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50歲的精神障礙患者唐陽在線上法學研討會中以昵稱發言,呼吁關注其長達17年的醫院滯留困境。2008年4月30日,他被父親唐明德僅憑口頭描述送入精神病院,他認為入院程序草率。2022年,他通過好友送的智能MP4查到《精神衛生法》及“精衛第一案”報道,該案中患者徐為被強制入院10年后勝訴。唐陽處境相似,看到報道后很激動,希望成為“精衛第二案”,但前路卻困難重重。
收治精神障礙患者的標準是什么
上海某三甲醫院精神科醫生指出,盡管國內精神疾病診斷遵循ICD-11(即《國際疾病分類》第十一版)或DSM-5(美國精神病學會制定的精神障礙分類和診斷標準)等國際標準,且這些標準會不斷更新,但診斷仍高度依賴醫生的臨床經驗。
某市精神病醫院住院醫師張旭強調,精神疾病診斷主要基于癥狀學,需結合家屬病史、患者觀察和溝通來判斷其言語行為是否異常。針對診斷主觀性的質疑,張旭表示,盡管主觀性不可避免,特別是在區分相似精神疾病時可能存在誤判,但這并不意味著患者會被隨意診斷為精神病。主觀性主要體現在疾病類別的判斷上。
唐陽入院時,《精神衛生法》尚未出臺,患者住院權利缺乏法律保障。2013年,《精神衛生法》正式實施,明確規定精神障礙患者住院治療實行自愿原則。同時,對于嚴重精神障礙患者,在已發生或存在傷害自身或他人危險的情況下,應實施住院治療。這一法律的頒布,為精神障礙患者的住院治療提供了明確的法律依據,有助于保障患者的合法權益。
一座“大山”:理不清的鑒定標準
唐陽入院4個月后符合出院標準,但家屬拒絕接其出院,醫院堅持“誰送來,誰接走”。律師楊衛華指出,唐陽需經專業鑒定和法院宣判才能判定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以自行出院。但其父唐明德已發起鑒定,結果顯示唐陽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唐陽存疑。因為在“精衛第一案”中,當事人徐為鑒定的兩次結果就不同。
為何兩次鑒定結果不同?精神科醫生兼司法鑒定員李建認為,鑒定是階段性結論,受多種因素影響,推翻先前結果較難,且精神分裂癥易復發,通常容易判定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但法律界人士黃雪濤質疑,鑒定中可能存在醫學與法律標準混淆,部分司法鑒定員過于依賴醫學標準。例如,唐陽雖“臨床治愈”,仍因“自知力不足”被判定為限制。楊衛華建議提升精神醫學科學性和獨立性,發展公正透明的法律程序制衡醫學診斷,培育社會支持系統協助患者回歸社會,確保患者得到科學診斷與治療,保護其法律權利,實現有尊嚴的正常生活。法院也應加強對鑒定意見的審查判斷。
另一座“大山”:繞不開的成人監護制度
精神障礙患者一旦被判定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將進入成人監護制度,出院難度顯著提升。非自愿入院但符合出院標準的患者,需通過民事行為能力鑒定才能出院,但《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造成了邏輯困境:啟動鑒定需法院立案,而立案又需鑒定。這導致患者面臨無法自行申請出院和無訴訟權的困境。
《精神衛生法》雖部分回應了這些問題,但仍存邏輯閉環。楊衛華指出,《民法典》雖要求監護人尊重被監護人意愿,但缺乏有效監督和懲戒機制,影響患者權益。“精衛第一案”中的徐為就是通過變更監護人完成鑒定,最終獲釋。多位法律界人士和社會組織負責人強調,精神障礙患者的社會回歸需全社會共同努力。近年來,民政部等部門積極推動精神障礙社區康復服務,多地響應,社會組織積極參與,如上海“心聲”、昆明“心之光”、長沙“心翼精神康復所”等長期在行動,并取得了一些成效,幫助康復期精神障礙人士重投家庭、再獲教育和就業機會。(摘自《解放日報》3.2朱雅文、黃琪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