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師（組詩）

構思與施工

石牛山上，25米高的旋螺殿

不見一枚釘子

從底樓到三樓，全木穿斗結構

三重檐，八角攢，四根?井口柱直貫二樓

抬梁、穿枋、角梁連接

每一道翹檐上，佇立著一只走獸

關鍵是椽梁的骨架，不論轉彎，還是抹角

一根柱子需要凹槽，另一根

就對應有鼓凸的鉚榫

這大膽的構思與小心施工

陰陽銜接，環環相扣，不亞于一首

詩的內部結構

且歷經四百多年風吹雨打

地動山搖，仍屹立不倒

如一首詩驚世駭俗的立意與初稿

大河志

把長江寫到紙上

就是一闕流水湯湯的臨江仙

無論吟詠，還是唱誦，都需要高音

需要嗓音如瀑的歌唱家

和常人一樣，它來自高山峽谷

在崇山峻嶺一路小跑

把趔趄留給沱沱河，把跟頭變成一次虎跳

在白鶴灘、溪洛渡、向家壩

水電站泄洪口，我看見了

它骨子里的孤勇

到宜賓之前，它仍像一個人，還沒有

與岷江、與來自丘陵地帶的

另一個自己相遇，從此共用一個筆名

開啟飽滿而開闊的人生

過重慶，仿佛人到中年，仍有

意外的坎坷和悲喜：瞿塘峽算一次

巫峽和西陵峽，又是一次

一直要過了南京，它的步履才平緩下來

慢慢走到崇明島外

把最后一句唱詞，獻給大海

大" 師

大師的形象可以在墻上

也可以在領獎臺

更多的在他們偉大的作品里

當我說出《百年孤獨》《死水微瀾》

《白鹿原》和《吶喊》

大師就活了過來

大師走在田埂上，也坐在輪椅中

如袁隆平，如霍金

他們，一個給了我們一碗米飯

一個教會我們仰望星空

我反對響雷的做派

閃電未到，聲音已吼遍蒼穹

我心中的大師，內斂、沉雄，像身邊

某條大河，于寂靜中帶著

一瀉千里的氣勢

我見過的大師都不及

我三歲的孫女，那日去長江公園

在一張長椅前發現一支畫筆

和幾頁稿紙，她趴在地上就畫了起來

心愛的滑滑板和紙風箏

被扔在遠處，一扔就是兩個多小時

鳥類中的天才

我聽見過一只強腳樹鶯

一口氣吐出七個漢字

那是一句粗話

當時我十分吃驚

我不能用川南方言把那句話

翻譯給你聽

那許是一只鳥在人間

生存的座右銘

幾十年里那只鳥經常出來

說明它有了下一代

后來通過視頻我知道了

它的名字——

這鳥類中的天才就在

我們身邊

卻鮮為人知

荊棘林

只有麻雀讀懂了

荊棘的奧義，把住宅和小區

也建在那里

然后因陋就簡，把猙獰的倒刺

培養成免費的保安

攔人、攔狗、攔鷹

和所有外來物種

麻雀的認知還在往深處跟進

越過表面的東倒西歪

七上八下，找到荊棘的內在密碼

多年的持之以恒，也只有麻雀

能在荊棘叢中穿行

一大早，它們就在家里唱歌

“小麻雀，尖尖腳，刺笆林里做個窩……”

編兒歌的人也是淺嘗輒止

不說風雨，陽光

也不說荊棘林

從未擦傷過麻雀的翅膀

大雪日

一直到夜里

大雪仍沒有停歇的意思

那些大白天就來到人間的雪花

此刻正趴在窗玻璃上

看著室內燈火通明

我們在燈光下

唱歌、飲酒、舞劍，仿古人

手之舞兮，足之蹈兮

歌詞的馬匹跑出過大雪的邊境

次日醒來

大雪已經停了

北風擦不盡窗欞上的淚痕

我為自己的冷漠自責

那么多雪花同時消失在一個晚上

我已無法求證

它們的眼淚

是快樂，還是悲傷

落單的水

遇見牛蹄窩的水

石坑里的水

千萬不要小瞧它們

不要以為它們就已認命

就已順從

它們只是在等

等一場暴雨或者洪峰

我在壺口瀑布和

向家壩水電站的泄洪口

見過它們

那才是真正的水

沒有落單的水

為了日后道路再寬敞一點

再平坦一點

它們面對懸崖

仍選擇不要命地俯沖

責任編輯：王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