是如十年前那般令人猝不及防:2025早春系列的171款創意造型,套套做足細節,而到了真正的品牌首秀之時,寫有Pavillon des Folies字樣的邀請函似乎已經預示了風格的走向:Michele不會向靜奢風妥協,華麗的盛宴會再度降臨。

巴黎環城大道高速公路旁的一所柔道武館中,滿地破碎的鏡面與朦朧的輕紗帷幕、古董家具一道,渲染出濃郁的懷舊氛圍。他引用法國詩人Theopile Gautier的名句:“真正的美是沒有任何目的”,來告誡所有走進這處秘境的嘉賓們,暫時忘卻一墻之隔的平淡世界,一起為眼前閃亮的水鉆刺繡、色彩炫目的金屬質感面料,和堆滿面部的頭巾、耳環、項鏈乃至鼻環喝彩。“當我們創造美,或者是在我們所存在的、無法辨識且混亂的環境中捕捉到美,我們便會欣喜若狂,沉浸于能將我們帶離無意義的喜悅之中。這是種難以解釋且沖動的轉變。”Michele在秀場筆記中這樣寫道。事實上,他的做法并沒有完全背離品牌的初衷,因為Valentino Garavani欣賞女性穿著奢美禮服的樣子,也鐘愛亮片和荷葉邊等女性化的元素,只是Michele將這種精神貫徹到了極致,加之腳下鏡面的反射,目之所及處,你幾乎看不到任何空白的地方。
無獨有偶,早在本季巴黎時裝周的前幾日,Saint Laurent創意總監AnthonyVaccarello就已經率先在秀場傳遞出極繁主義回歸的信號。要知道,在過去一年中,Vaccarello習慣于只抓住某一種造型語言,比如狩獵裝、透視緊身裙來做文章。而2025春夏系列,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次的主題是穿西裝風衣的大女人時,造型的風格發生了顛覆性的翻轉。Yves Saint Laurent先生在70年代一手締造的寬肩織錦外套、緞面超短裙和蕾絲套裝驚艷登場,勃艮第紅、鳶尾紫、翠鳥藍、水仙黃……Vaccarello毫無顧忌地用這些跳躍、艷麗的色彩展開強烈碰撞,更有鑲嵌彩色寶石的魅惑高跟鞋和做工扎實的金色手鐲加持,瞬間帶人們回到縱情聲色犬馬的時代,彼時的Saint Laurent先生,與時刻光彩照人的靈感繆斯Loulou de la Falaise,以及秀場后臺情緒版上的Andy Warhol作品一道,既是那個華麗年代的參與者,也是締造者。
與此同時,在新官上任前由Dries VanNoten創意團隊打造的新系列中,品牌的寶石色彩、印花混搭和刺繡工藝都得到了充分體現,不僅沒有走保守路線,反而比Van Noten在任時更加大膽,蘭花的花蕊被放大為一整件連衣裙、風衣的裝飾,紋理錯綜復雜的彩色織錦上還繡滿了寶石與珍珠,看似常規的稀有皮外套,是在繡滿單色亮片的基礎上再壓印動物紋理制作而成,這些目不暇接的精妙細節,多少讓人對品牌的未來傳承感到踏實和欣慰。但即使在未來,品牌的極繁主義被調轉了船頭,也依然會有更多年輕設計師沖向這條賽道,無論整體的大趨勢是繁是簡,無關其他,都是他們自我表達的投射。




或許是一種無意識的創意接力,繼VanNoten之后,由安特衛普皇家藝術學院畢業的設計師組成的極繁之師已經成為一道獨樹一幟的風景線。而這其中就包括了中國設計師裘淑婷,她以重工打造的彩色面料拼接西裝、連衣裙,五年來逐漸形成了品牌最清晰的視覺符號。而在2025春夏季,她首次選擇將Shuting Qiu的發布會從米蘭遷至巴黎,向時裝之都最嚴苛的標準發起挑戰,但她并不準備克制自己設計中的豐富度,即便是有人曾這樣建議過。“我對顏色和工藝的偏愛,其實是來自于我出生在杭州,從小喜歡畫畫而形成的,至于在安特衛普學習的這段經歷,本質上是讓我更放開、更自信地去展示自己的這一面,做我自己。”她說。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做的東西是很花哨的,直到畢業之后越來越多的媒體開始關注,把我的設計描述成“happy colors”,我才意識到原來是這樣一種視覺上的風格。”裘淑婷向我們解釋道,“不管外界風向怎么變,市場流行什么,我覺得還是需要有自己的DNA,盡量做自己想做的東西。”實際上,裘淑婷坦言,極簡的盛行確實對Shuting Qiu品牌帶來了比較大的影響,而對于起步不久的中國設計師來說,堅持極繁比順應極簡更難,克服肉眼可見的復雜工藝是橫在大家面前的重要門檻。好比還沒畢業時,裘淑婷面對腦海中那些理想化的刺繡、印花,如何做、找誰做,就曾讓她犯難,能夠滿足工藝要求的廠商看不上設計師們給出的單量,成熟些的大供應商給出的報價又無法負擔,她只能一家家找,和打聽來的繡娘一起研究工藝如何落地,久而久之才形成相對穩定的合作關系。


如果一定要為設計師們對極繁的堅持尋找一個普世的理由的話,那么另一位中國設計師戚玥琪在設計中慣用的表達符號“愛”,足以概括所有答案。“Yueqi Qi不是為了極繁而極繁。這種風格的形成首先是基于我們每一季為了呈現完整的故事性,每個look都有它需要傳遞的信息或者理念,由于各種缺一不可,就逐漸形成了大家眼中‘極繁’的呈現。”戚玥琪如是說。
在中央圣馬丁就讀期間,戚玥琪有機會進入Chanel實習,在Karl Lagerfeld主導創意的那段時間參與了三個系列的刺繡和面料設計,“從高級定制到成衣,我在那里學習到了不同材質與介質的運用,如何在面料上呈現二維和三維的設計。更重要的是,這種極致的手工藝的精神也奠定了我們品牌的根基,細水長流這條路不好走,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毅力。”這段經歷擴展了戚玥琪在表達上的豐富度,也讓她希望能夠在工藝方面嘗試新穎的表現形式得以實現,比如用耳機編制而成的花蕊,或是以激光切割的一件件“愛”字橡膠組件,通過手工的方式組合成服裝、盔甲,都極富視覺張力,“這些透視、配件的制作過程,其實對材質承重和排列結構要求比較高,而且非常耗時,因為每一個亮片都是手工鏈接起來的。”
而即便是工藝上足夠令人瞠目的作品,也必然要經受市場的考驗。Yueqi Qi 2025春夏系列選擇在東京時裝周期間發布,就是看準了品牌的主要市場所在,而近期為XG舞臺提供的定制作品,也讓極繁的設計找到了新的出路。無論如何,戚玥琪都沒有想過要放棄這條路,“極繁的工藝呈現方式已經成為我們的一種信仰了。我覺得人們對極繁最大的誤解是,部分人認為穿極繁設計就是與極簡或可持續生活方式的一種對抗.但兩者并不矛盾,”她補充道,“極繁風格更多鼓勵人們賦予物品情感價值。我認為人生已經夠苦了,這個世界需要更多的色彩繽紛和錦上添花來帶給大家更多的美好。”誠然,極繁的作品的確有很強的話題性和情感價值,但如果我們再把視角拉回到過去,看看那些極繁盛行的年代,無論是20世紀70年代中期,還是21世紀前十年中期,這些節點似乎都對應著一個客觀事實,大環境下的觸底反彈。如果我們能更樂觀地看待極繁主義回歸的話,或許它正是整個世界再次找回活力、重獲繁榮的預告:加油,馬上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