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筑設計領域,直線和曲線是兩種基本的線條元素,直線是秩序與穩定的象征,而曲線則充滿靈動與活力。本文從現代建筑設計的發展歷程出發,探尋“曲線流派”與“直線流派”的起源。自20世紀以來,那些杰出的現代建筑設計師努力突破常規的束縛,不斷開拓新的建筑材料、新的建筑形式以及新的空間體驗。這些建筑風格多樣,且承擔著多樣化的功能,滿足著不同人群的需求。從這一發展進程中,我們發現曲線與直線呈現出殊途同歸的發展軌跡。
一、現代建筑設計的興起
20 世紀初,現代設計的浪潮席卷了繪畫、印刷、服飾、家具等各個領域,而建筑是其中規模最為宏大的載體形式。正是在這一時期,現代建筑設計的直線流派與曲線流派應運而生,且風格迥異,涇渭分明。
曲線:自然藝術的“魔法”
在曲線風格建筑的陣營里,新藝術運動的建筑師們堪稱主力軍。比利時建筑師維克多·霍塔便對曲線風格情有獨鐘,他設計的霍塔旅館宛如一座由無數藤蔓的莖葉相互纏繞而構建出的自然殿堂。即便是鐵質的欄桿,也彰顯出如同有機生命般的靈動之感。這恰好契合了他獨特的喜好——“我喜歡的裝飾元素不是花,而是莖”。然而,當時霍塔的建筑設計仍然以石材、木材等傳統材料為主,因此造型設計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另一位法國建筑師赫克托·吉馬德在材料的使用方面表現得更為前衛,他設計了很多以鐵為主要建筑材料的中小型建筑。據統計,吉馬德設計的具有新藝術風格的地鐵站如今仍然在法國巴黎留存著 80 余個。這些地鐵站由統一的青銅色鑄鐵結構構成,并搭配著琥珀色的照明燈。吉馬德設計的地鐵建筑依然保持著新藝術派獨具特色的自然有機風格,不過,與霍塔的曲線風格不同,吉馬德的曲線更容易讓人聯想到海洋。那些蜿蜒扭轉的鑄鐵構件、優雅的字體,以及像貝殼般舒展的玻璃,共同形成了藝術家獨具特色的“漩渦風格”。


在創意頻出的新藝術派建筑師中,堪稱“曲線大師”的當屬西班牙建筑師安東尼·高迪。高迪的線條并非單純的自然有機風格,而是融合了多種風格元素,共同匯聚成一個渾然天成的“魔幻世界”。在建造了將近 150年,至今仍未竣工的圣家族大教堂里,有數不清的轉折、難以預料的變化、萬花筒般的螺旋結構,以及像精靈一樣五彩斑斕的馬賽克裝飾。在這里,人們甚至找不到兩根相同的柱子,就如同在大自然中找不到兩棵一模一樣的樹木。這座不計成本建造的建筑,或許正是高迪對自己心目中理想建筑的最好詮釋。


直線:工業構成的極致
大約在同一時期,強調功能性與實用性的現代主義設計也在悄然興起。20世紀 20年代,位于德國魏瑪的包豪斯學校正式成立,這標志著現代主義設計邁向了發展的高峰階段。

在這一時期,涌現出了許多現代主義建筑大師,包豪斯學校的第二任校長密斯·凡·德·羅便是其中之一。他設計的范斯沃斯住宅是一座坐落于郊外的私人度假住宅。其建筑結構橫平豎直、挑高設計簡潔大方,幾根白色立柱被巨大的落地玻璃所環繞,這些巧妙的設計無不為建筑營造出一種飄浮于幽謐樹林之中、即將隱身于此的錯覺。不難想象,身處其中的人將領略到何等美妙的四季景致。這座住宅的設計者坦言:“自然也有其自身的特質。我們必須明白,不能用房屋外墻和室內裝飾的顏色去破壞這種氛圍。相反,我們要嘗試將自然、建筑與人融合起來,實現高度的統一。” 因此,這種極致的簡約并不會讓人感到冷淡,反而能讓人感受到純粹之美。又如他所設計的巴塞羅那館,其大塊整體的極致空間,恰好為大理石美麗的紋理以及不經意間融入的自然環境提供了絕佳的展示舞臺。這些作品充分體現了“少即是多”的設計理念。


另一位現代主義建筑大師勒·柯布西耶與密斯·凡·德·羅的設計風格有所差異,他在法國馬賽盡情施展自己的才華。馬賽公寓是一座能夠容納大約1600名住戶的龐大建筑。當時,法國剛剛經歷了一次戰爭,很多人流離失所,柯布西耶為此設計出了“垂直花園城市”,建筑內部涵蓋了健身區、泳池區、幼兒園、空中花園等多種功能場所。這座建筑由鋼筋、粗制混凝土澆筑而成,樓頂還聳立著一座奇特的桶狀雕塑,整體結構仿佛一艘巨大的蒸汽輪船:一格一格色彩鮮明的窗戶猶如輪船的船艙,建筑的分層隔板恰似甲板,而那座雕塑如同煙囪。然而,正是這座乍看之下顯得廉價、粗陋的建筑,憑借其功能主義的設計,搖身一變成為人們的庇護所。


現代主義建筑同樣可以融入自然,美國建筑大師弗蘭克·勞埃德·賴特就是這方面的杰出代表。他的經典作品“落水別墅”借助地理人文主義理念,將有機建筑風格發揮到了極致。別墅的內外景色和諧共生,相得益彰。這座建立在瀑布之上的建筑,竟仿佛是瀑布自身的源頭,其低矮且開放的房間,與美麗的自然景色相互融合,仿佛它本就是從自然中“生長”出來的一部分。
二、現代建筑在中國
歷經一個世紀的發展,現代建筑終于迎來了百花齊放的時代。自20世紀后期至今,幅員遼闊、地大物博的中國為建筑師們提供了無比廣闊的舞臺。

曲線:流轉與呼吸
隨著技術的不斷突破,當今的曲線建筑流派已經實現了實用性與審美性的完美融合,曲線自身的特性也被設計師發揮到了極致。其中的佼佼者是英國籍伊拉克裔建筑師扎哈·哈迪德。作為集畫家、數學家和建筑師頭銜于一身的設計師,她兼具至上主義藝術流派的幾何抽象風格、對數字的敏感與嚴謹,以及現代建筑設計以人為本的實用主義思想。她設計的北京麗澤 SOHO 高聳入云,宛若一座旋轉的“城市峽谷”。這座建筑內部以層層遞進的形態展開的曲線,展現出精密的數學曲率,而建筑中部的開放式設計,不僅為建筑內部引入了自然光,實現了通風功能,還能讓城市地鐵穿其而過,從而構建出一個夢幻般的新型市民空間。


同樣位于北京的國家大劇院,其設計出自法國建筑師保羅·安德魯之手。那圓潤的穹頂,沒有借助一根柱子來支撐,在湖水的鏡面反射下,其光滑的外形勾勒出一個完美的橢圓,讓這座宛如巨卵的建筑看起來十分不可思議,仿佛靜靜地飄浮于長安街之上,散發著一種獨特的靜謐氣息。它暗示著中國如水一般強大的包容性和承載力,也預示著將會有更多擁有奇妙曲線的建筑在這里誕生。

在北京的朝陽區,矗立著一座極為醒目的建筑,這座總高度為 528 米的摩天大樓,是由中國杰出的建筑師吳晨設計的“北京中信大廈”,它還有另外一個廣為人知的名字——中國尊。中國尊的設計靈感來源于我國傳統的尊型器,其差別在于它的中上段才是最細的“收腰”部位。這一設計不僅確保了建筑結構的穩固性,同時還增添了建筑獨特的意趣——即便距離較遠,人們也能一眼看到它的“小蠻腰”。中國尊嚴密對稱的曲面,使它有別于其他曲線建筑的輕盈靈巧,賦予了這座龐然大物一種優雅、端莊的氣質。
中國優秀的建筑師劉藝,在巴蜀大地打造出眾多雄偉壯觀的建筑。在鴨子河畔,由他設計的三星堆博物館新館目前已投入使用。面對這個在老館的基礎上翻新擴建而成的新館,劉藝在外部建筑和內部空間結構方面都傾注了大量心血。新館的外觀看起來恰似在河邊隆起的三個小土堆,與之相伴的還有月牙形的臺地,這一設計恰好呼應了“三星望月”的獨特景致。而在建筑內部,劉藝運用了大量螺旋式的設計元素,將老館與新館之間的各個功能區流暢地銜接起來,使游客能夠在不間斷的空間體驗中感受這座考古博物館所講述的悠久歷史。螺旋空間的上方巧妙地匯聚了自然光,引得參觀者順著光線仰望,就在那一刻,時空交錯,我們仿佛與千年前的古蜀人一起,仰望著同一片天空。

直線:營造與平衡
在中國,部分直線元素被用于對傳統建筑進行再造。在直線建筑所常表達的現代功能主義與唯物主義的基礎上,這些直線元素體現出獨特的民族審美與民族韻味,逐漸形成了一種中國獨特的直線風格。
中國著名設計師王澍曾榮獲被譽為“建筑界諾貝爾獎”的普利茲克建筑獎,其代表作當屬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王澍在《造房子》一書中說道:“每一次,我都不只是做一組建筑,每一次,我都是在建造一個世界。”作為一個龐大的建筑群,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在整體上處處彰顯著現代主義的構成方式和簡約風格。然而,人們依然能夠從四處或散落、或堆疊著的青瓦,大量由竹材拼接而成、透著水潤質感的光滑墻面,如山水畫般高低起伏的屋頂和走廊,以及如同園林一般能夠讓人移步換景的視覺體驗等諸多細節之處感受到江南水鄉的古典韻味。王澍憑借其對細節與整體關系的強大把控能力,將這里營造成一個現代風格與古典氣息完美融合的世界,于細節處充分展示著民族的記憶。



將民族風格發揚光大的還有一個經典案例。在2010 年的上海世界博覽會上,中國建筑師何鏡堂設計了中國館——朱紅色的建筑結構穩固地交錯疊放,并且隨著層數的增加,逐層向外延伸。何鏡堂憑借自己的建筑智慧,運用簡約的紅色直線,展現了中國古代營造技藝的智慧結晶。如今,這里已成為中華藝術宮,為我國民族藝術品提供展示的空間與庇護之所。
在拉薩,中國設計師王寧設計了一座西藏唐卡藝術博物館。這座建筑與布達拉宮遙遙相望,巨大的白色梯形體塊相互錯落,與布達拉宮的宮堡式建筑頗為相似。那粗糲的混凝土,猶如高原上的生靈一般充滿著生命原始的力量。在建筑外部的一些立面上,還點綴著當地傳統的木雕和黃銅窗花,彰顯了濃郁的民族風情。建筑內部光線昏暗,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為唐卡這一獨特的藝術形式增添了神秘的氣息。直線形的設計可以干凈利落地對空間進行切割,讓日光穿過白色紗幕,精準而又柔和地灑落在游客身上。這座現代建筑與布達拉宮全然不同,卻又有著微妙的相似之處,它們隔河相望,透露著神秘的氣息。




追求功能與舒適的實用性,探尋風格與美感的極致性,這是建筑設計領域永恒不變的命題。曲線是那般優美、迷人,直線又是如此可靠、沉穩。因此,建筑師們極力突破重重限制,渴望將二者融合起來,創造出最完美的建筑。
(本刊編輯部摘自《美育》高中下冊,人民美術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