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開（組詩）

當我把詞語放在合適的位置

當我把詞語放在合適的位置時

我仿佛看到光

光普照萬物，但有些事物它不愿被照耀

不愿被照耀的事物

推東西擋在自己面前

或者，干脆躲在某些東西后面

被光照耀的，我們能準確地叫出它們的名字

巖石、烏鴉、樹葉……

而不被光照耀的，它們共用一個名字：黑暗

光有照耀萬物的心意和能力

對那些喜歡待在黑暗中的事物

光也從不勉強

最后一塊蘿卜

最后一塊蘿卜

成功脫離她的掌控

那是她僅有的晚餐

為了讓它馴服

她把它，煮了又煮

煮了又煮

當她以為它軟爛得

沒有一絲脾氣的時候

她才夾起它

可它還是成功地

脫離了她的控制

掉進灰堆中

如此執拗的蘿卜

她決定放過它

（想想這一生的命運，

也曾偶爾放過她）

空腹上床睡覺

空腹的人經常做

滿桌珍饈的夢

于垂垂老去的她

不是第一次

有時想想，她還要

感謝那些不屈服的蘿卜

感謝萬物中那些

死去都不愿彎曲的部分

晚 餐

晚餐是奶酪蘸番茄醬

誰也沒告訴我，奶酪

是否可以蘸番茄醬

當我烤好奶酪找不到椒鹽時

我看到紅色袋子包裝的番茄醬

我總是最先看到紅色的東西

這也是我沒有愛上斗牛士的緣由

母親吃不下奶酪

她說受不了那股子腥臭味兒

母親告訴我們，饑餓的時候

死蛇可以烤著吃，紅燒田鼠也很美味

她就是不愿碰奶酪，即便我跟她說

奶酪的味道其實就是乳汁的味道

她說腥臭的東西吃多了

會變成臭蟲。我沒有變成臭蟲

但就是不知道，除了外表

我和臭蟲究竟有多大的區別

馬蹄踏過的地方

馬蹄踏過的地方

莊稼陷入爛泥里

原本安靜的原野

像整齊的稻草

被饑餓的老黃牛撕扯

我在山崗上

注視著這一切

等他們離開

我要用鋤頭去安撫

我的原野，坑洼刨平

在青草長出之前

種上棍子

它還有個好聽的名字

——叫“柵欄”

等花開

我坐在街邊的長椅上

等公共汽車的到來

也可以說

我在等道路中間的櫻花開放

我知道公共汽車什么時候來

卻不知道道路中間的櫻花

什么時候開

我知道它們會在春天開

具體哪一天開，我不知道

如果我坐在街邊的長椅上一直等

相信會迎接到第一朵櫻花

公共汽車快到站，我準備離開了

想起那些粉色的小手

舉到空中的樣子

想起它們笑著笑著

又哭起來的樣子

想起它們擠在枝頭的樣子

掉下去堆疊的樣子

我坐在街邊的長椅上

望向道路中間的櫻花樹

如果它知道有人在傻傻地等

不知會不會加快腳步

每位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

他的母親是個廚師

她為他即將離開的孩子

準備了各種口味的炒肉末

他的母親喜歡開著車到處跑

臨行前一天，他的母親開車

去中緬邊境的小鎮購買奶絲糖

他的母親是位精神病患者

臨行前一天，他的母親出門了

大半天才回，她提著一袋彩色的垃圾

責任編輯 王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