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手中那凝聚心血的作品,自豪感充溢于心間,一瞬間懂得了父親的責(zé)難與堅持。
三年前,我從一個知名的美術(shù)學(xué)院畢業(yè),帶著我的畢業(yè)畫冊回鄉(xiāng)。父母至今在農(nóng)村生活,實屬不易。我暗下決心,一定要讓一家人過上好日子。
回家后我拿出我的畫冊,與父母分享。母親是看不懂的,只是連聲地夸我,父親卻一反常態(tài)地面色沉沉。父親是一個手工藝人,專門做扎染的,我對美術(shù)的興趣也是來自于父親。父親是想我傳承他的手藝的,果然隨后我就被問道:“我跟你說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我沒有回答。在大城市求學(xué)這幾年,我親歷大山外五彩繽紛的世界,再也不愿意像父親一般,埋頭于只有藍白兩色的扎染了。
父親的神情變得嚴肅,母親忙打圓場,直說:“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是好事。”父親拉走了母親,后面的幾天再也沒有跟我講話。離鄉(xiāng)的那天,父親沒有來送我。我去作坊找他,他埋頭于扎布,不曾看見我。院子里掛滿了藍白相間的布料,好似藍天之上一朵一朵的白云。
兩年后,我坐在X城市的會議室里,商討設(shè)計方案。一連十幾個電話不停打來,我默然走出會議室接了電話,一個天大的打擊刺穿了我的心窩:父親突發(fā)心梗,走了。我頓時紅了眼眶,抓緊時間回到家鄉(xiāng),等到了母親身旁早已潸然淚下。我再也繃不住了,癱坐在地上。
我和母親花了幾天時間整理父親的遺物,父親沒有留下其他東西,除了三本厚厚的關(guān)于扎染的心得筆記。這是父親一輩子堅守的事業(yè)。我默默地翻看父親的筆記,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父親摸著我的頭說:“幺兒以后跟著爹學(xué)手藝好不好啊?”
我去了父親的手工作坊,決心為父親做一件扎染。
接下來的幾天里,我照著父親的筆記學(xué)做扎染,卻怎么也做不出來像父親那樣的作品。我有些焦躁,但父親的筆記上說:“做扎染的,得講究心靜。”于是我嘗試讓自己慢下來。我在腦中慢慢地構(gòu)想,然后平靜地拿起一塊白布,在指間摩挲,將其束緊、系結(jié)……
我好像聽見父親站在身后說:“對,就是這樣,就像你畫油畫一樣,要思考,思考它的構(gòu)圖、線條、點綴,用哪種顏色,側(cè)邊翻轉(zhuǎn)程度……”我逐漸專注于每一個動作,不知重復(fù)了多少遍。我將其放入染缸,再拿出來晾干。
我做成了!
看著手中的成品,我仿佛看見了父親站在我的面前。他微笑地看著我說:“對嘍,且記著,慢工出細活。”我的眼眶濕潤了,我想起了與父親產(chǎn)生隔閡的兩年里,我也曾偷偷來到父親的作坊,看到過父親佝僂著身子仿佛不知疲倦地撈起、放下,那雙手不需看我也知曉早已浸潤染液、布滿傷痕。
我想念父親了。
多年后,我已將扎染帶給了更遠處的人,也讓更多的年輕人和我一起愛上了扎染并從事扎染的工作。母親時常拿著我曾經(jīng)的畫作,感慨我本可以不做扎染的,但我卻說:“我要和父親一起跑完這場接力!”
作者簡介:
吳奚博,男,作者單位:北京市第二中學(xué)朝陽學(xué)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