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川祐樹是一位擁有巴西柔術黑帶段位的武術家,在日本東京擁有3間柔術道場和100多名學生。在武館和徒弟們交手時,他力道強勁、身手敏捷,幾招之內就能將對手制服,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硬漢。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在面對生病的女兒時,卻成了一個“愛哭鬼”。
2009年,在成為父親的第一天,石川祐樹就被告知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剛出生的女兒麻友患有先天性心臟病,3歲前要完成3次開胸手術。即便手術成功,女兒一生也不能跑跳和生育。石川祐樹還沒來得及體會做父親的喜悅,就開始承受有可能失去女兒的痛苦。“我希望女兒活著,哪怕我明天就死掉。”這個在武館里頂起一片天的男人,哭了整整一夜。
哭過之后,還是要接受現實。第二天,女兒就被推進了手術室,因為手術的不確定性,醫生讓他給女兒拍一張照片留念。自己的身體受傷,他從不懼怕,可女兒一丁點的痛苦,都會讓他惶惶不安,有時僅僅是一聲啼哭,都會讓他淚眼婆娑。
從給女兒拍下第一張照片開始,他就再沒放下過相機。石川祐樹開了博客,記錄下女兒點點滴滴的日常。他用鏡頭追逐著孩子每一天的成長,陪著女兒一次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也為女兒拍了整整10年的照片。
麻友第一次手術那天,石川祐樹說,那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天。他的夾克下擺被揉搓得不成樣子,上面沾滿了眼淚和鼻涕。“悲劇電影2小時就能結束,可女兒的病我必須用一生去面對。人生太難了,我想要好好地、正常地生活。我什么壞事也沒做,可是為什么女兒要吃這樣的苦頭?”也是在那一天,石川祐樹想清楚了:女兒可以成績不好、長得不可愛,只要活下去就好。
手術結束之后,醫生特地囑咐他,盡量不要讓孩子哭,以免給心臟造成負擔。但不讓嬰兒哭是件很難的事情,所以只要麻友哭,石川祐樹也跟著哭。
最難熬的一次,是女兒兩歲時進行的第二次手術,差點出了意外。“心跳和血壓都是0。我們本以為手術很成功,可就在一瞬間,一切都變糟了。這時醫生打開了你的胸膛,親自用手按壓你的心臟。就在我們準備放棄的時候,你的心臟又開始微弱地跳動。在西方神話中,蝴蝶象征著重生。而你就像一只重生的小蝴蝶,繼續留在我們的身邊,快樂地震顫著你的翅膀。”石川祐樹在博客中飽含深情地寫下了當時的情景。
女兒是從死神手里搶回來的孩子,石川祐樹格外珍惜跟女兒相處的每一天。在他和妻子的疼愛和鼓勵下,女兒一天天長大。翻看石川祐樹的照片集,充滿了麻友和媽媽相擁,與小伙伴玩耍,穿漂亮的衣服,吃美味的食物,和父母一起周游世界的畫面……麻友紅撲撲的小臉和精靈般的雙眼,明亮又溫暖。一張照片上,麻友赤裸著上身,背上背著一對翅膀。微風吹拂下,她的神情嚴肅又堅定,好像真的在思索怎樣起飛。而最令人動容的是手術留下的那道疤痕,幾乎貫穿麻友小小的胸膛。
“這個傷疤好酷啊!這是你努力過的證明!”石川祐樹和太太總是這樣鼓勵她,她也逐漸把這個傷疤當成自己的驕傲。這3場手術并沒有讓麻友產生消沉失落的情緒。有一次電視節目在播放給小孩子做心臟手術的內容,石川祐樹覺得不該給女兒看,麻友卻向著電視,開始大聲地喊:“加油!加油!”這一幕讓他意識到,原來需要堅強的人是自己!
日子一天天過去,麻友漸漸好了起來。一張麻友和媽媽一起玩耍的照片是石川祐樹的最愛。照片拍攝于盛夏,驕陽下,媽媽手里拿著花灑向天空中噴著水,而小小的麻友在媽媽身旁開懷地享受著清涼的水滴。雀躍的她穿著一件紅色的連體衣,在陽光和水滴的映襯下,好像一朵嬌艷的小紅花。麻友也想像其他小朋友那樣奔跑或者游泳,當石川祐樹試著向她解釋為什么很多運動她都不能參與的時候,還是會感到一絲悲哀。
隨著年齡的增長,麻友變得越來越自立,能自己吃飯、穿衣,家里也有了弟弟。石川祐樹卻覺得“好遺憾,什么都不用幫忙了”。女兒8歲那年,已經和正常的孩子沒有區別,石川祐樹也漸漸不再更新博客。這意味著他不必再日日為女兒擔心,不用半夜起來看看女兒的胸膛還有沒有起伏。
石川祐樹把自己多年來為女兒拍下的500多張照片匯編成了一本書,為有同樣患兒的父母們帶去溫暖、慰藉和鼓勵,書名叫作《蝴蝶的心臟》。他的作品曾獲得朝日新聞社主辦的國際攝影獎項“木村伊兵衛攝影獎”。日本攝影家川內倫子這樣評價《蝴蝶的心臟》:“這如同一部和命運頑強抗爭的紀錄片,石川祐樹把一天天小小的幸福串成了一個個奇跡。石川祐樹的照片中很少有他自己的身影,可是在每張動人照片的背后,我們仿佛都能看到那個終日相機不離身的偉大父親。”
“如果你問我什么叫作幸福,那就是每天早晨醒來,看到女兒在身邊緩緩地呼吸,這就是幸福。”石川祐樹如是說。
(紙 鳶摘自《三月風》202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