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繪畫作為一種藝術表達方式,除了能繪景狀物,還能傳遞畫家的思想與情感。畫家要把自己的情感融入畫作,通常有兩種途徑。
一種是通過畫作的主題和內容來進行表達。哲學家納爾遜·古德曼認為,人的情緒與他們在生活里的一切相關聯(lián)。因此,畫家可以通過描繪與某些特定情感緊密綁定的事物,來抒發(fā)或宣泄情感。例如:一幅描繪漂流在驚濤駭浪之上的木船的畫,蘊含了一種消極的情感基調,因為這種場景是狂暴的、可怕的,人對此無能為力,只能聽憑命運的擺布;而一幅風和日麗的風景畫,則蘊含了一種閑適、平靜、愉悅的情感基調。意大利未來主義畫家吉諾·塞維里尼的《莫尼可的潘潘舞》通過描繪舞池盛況,營造了一種歡樂、癲狂的場景,令人看了頭昏目眩,心跳加速。
另一種是通過繪畫的技法和手段來進行表達。繪畫中的構圖、色彩、線條、明暗對比和紋理等本身并沒有特殊的情感含義,但畫家在使用這些技法的時候會賦予它們一定的情感。心理學研究發(fā)現(xiàn),不同的繪畫技法可以激發(fā)人不同的情緒感受。例如,下垂的線條讓人覺得垂頭喪氣,而凡·高的作品里上升的線條猶如火焰一般,被視作奮斗的象征。

畫家傾注在畫作里的感情能不能被觀賞者成功接收呢?答案是令人沮喪的。不過,繪畫是一種欣賞門檻比較低的藝術種類,無論觀賞者的閱歷和文化水平如何,幾乎都可以說上幾句。達·芬奇說過這樣一個故事。
古希臘著名畫家阿萊佩斯經(jīng)常把剛剛完成的畫作擺在長廊里,自己則躲在后面偷聽別人的意見。有一個鞋匠看到他的畫之后,指出畫中的鞋帶根本綁不住鞋,他馬上就修改了。第二天,鞋匠又指出畫中人物的腿也不大對勁。阿萊佩斯氣急敗壞地從畫作背后探出腦袋,告誡鞋匠不要多管閑事。

只有少數(shù)觀賞者——通常是畫家的知音,才能對畫作產(chǎn)生強烈的情感反應,甚至達到共情的程度。“共情”現(xiàn)在是一個熱門的詞語,指可以感受到并能理解他人的情感。對畫家來講,能夠達到共情程度的觀眾少之又少。因為共情是建立在深入了解的基礎上的,僅憑一幅畫很難做到這一點,除非觀看者有類似的經(jīng)歷,可以通過聯(lián)想把自己代入。
我們之所以會共情,是因為人的大腦里存在鏡像神經(jīng)元。鏡像神經(jīng)元最初是從猴子的身上發(fā)現(xiàn)的,科學家發(fā)現(xiàn),猴子在吃蘋果的時候,大腦里的某些神經(jīng)元會被激活。后來,他們又發(fā)現(xiàn),猴子只是看到其他猴子在吃蘋果,甚至只是聽到咬蘋果的聲音,大腦中的神經(jīng)元也會被激活。這就是鏡像神經(jīng)元在發(fā)揮作用,鏡像神經(jīng)元像照鏡子一樣,把外界的活動反映到人的頭腦里。
鏡像神經(jīng)元的發(fā)現(xiàn)是人類認知情感的重要里程碑。但是,要注意的是,猴子只會對自己有過的行為或熟悉的行為產(chǎn)生鏡像反應,它看到貓捕魚或者母雞孵蛋,并不會產(chǎn)生鏡像反應。通過類比可知,作為人類的我們,也只有在對畫中所渲染的環(huán)境、描繪的事件、飽含的情感等有切身的體驗時,才會產(chǎn)生共情。
法國畫家保羅·德拉羅什是一位擅長表達傷感情緒的大師。20歲的時候,他接受了嚴格的學院派畫法訓練,隨后,他開始創(chuàng)作一系列以英國歷史為主題的作品。《簡·格雷的處刑》描繪的是英國的一個著名歷史事件——即將被劊子手處死的簡·格雷小姐在神父的引導下,摸索著緩緩移上斷頭臺。簡·格雷小姐所犯的唯一過錯就是她是亨利七世的曾外孫女。年僅16歲的她被推上王位,僅僅做了9天女王就被推翻,年輕的生命就此終結。這幅作品描繪了一出關于毀滅的悲劇。
我想,在漫長的人生道路上經(jīng)歷過坎坷的人看了這幅畫,弄清楚來龍去脈后,也許會感同身受,甚至潸然淚下。
(黃燜jimmy飯摘自《科學畫報》2025年第1期,本刊節(ji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