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年半前《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上映,那爾那茜作為鄧嬋玉的扮演者第一次在銀幕上亮相。雖是張生面孔,也僅在片尾彩蛋里出現短短幾秒,但馬背上的英姿讓很多人過目不忘;待到今年春節檔《封神第二部:戰火西岐gt;正式上映,鄧嬋玉作為有著飽滿的人物弧光的角色,比觀眾預期中的更富有魅力。
明代小說《封神演義》里的鄧嬋玉,被寫為是“英風凜凜貌娉婷”的女將,卻是個令人唏噓遺憾的角色:忠孝節烈的道義當前,她陷于男性對權力與欲望追逐的獵場之中,自我與自主是她不曾有的東西。電影版的鄧嬋玉只參考了其一部分,她不再是強娶之妻,僅保留她將門之后的身份,并在這重身份下誕生了屬于她的數個高光時刻:論個人戰力,她能在馬背上與姬發格斗,手中的法器五光石能夠百發百中;論謀略,她是大軍將領,面對姜子牙支招西岐軍夜襲,她能當即識破對方的真正用意,穩住軍心。她陣前擊鼓,精心布局,自信威風地說著“姬發小兒不懂打仗,我來教教他”。
然而身份是表,由表及里,鄧嬋玉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她的信仰、追求、思想是什么,才是人物立足的關鍵。“雖然《封神》的故事有很多想象、虛構的部分,但導演和我希望鄧嬋玉這個人是真實的,她好像真的存在過。這種真實基于每個人最強烈的情感根基一一當你在最困難的時候,是什么支撐著你?當你察覺自己在經歷謊言,你會因為相信什么做出怎樣的選擇?這是我們的故事想要講的。”那爾那茜說。

那爾那茜想要做到的,是當她出現在鏡頭里的時候,關于鄧嬋玉的一切都是令人信服的。
2018年進入封神訓練營,開始長達半年多的封閉訓練,緊接著同年8月開機(三部曲套拍),直到2020年初才殺青,拍攝超過400天。這是一段漫長的時期,所以采訪一開始,我們試圖量化那爾那茜投入在鄧嬋玉這個角色上的心力,例如某場戲拍攝了多少條、訓練了多少個小時、受過多少傷、盔甲承重多少斤……那爾那茜很敏銳,“我知道這些數字在宣傳的時候很喜歡被人拿來說,也有人喜歡去記錄這些數字。我不想說具體的數字,它很容易變成一個標簽。”
那爾那茜不喜歡渲染事實,問她最難拍的動作戲是哪場,她會輕描淡寫,“實際拍的時候我們沒遇到什么巨大的困難。以為會是最難拍的戲,結果一條就完成了,因為我們把困難在拍攝前的階段都消解了。”困難消解的過程,也是那爾那茜與鄧嬋玉合二為一的過程,她要把這個角色之前20年的成長和經歷壓縮進開拍前數月的訓練里。“我們訓練技能,也是訓練精神。想要成為一個有戰斗力的人,一定會先經歷失敗。某個動作做不出,你只能反復去練習,當你最終練成了,就獲得了那份自信,就可以升級,再往前走,你也依然會經歷挫折,要再去克服……這一路你的心理也得到了成長,對于角色的體會可以真正地長在自己身體里。”
訓練后期,那爾那茜需要直接穿著盔甲練,練到看似身輕如燕的程度,因為盔甲就像是鄧嬋玉的第二層皮膚一一她自幼隨父打仗,是將門之后,大王賜她出征的盔甲,便是對她和鄧家最大的肯定與信任。“之前已經做到100分的動作,穿上盔甲就—下就變成只有60分,只能通過練習再讓它一點點回到80分、100分。”最終,當觀眾看到鄧嬋玉這個角色第一次亮相時,那爾那茜已經建立了屬于角色完整的技能點與精神力。無需張口,僅從身形、神態上便讓人看到了一個征戰歸來的自信、沉穩的將軍形象。

影片中,鄧嬋玉和姬發第一次在黃河渡口相遇,偽裝成船夫的西岐士兵們看到鄧嬋玉,大喊“是位女將軍”,并大唱“(有女懷春,河水其泱。何不同舟,共泛水中央”,副將怒斥他們怎敢對著將軍唱此等‘淫詞艷曲”,而馬背上的鄧嬋玉并無不悅之色,說道:“讓他們唱,再大聲點兒!”作為一支軍隊的將領,她有充分的余裕去享受身份與性別的并存感,“女將軍”是獨屬于她的一份色彩。
從試妝到開拍,導演和那爾那茜有一個很堅持的原則:鄧嬋玉是女性,絕對不要為了證明她很厲害、她有力量而讓她變得男性化。“我不想讓鄧嬋玉成為一個比男人還男人的角色,我想展現一個女孩如何能真正地在‘封神’的世界里成為她自己。”作為將軍,鄧嬋玉無需去掩蓋自己是女性的事實,二者并不沖突。劇組和那爾那茜也做了一些細節設計去平衡二者之間的特質:在人物聲音上,鄧嬋玉與那爾那茜平時說話的聲音有很大不同,不是加粗聲線,而是增強從丹田往外的中氣,咬字要非常脆生有力,去傳達將軍的果敢與無畏,在后期配音的時候,那爾那茜甚至用扎馬步的方式來提氣:在人物形象上,鄧嬋玉在片中是披發,發尾有些自然卷,與其他戰士的束發不同,也沒有戴頭盔,而是戴了一個擋額,“這是我們對她女性元素的一點有意的加強,也符合我自己的舒適感,我可以有一個相對放松的狀態。”片中篇幅不多的走路戲,那爾那茜也加了一點女性的儀態在其中,“戰士的行立坐臥我們都有學,但我覺得跳出這個邏輯,她都是將領了,為什么不會有自己想要展現的一面呢?”將領的身份讓鄧嬋玉可以不用像普通戰士那樣遵循制式,脫離制度化的身形和儀表,她可以擁有自己的個性與選擇。



表演科班出身,又有著在上海戲劇學院當助教的經歷,那爾那茜卻并不覺得自己比訓練營里沒有表演基礎的人更容易起步,“因為表演訓練和實際在現場拍攝不一樣。之前在學校里學的是基礎,是一份土壤,真正的表演創作是要進入到土壤里,去生長”。
為了能夠持久地“生長”,那爾那茜正在收集和尋找各種工具和方法。這里不是指為了表演角色而獲得的馬術、射箭、格斗、武術、擊鼓等硬技能,而是屬于表演本身的方式方法。演完鄧嬋玉,那爾那茜把在心里默念臺詞的習慣改成根據人物不同的心理活動放聲說出來、錄下來,然后自己再去聽,看哪種情感表達是最合適的。鄧嬋玉在片中的第一句臺詞是龍德殿前請纓出戰,“末將鄧嬋玉請為大王討伐反賊”,這一句話背后可以有很多種情緒:她的父親剛去世,她是悲痛的、沉重的;聞太師告老辭官,她站出來,是驕傲的,而并非冒失的。那爾那茜在反復嘗試后選擇了一個不太在預想內的答案:隱掉情緒,讓人猜不透她的出發點和真實想法。正是這樣的神秘感和不確定性,才能在接下來引發觀眾對鄧嬋玉是敵是友、是愚忠還是清醒的好奇與猜測。“創作鄧嬋玉時留下來的方法也可以用到之后的每一次創作中,等演完下一個角色后,我又可以收集一些工具放進箱子里。像那些老戲骨們,他們都有自己的‘百寶箱’,里面都是用心積累下來的方法。我現在才剛剛起步。”
那爾那茜的下一個角色,是劇集《長安的荔枝》里的胡商商會會長阿彌塔。從大商到大唐,從穿著堅硬盔甲的將軍到身披艷麗綢緞的神秘的異域商人,那爾那茜的轉變很徹底,每一次新角色都顛覆地夠徹底。“動作片、文藝片,我都可以,都想演,沒有設限”,越是新鮮的越想嘗試,那爾那茜說這是自己性格里回避不掉的東西。體現在角色創作上,也包括她的個人技能,除了跟角色強相關的,還有潛水、摩托、滑雪、街舞、網球……她也會選擇在空閑的時候去遠離城市的地方攝影,跟當地的人家待上一天,拍他們的家庭關系與勞作,這是一種類似拍電影的創作思維,“因為圖像是流動影像的一幀”,也是一種蓄力。在每一次與自我、與他者、與自然的交流中,那爾那茜總能找到反哺給角色的能量,讓她躍躍欲試,盡情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