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草木（組詩）

人間草木

他不是醫生，沒學過醫

但他認識

魚腥草、車前草、益母草、蒲公英、馬齒莧……

熟悉每一種草的特性，就像媽媽了解自己的孩子一樣

當這些草瘋長的時候，他會挎著自己編制的竹筐

一趟趟走向田間地頭，再一趟趟把滿滿的一籃

洗凈、曬干、收存

他還會在高大的楓香樹下，撿掉落的毛球

他收藏的寶貝，治好了村里大人小孩的

腹瀉、水腫、風濕、咽喉腫痛、關節疼痛

小便不利、產后乳汁不足

村民送他花生、黃豆、糍粑、米餃表示感激

他總是靦腆地笑著說，不用，不用

如今，車前草、魚腥草又長滿了田間地頭

那抹彎腰采擷的身影，卻再也長不出來了

故鄉的屋檐下

七婆婆佝僂著背

坐在門口的木椅上

嘴唇，一張一翕

蓑衣、斗笠，掛在

她背后的墻上

雨，敲打窗欞

一滴一滴，落下

青石板泛著光

螞蟻抬著米粒

從墻根鉆進蟻穴

天暗下來，一只貓

從七婆婆的小腳邊躥過

庭院里的一截時光

玉米粒鋪在地上，干癟

像母親流失膠原蛋白的面孔

80高齡的父親

坐在桂花樹下，編他的籮筐

母親在一旁剁她的辣椒

庭院里浮光掠過墻頭，黃狗鼾睡

蜻蜓飛走，又飛來

我在院門口，等風把門關上

在窗外踱步

斗笠和蓑衣

安靜地掛在墻上

起風時，窗戶上的薄膜

噼里啪啦

偶爾有蝴蝶飛過

停落在屋檐下的小花上

“整整五天，這老婆子死哪兒去了”

七婆婆踩著三寸金蓮

在門口慢慢移動

陽光在鐵鎖上晃了晃

她踮起腳，伸長脖子

掀開薄膜，朝屋里看了看

一雙黑雨鞋立在屋中央

鞋上的黃泥巴，已干

作者簡介：

肖春桃，女，湖南省詩歌學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會教師作家分會理事、湖南省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