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基層,去邊疆,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2024年畢業季,位于甘肅省張掖市的河西學院校內,873名畢業生背起行囊,奔向遠方。
踏著一屆屆學姐學長的腳印,一批批青年學子奔向祖國西部,開啟人生新篇章。
曾經,廣袤西部常年承受著人才流失之痛。外地人才引不來、本地人才留不住,青年學子中流傳著這么一句話:“天南海北”我都去,就是不去“新西蘭”(“天南海北”指天津、南京、上海、北京,“新西蘭”指新疆、西藏、蘭州)。
今天,我們在調研中深切感受到——變了,變了!隴原大地上新風勁吹,“孔雀東南飛”正在變成“俊才西部棲”!
“每年學生娃一畢業,跑出去滿滿一火車,留下來不到一卡車!”很長時間里,這是西部高校畢業生去留的真實寫照。
“邊疆天地這么大,咋就留不住娃娃們?想想我父母那輩人,當年響應國家號召來支援大西北,干了一輩子,愛了一輩子!”退休教師、“疆二代”王麗陷入回憶。
20世紀80年代,伴隨著改革開放,各地人才紛紛奔赴東南沿海追夢。西部兒女的心,也動了。于是,“孔雀東南飛”成了時代潮。
“那些年,我們天天盼著年輕人來,可總也不見‘新面孔’!最難的時候,隊里技術崗只剩下兩三名老師……”位于內蒙古鄂爾多斯的中國石油長慶油田分公司油氣工藝研究院首席技師楊義興邊說邊搖頭。
位于甘肅蘭州的西北師范大學原校長劉仲奎也曾為引才頭疼:一次,他赴某名校考察,力邀幾名博士生畢業后來校執教,得到的回答卻“驚人地一致”——“對不起,劉老師,西安以西的地方我們不考慮。”一句話,噎得他“半天緩不過神”。
“近些年,趕上國家大力發展清潔能源,我們好不容易建起了一個省級重點實驗室。誰承想,還沒用上一兩年,項目牽頭人就‘流動’到南方去了,團隊也散了。”一家企業的負責人一肚子苦水。
“苦水”背后,是令人心情沉重的數字——
“有人算過,2019年以前,甘肅高校引進人才流失量高達三分之一。這在西北,怕還算好的!”蘭州某研究單位工作人員透露。
“人才短缺給西部帶來的影響是全方位的,在經濟發展、民生改善、科技創新、文化服務等方面都有體現。”高校畢業生就業協會副會長劉鑄分析。
人才為啥對西部不“感冒”?
自然環境比東部差、生活條件較東部落后,是原因之一。
在海拔超過4000米的西藏自治區日喀則市南木林縣,執教22年的語文老師閆俊良坦言,剛進藏時,艱苦的環境就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高原反應確實厲害,頭疼起來,活像被念了‘緊箍咒’!住的是平房,燒的是牛糞。想出趟門去市里,只能搭貨車走土路,一路顛簸,來回至少兩三天……”閆俊良苦笑。
除了自然環境、生活條件這些因素,以前,成才環境也如一道障壁,豎在學子面前。
實驗器材缺、接觸學術前沿難、成果轉化渠道少……“白白長了雙翅膀,咋張開嘛!那陣子,我不止一次猶豫過:走,還是留?”新疆農墾科學院副研究員趙靚說。
莫說“外來者”信心不足,就連本地人,也不免在觀念上“打偏偏”。
“辦教育,就是要把我們這里的學生送出去,讓他們去東部,有個好前途……”大約20年前,西部某省一位分管教育的負責人曾表示。
“早些年,你去問十個家長,九個會告訴你——娃娃大了,去‘北上廣’、去東南沿海才算出息,守著家鄉這‘土窩窩’有啥前途?”甘肅省天水市政協原副主席馬百齡說得直白。
一邊是西部引人留人“底氣不足”,一邊是全國多地“搶人大戰”如火如荼。
“研究生畢業那年,本打定主意留在甘肅當大學老師,可深圳一家生物企業請我去搞研發,工資高十多倍,還解決住房!我實在是沒擋住誘惑。”說起自己被“挖走”的經歷,王磊有些不好意思。
蘭州大學是“胡煥庸線”以西最早的“雙一流”建設高校之一,卻一度被戴上了“中國最委屈大學”的帽子。據《蘭州大學校史》載,1984年—1985年,蘭大教師減少255人;1991年—1994年,三年“減員”200多人。
“被挖走的老師,足夠再建一所蘭大!”蘭州大學曾有一名負責人心痛地說。
“現在不一樣啰,‘新面孔’多得認不全!大學生一撥撥來、比著拼著干。”看著在一臺臺“磕頭機”(油田梁式抽油機)旁忙碌的年輕人,楊義興喜滋滋地說。
“自己培養的人才愿意留了,外面的人才也愿意來了。2020年以來,光是高層次人才,我們就引進了520多人。”蘭州大學黨委書記馬小潔話語中透著欣慰。
變化,是怎樣發生的?
“與國家的政策有關。‘西部計劃’‘特崗計劃’‘三支一扶’等項目及國家相關政策的不斷完善,讓越來越多青年關注西部、選擇西部、扎根西部。”甘肅省教育廳黨組書記、廳長張國珍說。
除了政策引導,家國情懷涵育也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因素。
在甘肅,引導青年扎根西部、奉獻西部,多年來成為各高校的“開學第一課”。
蘭州大學草地農業科技學院,研究生一年級學生胡金花被輔導員聲情并茂的講述所吸引——
“拳拳寸草心,濃濃報國情。”我國草業科學奠基人、全國教書育人楷模任繼周院士,青年時代頂著炮火苦讀,畢業后毅然從江蘇南京奔赴甘肅、投身草原,一磚一石構筑起我國草業科學大廈。今年已是百歲高齡的他,仍每天工作5小時……
此后多日,胡金花腦海里始終回響著輔導員的話:“這,才是有價值的人生!”
報國,是知識分子固有的基因。甘肅因地制宜設置專業、校企聯動培養人才,使每個植根這塊大地的學子都能“枝繁葉茂”。
攀登、測量、繪圖……甘肅省白銀市刀棱山地區,一群“紅馬甲”在陡峭山崖間忙碌著。他們是蘭州大學地質科學與礦產資源學院的學生。
“這次野外實習,走了11條路線,測量了260多個點位。”帶隊教師王小雨介紹,“刀棱山地質構造復雜,是研究西部自然環境的天然課堂。”
“西部需要什么,我們的學科發展就突出什么!”馬小潔如數家珍,“蘭大的大氣科學、地理學積極參與青藏科考等重大項目,生態學圍繞生物多樣性、生態系統修復等開展研究,風沙環境力學為荒漠化防治提供專業支撐……把西部資源特色轉化為學科建設優勢,西部也就成了學生們充分發揮才干的舞臺。”
西部全力拓展“人才空間”、人才輻輳西部匯聚“強勁動力”,用心用情的雙向奔赴,讓西部大地到處是一派“追風逐日、風光無限”的勃發景象。
越織越密的“利好政策網”,為人才提供了從“留下來”到“創大業”的全程托舉。
“工作五年就完成了學術成長‘四連跳’,自己都沒想到!”寧夏大學民族與歷史學院副教授王龍喜不自禁。2019年,王龍博士后出站到寧夏大學任教。短短幾年,他先后入選寧夏青年托舉工程、被聘為碩士生導師并評上副教授、入選中國歷史研究院“蘭臺青年學者”計劃、拿下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
“2004年,我剛從甘肅中醫藥大學畢業來到石河子,就得到了全國名中醫袁今奇老師的悉心指導。”位于新疆石河子市的石河子大學附屬中醫醫院副院長張選明說,得益于醫院設立的“師徒結對制度”,讓他參與了很多學術交流活動。
人才何以投身西部辟榛莽?
“全校有231位西北師大畢業生,占學校老師的95%。他們為東鄉教育立大功啦!”甘肅省臨夏回族自治州東鄉縣東鄉中學校長劉國材激動地說。東鄉縣曾屬于“三區三州”深度貧困地區。東鄉中學建成啟用時,“老師急缺”成了大難題。于是,西北師范大學鼓勵引導一批批畢業生到東鄉執教:語文老師高旭培養出一個個“作文小能手”,捧回一張張征文獎狀;數學老師董培所帶班級,在全縣統考中獲得好成績;體育老師王寧帶領全州最“年輕”的校隊,在州中學生運動會上獲團體亞軍……
“考上北師大啦!等畢業,回來和您當同事……”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十四師二二四團中學副校長董宏亮收到很多來自學生的喜報。來新疆昆玉15年,他把一個個娃娃培養成才,自己還入選了2022年“鄉村優秀青年教師培養獎勵計劃”。
95后“警花”張文文的崗位,在喀喇昆侖高原的邊境線上。幾年前,從甘肅政法大學公安分院畢業后,這位清秀干練的女孩來到新疆邊檢總站喀什邊境管理支隊,成為一名移民管理警察。她忘不了第一次走進邊境轄區的那一幕:5月的高原白雪皚皚,陽光把界碑上的國徽映得分外鮮紅。那一刻,強烈的使命感在張文文心里升騰。
什么才是青春最美的姿態?人的一生,到底該怎樣度過?是“躺平”還是在天高地闊中成就自我?一批批甘肅學子已用行動作出了回答!
西部風光雄奇!西部山河壯麗!西部蘊藏著無限生機!
當你把身影投進了那份雄奇,當你把汗水灑向了那份壯麗,你的人生,也就透著同樣的雄奇與壯麗!
(摘編自《光明日報》《甘肅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