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民知識產權雙向轉化與民營企業研發活力

收稿日期：2023-12-19" 修回日期：2024-04-02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21CJY055）

作者簡介：夏后學（1988-），男，江蘇徐州人，博士，南京工業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創新管理；王鵬程（2000-），男，江蘇連云港人，南京工業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企業管理；譚清美（1961-），男，山東臨朐人，博士，南京航空航天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國家安全戰略、軍民融合發展。

摘 要：推動軍民知識產權雙向轉化運用是加強知識產權法治保障、形成支持全面創新基礎制度的必然選擇，亦是鞏固提高一體化國家戰略體系和能力的內在要求。基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政策這一準自然實驗，選取2011—2022年我國A股民營上市公司數據，構建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檢驗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民營企業研發活力的影響效應與作用路徑。研究發現，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有助于提高民營企業研發投入，該結論在經過平行趨勢檢驗、安慰劑檢驗以及其它穩健性檢驗后仍然成立；知識產權軍民融合通過信息傳遞、治理賦能、降低融資成本以及研發合作促進民營企業研發投入，其作用效果受科技金融發展水平、知識產權司法保護等摩擦因素影響；在不同規模、發展階段、要素水平企業中，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的影響效應表現出顯著異質性。

關鍵詞：軍民融合；知識產權轉化；民營企業研發；雙重差分模型

DOI：10.6049/kjjbydc.2023120029

中圖分類號：F27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7348（2025）04-0090-10

0 引言

進入新發展階段，知識產權作為國家發展戰略性資源和國際競爭力核心要素的重要作用愈加凸顯。在黨中央、國務院一系列重大決策部署推動下，我國知識產權法律法規制度體系不斷健全，知識產權保護工作取得歷史性成就，走出了一條特色鮮明的知識產權發展之路。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發布的《全球創新指數2023》顯示，中國排名上升至全球第12位，科技集群（以PCT國際專利發明人為主要衡量指標）數量達24個。近年來，為進一步強化知識產權制度供給，深入推進軍民融合發展戰略，國家知識產權局、中央軍委裝備發展部開展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工作，江蘇、福建、山東、北京、青島等省市先后入選試點地區，對加快軍民知識產權雙向轉化與保護，凝聚科技創新力量，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當前，世界之變、時代之變、歷史之變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開，局部沖突和動蕩多發頻發，我國發展進入戰略機遇和風險挑戰并存、不確定難預料因素增多的時期。在重大突發事件、大國博弈加劇、新一輪科技革命等交織影響下，消費與投資需求復蘇緩慢、企業經營成本上升以及市場預期下降，深刻影響民營企業創新和民間投資活力。國家統計局、全國工商聯數據顯示，2023年前三季度我國民間固定資產投資同比下降0.6%；民營企業500強有效專利數減少3.86%，開展海外投資企業數、海外投資項目數分別下降20%、9.81%。知識產權軍民融合作為科技創新新興領域，其帶來的新業態新場景新模式能否為民營企業帶來新的投資方向，激勵民營企業創新投入，是亟待深入研究的重要話題。因此，本文基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這一準自然實驗，嘗試回答以下問題：①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能否提升民營企業研發投資活力？②若存在顯著正向影響，其背后存在怎樣的傳導機制？③是否存在摩擦因素影響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的積極作用？④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不同企業具有怎樣的異質性影響？

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包括：①將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政策作為一項準自然實驗，為探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戰略功能與價值提供新視角；②從信息傳遞、治理賦能、跨組織合作等宏微觀維度闡釋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影響機制，為解析相關激勵機制提供新思路：③運用多期DID模型和兩步法考察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政策效應及其傳導路徑，為測度軍民知識產權雙向轉化效果提供有益借鑒；④研究結論為深入推進知識產權強國戰略、軍民融合發展戰略，促進民營企業創新和激發民間投資活力提供參考。

1 理論機制與研究假設

1.1 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與民營企業研發投入

為深入推進知識產權領域“軍轉民”“民參軍”，國家知識產權局與中央軍委裝備發展部于2018年聯合開展首批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工作。聚焦制約知識產權促進軍民深度融合的制度性壁壘、政策性障礙和體制性問題，以強化知識產權軍民雙向轉化運用和保護為重點，推動軍民融合創新資源整合、創新要素融合與創新優勢聚合，以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新技術、新產品、新業態、新模式服務國防建設和經濟發展，不斷提升軍民融合整體效益。2018年8月，廣東、江蘇、山東、湖南、重慶、四川省成都市、上海市閔行區等13個省市區入選首批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名單。隨后，北京、山東省青島市增補成為試點地區。

知識產權軍民融合主要從開源與節流兩個方面影響民營企業研發投入。從開源視角看，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有利于為民營企業研發活動開辟新賽道，提供新動能［1］。試點要求利用地方資源開展國防專利受理業務，逐步開放國防專利代理服務行業以及國防知識產權信息服務，圍繞軍民融合領域為民營企業技術創新提供便利；通過設立專項基金為民營企業提供資金支持，為國防專利、軍用技術提供優惠政策支持；推動降低民營企業內外部信息不對稱水平，吸引外部投資者支持民營企業軍民融合創新，為民營企業提供外部資金來源。從節流視角看，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有助于節約民營企業研發成本。一方面，試點通過建立國防知識產權軍地聯合維權工作機制，有效規避國防技術領域專利侵權風險，降低民營企業維權成本；另一方面，開放知識產權信息服務促進知識和技術要素流動，減少知識搜索成本［2］，同時提升民營企業信息透明度、降低融資成本。此外，利用地方資源受理國防專利業務，下調國防專利實施備案與轉讓審批層級，可簡化審批流程，降低企業申請與獲得國防專利的時間成本，減少對創新資源的擠占［3］。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有助于提高民營企業研發投入。

1.2 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影響機制分析

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主要體現為強化民營企業研發投入動機和提升民營企業研發投入能力。一方面，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可發揮信息傳遞效應，提升民營企業透明度，降低企業技術風險與財務風險，同時促進企業研發合作，提升研發意愿；另一方面，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有助于發揮治理賦能效應，優化外部治理環境，提升內部治理水平，并且降低融資成本，緩解融資約束，從而增強民營企業研發投入能力。因此，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在促進軍轉民、民參軍企業創新的同時，其政策溢出可對民營企業研發形成有效激勵。

（1）知識產權軍民融合、信息傳遞與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知識產權軍民融合通過發揮信息傳遞效應、緩解企業間信息不對稱，促進民營企業研發投入。技術是構成民營企業競爭力的主要方面，為保障技術安全，企業傾向于“院墻高筑”，不愿向外部披露技術信息［4］，知識產權保護缺失進一步加劇企業間信息不對稱。而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為民營企業尤其是民參軍企業，提供了向外披露技術信息的安全保障，有利于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使外部投資者了解企業真實技術情況，增強投資信心。此外，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有助于營造良好的社會信任環境，并有效緩解企業外部信息不對稱問題［5］。因此，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推動產權共享與技術信息交互，促進民營企業增加研發投入。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知識產權軍民融合通過信息傳遞促進民營企業增加研發投入。

（2）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研發合作與民營企業研發投入。在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工作的推動下，國防知識產權信息服務機構、國防知識產權轉民用機構以及國防知識產權審查審批機構等產權轉移轉化載體加速生成，有效降低民營企業參與軍民融合技術創新的制度性交易成本和合作研發成本［6］。公共服務平臺有利于促進民營企業之間的知識流動和技術溢出水平提升，增強民營企業間溝通效率和合作研發意愿。此外，軍民融合領域技術創新存有一定市場風險，民營企業較難獨立承擔重大研發項目，合作研發更利于實現知識共享和風險共擔［7］，增強研發信心。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3：知識產權軍民融合通過強化研發合作促進民營企業研發投入。

（3）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治理賦能與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知識產權軍民融合通過賦能企業內外部治理，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產生積極影響。軍民知識產權雙向轉化和保護的系列舉措為民營企業提供進入軍民融合領域的新契機，民營企業需引入并培育適合軍民技術創新的專用性資產以適應市場化需求［8］。而培育軍民專用性資產可以完善民營企業外部治理環境，同時，有助于減少企業管理者短視行為，優化企業內部治理。此外，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為企業提供具有一定確定性的創新收益［9］，緩解企業創新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問題，激發民營企業研發活力。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4：知識產權軍民融合通過發揮治理賦能效應促進民營企業研發投入。

（4）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融資成本與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可以有效降低企業融資成本，緩解企業融資約束，進而激發民營企業研發活力。長期以來，融資難、融資能力弱等是民營企業發展面臨的難題，強化制度供給是破解這一難題的重要抓手［10］。一方面，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有助于健全科技金融供給體系，為民營企業提供專利質押、專利保險等融資方式，拓寬知識產權融資渠道，從債權融資角度降低民營企業融資成本；另一方面，開放國防知識產權信息服務，增強國防技術信息披露信心，有利于吸引優質資本參與產權融合，降低民營企業股權融資成本。此外，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政策有利于提升軍民融合領域產權專屬收益權和市場價值［11］，有效緩解民營企業融資約束。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5：知識產權軍民融合通過降低融資成本促進民營企業研發投入。

2 研究設計

2.1 模型構建

本文將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政策作為準自然實驗，構建多期雙重差分模型開展實證檢驗，模型如式（1）所示。

RDIi，t=α+βdidi，t+γControlsi，t+μi+φt+εi，t（1）

其中，RDIi，t表示民營企業研發投入，下標i、t分別表示企業和年份；didi，t為核心解釋變量，表征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政策沖擊；Controlsi，t為控制變量集；μi、φt分別表示企業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

2.2 變量選取

以2011-2022年中國A股民營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參考以往研究做法［12］，對樣本數據作如下預處理：首先，剔除金融業樣本；其次，剔除企業性質缺失、無法確定以及樣本期內企業性質發生變更的樣本；再次，剔除ST、ST*以及PT企業樣本；最后，剔除變量數據異常或嚴重缺失樣本。最終獲得214個地級市3 004家民營企業18 834個觀測數據。為避免極端值可能導致的估計偏誤，對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縮尾處理。

2.2.1 被解釋變量

民營企業研發投入（RDI）。參考李健等［13］、黎文靖等［14］的研究，以企業研發費用與總資產的比值、企業研發費用與營業收入的比值、企業研發人員占比衡量企業研發投資活力，分別記為RDI1、RDI2、RDI3。其中，RDI2和RDI3用作穩健性檢驗，并剔除未披露研發費用的企業樣本。

2.2.2 核心解釋變量

知識產權軍民融合（did）。該變量是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政策的虛擬變量，若企業i所隸屬的省份或城市于t年入選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則將該企業列入處理組，并令t年及以后did的值為1，反之為0。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城市包括省、直轄市、地級市等行政單位，且存在地級市及其所隸屬省份共同入選的情況。為避免疊加效應對政策評估造成系統性影響，本文僅將上述地級市對應的省份納入處理組。同時，參考韓律等（2023）的處理辦法，將上海閔行區上一級行政單位上海市作為處理組。

2.2.3 控制變量

參考以往研究，從企業基本特征、財務特征、治理結構等方面，構建影響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控制變量集。

（1）企業基本特征變量：企業年齡（age），以當前年份減去企業上市年份的對數值表示；企業規模（size），采用總資產的對數衡量。

（2）企業財務特征變量：償債能力（lev），以資產負債率衡量；盈利能力（roa），采用總資產凈利潤率衡量；發展能力（tagr），以總資產增長率表征；營運能力（wctr），采用營運資金周轉率衡量；資產結構（astr），以固定資產凈額與存貨凈額加總除以總資產衡量；現金持有量（cash），用貨幣資金與交易性金融資產加總除以總資產衡量；企業市場價值（tobin），用托賓Q值衡量。

（3）企業治理結構變量：股權集中度（top10），以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衡量；兩權分離度（sep），采用公式（（控制權-現金流權）/現金流權）*100%計算得到。

2.3 數據來源與變量描述統計

本文數據源于國家知識產權局、中央軍委裝備發展部官網，以及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數據庫）、國泰安（CSMAR）數據庫。從表1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看，被解釋變量及核心解釋變量的樣本標準差較小，說明相關變量在研究期內的波動幅度不大，間接佐證樣本數據平穩。

3 實證結果與分析

3.1 基準回歸分析

基準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列（1）（2）僅考察政策沖擊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獨立影響，并依次加入固定效應。知識產權軍民融合估計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有利于民營企業提高研發投入，激發民營企業創新投資活力。為進一步排除其它潛在因素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可能影響，在列（1）（2）基礎上加入控制變量，并納入個體效應和時間效應。結果表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系數仍顯著為正，意味著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產生了較強的政策溢出效應，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正向激勵作用。因此，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正向影響，假設H1得到初步驗證。

3.2 平行趨勢檢驗

雙重差分模型可有效緩解內生性問題［15］，但使用該方法的前提是須通過平行趨勢檢驗，即需要驗證處理組與對照組在政策沖擊發生之前具有相同變動趨勢。參照陳永昌等［11］的做法，采用Jacobson事件研究法進行平行趨勢檢驗，并探討政策沖擊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動態效應［16］。

RDIi，t=α+∑Nτ≥－Mβτtreatτi，t+γControlsi，t+μi+φt+εi，t（2）

其中，treat表示政策虛擬變量，如果企業i所在城市于t年入選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則取值為1，否則為0；M、N分別表示政策實施前及實施后包含的時期數；βτ依次表示政策實施前期、政策實施當期及政策實施后期的政策效果。若政策實施前期的系數不顯著，則意味著模型滿足平行趨勢假設，政策實施后期的系數可以反映政策的動態效應。為避免內生性的影響，本文剔除政策發生前第1期（pre1）的數據。

平行趨勢檢驗結果如圖1所示。在入選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之前，RDI1的系數大多位于0附近且不顯著，意味著在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開展之前，處理組與對照組的變動趨勢不存在顯著差異，基準回歸模型通過平行趨勢檢驗。此外，就政策沖擊的動態效應而言，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開展當期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促進作用并不明顯，但在政策實施之后幾年，政策沖擊的系數顯著為正且整體上呈現緩慢上升趨勢，政策沖擊對研發投入的影響效應不斷增強。這表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政策效應具有一定滯后性，并且具有動態持續促進作用。

3.3 安慰劑檢驗

為進一步排除未被觀測到的潛在因素或其它政策沖擊等隨機因素對上述結論的影響，本文參考余永澤等［17］的處理方法，通過隨機選擇實驗組的方式進行1 000次重復隨機抽樣的安慰劑檢驗。具體操作如下：首先，從樣本中隨機篩選出1 773家民營企業作為“偽實驗組”，同時，為其隨機抽取一個時間節點作為政策沖擊的基期，構建隨機生成的政策沖擊虛擬變量，并對其進行回歸分析，獲得新生成的政策虛擬變量的估計系數及相應P值；其次，將上述過程重復1 000次，獲得1 000個新的估計系數及其對應的P值；最后，根據上述結果繪制核密度圖及P值分布圖。

安慰劑檢驗結果如圖2所示。由1 000次隨機模擬得到的回歸系數集中在0附近，基本呈正態分布，基準回歸報告的知識產權軍民融合估計系數顯著異于模擬結果，且回歸分析所得P值多大于0.1，說明本文基準回歸結果并非偶然獲得，且未受到其它潛在因素和其它政策沖擊的影響，驗證了基準回歸的穩健性。

3.4 其它穩健性檢驗結果

3.4.1 PSM-DID檢驗

雙重差分方法無法規避政策試點對模型造成的選擇性偏差，而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的選擇受到資源稟賦、政策制度乃至社會文化等因素的復合影響，可能導致入選試點喪失一定的隨機性。參考高峰等［18］的處理方法，使用控制變量集為處理組匹配合適的對照組，依次進行近鄰匹配、核匹配以及半徑匹配，將匹配后數據代入基準回歸模型重新檢驗。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的估計系數仍顯著為正，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3.4.2 更改模型設置

借鑒邱子迅等［19］的做法，剔除第二批入選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的省市樣本，將回歸模型變更為單期DID，結果如表4列（1）所示。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的估計系數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3.4.3 剔除預期效應

政策試點公布前的相關報道會對各級經濟主體產生一定的心理預期，可能促使經濟主體采取相應舉措以提高入選幾率，使政策不滿足外生性要求。參考江小涓（2017）的研究，在基準回歸模型基礎上納入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前一期政策虛擬項did-1，以及前兩期政策虛擬項did-2，結果如表4列（2）（3）所示。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的估計系數仍然顯著為正，但did-1和did-2的估計系數不顯著。這說明剔除預期效應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仍有效促進民營企業研發投入提升，結果與基準回歸保持一致。

3.4.4 排除其它政策交互影響

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工作開展的同時，其它相關政策的實施亦可能影響試點政策的凈效應。參考陳永昌等［11］研究，本文進一步控制國家知識產權示范城市政策的影響。為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國家知識產權局自2012年起先后評選出6批次知識產權示范城市，旨在促進要素集聚與科技創新，時間跨度為2012—2019年，與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存在重疊。本文設置6批次試點地區的政策虛擬項（IPdid），并將其納入基準回歸模型，結果如表4列（4）所示。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的估計系數并未發生較大變化且在5%水平上顯著，國家知識產權示范城市的估計系數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表明其它政策未對估計結果造成偏差，進一步說明基準回歸結果穩健。

3.4.5 更換變量

將RDI2和RDI3代入基準回歸模型，如表4列（5）（6）所示，知識產權軍民融合估計系數分別在10%和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能有效提升民營企業研發投入，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4 進一步研究

4.1 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影響機制檢驗

為盡可能避免內生性問題，基于上文理論分析并參考江艇（2022）對機制分析的操作建議，本文運用“兩步法”對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影響機制進行檢驗，并將機制變量Medi，t代入式中。

Medi，t=α0+α1didi，t+αControlsi，t+μi+φt+εi，t（3）

4.1.1 信息傳遞效應檢驗

參考于蔚等（2012）研究，對股票流動性比率、非流動性比率、收益率反轉指標進行主成分分析，以特征值大于1或累計方差解釋率達到75%的第一、第二主成分刻畫非對稱信息的主要特征，將其作為信息不對稱的代理變量，分別記為ASY1和ASY2。其值越大，企業股票流動性越低，企業對外公開的信息不對稱程度越高。表5結果顯示，信息不對稱的估計系數分別在5%、10%的水平上顯著為負，意味著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工作可以有效降低民營企業間信息不對稱水平，打破軍民融合領域敏感信息對民營企業的限制壁壘，促進企業間、企業與金融機構間信息傳遞，擴大民營企業外部資金來源，提升民營企業研發信心并促進研發投入，因此假設H2通過檢驗。

4.1.2 研發合作效應檢驗

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工作有效推動企業間、企業與其它機構間研發合作，通過建立合作契約推動研發風險共擔、成果共享，在提升研發效率的同時，提升企業間合作研發意愿，進而促進民營企業研發投入。參考張紅娟等（2022）研究，選取CNRDS數據庫中企業專利數據，以民營企業當年聯合申請發明專利數量、當年聯合獲得發明專利數量的對數衡量研發合作水平，分別記為JPA和JPL。其數值越大，說明民營企業研發合作水平越高。表5結果顯示，JPA和JPL的回歸系數分別在1%、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有利于加強企業間研發合作，降低企業獨立研發風險，提高企業創新效率和創新收益，激發民營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因此，假設H3得到驗證。

4.1.3 治理賦能效應檢驗

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政策有效改善民營企業內外部治理環境，發揮治理賦能效應，促進民營企業研發投入。試點工作的開展推動民營企業培育新的專用性資產，緩解惡性市場競爭，同時，提高民營企業創新收益確定性，改善管理者短視行為和代理問題，為民營企業研發活動掃清制度性障礙，進而提升民營企業研發活力。本文從內外雙重視角探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的治理賦能效應，參考袁淳等（2021）研究，以企業無形資產占總資產比重的對數值衡量企業外部交易成本（TC）。參考李建發等（2023）的處理方法，采用迪博企業內部控制指數衡量企業內部控制質量（IC），該指數越大表示公司治理水平越高。如表5所示，外部交易成本系數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通過增強民營企業的資產專用性，推動企業培育新的、適應市場需求的專用性資產，進而提升企業研發投入。同時，公司內部治理估計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有助于提升企業治理水平和治理能力，緩解代理成本壓力，進而增強民營企業研發能力，因此假設H4得以驗證。

4.1.4 融資成本效應檢驗

知識產權軍民融合顯著降低民營企業融資成本，有效緩解民營企業融資約束，提升民營企業創新投資預期，增強民營企業研發活力。參考王翌秋等［20］研究，從權益融資成本和債務融資成本兩個方面考察融資成本效應，運用PEG模型測算民營企業權益融資成本（COC）。借鑒周楷唐等（2017）的測度方式，以下一年度利息支出與當年長短期負債平均值之比衡量民營企業債務融資成本。上述變量數值越大，意味著民營企業融資成本越高。由表5可知，權益融資成本的估計系數在10%水平上顯著為負，債務融資成本的估計系數在5%顯著性水平上為負，表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能有效降低民營企業融資成本，緩解民營企業資金壓力，促進企業研發投入。因此，假設H5通過檢驗。

4.2 摩擦效應檢驗

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積極影響可能受到摩擦因素干擾，使得其促進作用短期內未能達到預期。為進一步研判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影響效應是否受摩擦因素干擾，本文從以下兩個方面開展摩擦效應檢驗。

4.2.1 科技金融發展水平

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推進過程中，需要完善的金融體系與之互補，才能有效實現其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促進作用。較高的科技金融水平有利于精準識別民營企業融資需求，制定有針對性的融資方案，緩解民營企業融資約束，而較低的科技金融水平一定程度上阻礙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促進作用。參照李春濤等（2020）的做法，通過百度新聞關鍵詞測算地區科技金融水平，并按中位數對研究樣本進行分組回歸，結果如表6列（1）（2）所示。低科技金融分組中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的估計系數不顯著，高科技金融水平分組中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的估計系數在10%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較低的科技金融水平阻礙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促進作用。此外，本文使用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進行交叉檢驗，結果與科技金融分析結果保持一致，高普惠金融水平分組中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的估計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且其組間差異系數顯著，進一步驗證了科技金融水平的摩擦效應。

4.2.2 知識產權保護“雙軌制”

我國實行行政保護與司法保護并行的“雙軌制”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在制度建設初期，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舉措多圍繞行政保護展開，具有實施門檻低、主動性強、專業性高等優點，對當地行政基礎的依賴性相對較低。高效、便捷、專業的軍民知識產權行政保護措施能夠有效激勵民營企業研發投入，且其影響作用在不同行政保護水平下的差異并不明顯。相比之下，軍民知識產權司法保護舉措的實施以及司法保護體系的建立需要地區具備較好的法律基礎，較低司法保護水平可能對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的積極作用產生影響。參考方杰煒等［21］的做法，利用行政機關專利執法結案數、知識產權審判結案數分別表征行政保護水平和司法保護水平，并按中位數進行分組回歸。如表6列（5）（6）所示，高行政保護組和低行政保護組的估計系數沒有明顯差異，表明地區知識產權行政保護水平未對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的創新促進效應產生影響。如表6列（7）（8）所示，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促進作用僅在高司法保護組顯著，且兩組間存在明顯差異，說明較低的知識產權司法保護水平會阻礙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的創新效應。

4.3 異質性分析

對于不同規模、不同發展階段的民營企業，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激勵效應可能存在差異。因此，分別從企業規模、企業生命周期以及企業要素特征等方面，探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異質性影響。

4.3.1 企業規模

相比中小規模企業，一方面，大規模企業資金實力更為雄厚，技術、人才要素更為充足，為維持其自身競爭優勢，大企業進行大量研發投入，知識產權軍民融合激勵效應可能具有邊際遞減效應；另一方面，企業規模過大使企業受組織慣性的影響較大，軍民融合領域的研發投入阻力可能更強。而中小企業囿于資源有限，對市場需求變化和新穎投資方向更敏感，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其研發投資活動的影響可能更顯著。按照企業總資產中位數，本文將民營企業劃分為大型企業和中小企業并開展分組回歸，結果如表7列（1）（2）所示，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中小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比大型企業更顯著。

4.3.2 企業生命周期

成長期的民營企業，其資金能力、公司治理水平均存在一定不足，更傾向于追求高回報、高收益的經營活動，而對高風險、高不確定性的研發投資相對謹慎。相比之下，成熟期企業受到的資源約束和規則限制較少，出于塑造競爭優勢的目的會加強研發投入。衰退期企業往往對創新持保守態度，但其較中小企業更具資源優勢。借鑒劉詩源等（2020）的做法，運用現金流組合法將研究樣本劃分為成長期、成熟期和衰退期3類，分組回歸結果如表7列（3）—（5）所示，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成熟期企業研發投入具有更強的影響作用，驗證了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不同發展階段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具有異質性。

4.3.3 企業要素特征

不同行業技術保護需求和研發投入水平的關聯程度存在差異，資本密集型和勞動密集型民營企業對軍民融合領域關鍵技術創新的需求相對較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的影響作用不明顯，而技術密集型企業擁有更高的意愿圍繞軍民融合關鍵領域開展技術創新，進而提升企業研發投入。參照郭凱明等（2020）的研究，本文將民營企業按照生產要素密集度劃分為勞動密集型、資本密集型、技術密集型3類，分組回歸結果如表7列（6）—（8）所示，軍民知識產權雙向轉化有利于技術密集型企業研發創新，對非技術密集型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不顯著。

5 結論與啟示

5.1 研究結論

本文基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政策的準自然實驗，選取2011—2022年A股民營上市公司數據，運用多期雙重差分模型考察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效應與作用機制，得到主要結論如下：①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具有顯著正向作用，這一結論在經過平行趨勢檢驗、安慰劑檢驗以及其它穩健性檢驗后仍然成立；②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能夠強化民營企業研發投入動機，通過發揮信息傳遞效應與促進研發合作，提升民營企業研發投入；③知識產權軍民融合顯著增強民營企業研發投入能力，通過治理賦能效應與降低融資成本，激勵民營企業加大研發投入；④較低的科技金融水平和知識產權司法保護可能阻礙軍民知識產權雙向轉化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積極作用；⑤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中小企業、成熟期企業、技術密集型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比其它類型企業更顯著。

5.2 對策建議

（1）進一步強化軍民知識產權雙向轉化運用和保護。研究表明，知識產權軍民融合顯著促進民營企業研發投入提升，應針對不同民營企業制定分級管理、階梯式培育的行動方案。凝練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工作的經驗做法和典型舉措，適當擴大試點范圍，破解制約知識產權轉化促進軍民深度融合和民營企業科技創新的政策性障礙、體制性問題。

（2）加強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公共信息平臺建設。知識產權軍民融合通過信息傳遞效應促進民營企業研發投入，因此，應依托政策保護和公共信息平臺消除民營企業與政府、投資者之間的技術信息壁壘，以更加開放的國防知識產權信息服務，構建信息合理公開、技術有效保護、合作創新共進的軍民創新聯合體。

（3）以科技金融供給緩解融資約束。進一步推進科技創新鏈與金融資本鏈有機結合，不斷提高區域科技金融水平，加快形成支持全面創新的制度體系。綜合運用專項扶持資金、優質社會資本等，推動軍民知識產權雙向轉化。

（4）構建知識產權軍民融合“雙軌制”保護體系。進一步健全軍民知識產權司法保護體系，同時提升知識產權行政保護水平，強化侵權糾紛即時辦理行政執法規范，增加軍民知識產權保護在部門考核中的比重，構建互為補充、相互促進的軍民知識產權“雙軌制”保護格局。

5.3 不足與展望

本文存在一些不足：一是樣本范圍存在一定局限性。囿于數據可得性，以民營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未考慮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對非上市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作用。民營中小企業是推進“民參軍”工作的重要主體，未來可檢驗知識產權軍民融合對非上市企業是否存在積極效應。二是未將市場因素納入研究框架。本文從技術和制度角度切入，考察知識產權軍民融合試點政策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兼論制度供給與產權保護的協同作用，未考察市場因素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未來研究可檢驗市場因素對民營企業研發投入的作用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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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萬賢賢）

英文標題

The Bidirectional Transformation of Military-Civili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and the Ramp;D Vitality of Private Enterprises in China：Empirical Evidence from a Quasi-Natural Experiment

英文作者Xia Houxue1， Wang Pengcheng1， Tan Qingmei2

英文作者單位（1.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Nanjing Tech University， Nanjing 211816， China；2.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Nanjing University of Aeronautics and Astronautics， Nanjing 211106， China）

英文摘要Abstract：As a strategic resource for national development and a core element of inter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intellectual property is becoming more and more important. In order to further strengthen the legal protec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and further support the national strategy of civil-military integration， it is essential to promote the two-way conversion and application of military and civili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to advance comprehensive innovation. The civil-military integra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is an emerging field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nd thus it is a novel topic that needs to be studied in depth whether the new business forms， new scenarios and new models resulting from civil-military integra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can bring new investment directions for private enterprises and continuously stimulate private enterprises to invest in innovation. This article studies whether the intellectual property and military-civilian integration policy enhance the Ramp;D vitality of private enterprise.

Taking the pilot policy of civil-military integra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as a quasi-natural experiment， the study selects the data of China's A-share private listed companies from 2011 to 2022， and a total of 18 834 observation data are obtained from 3 004 private enterprises in 214 prefecture-level cities. To avoid estimation bias caused by extreme values， a 1% winsorization is applied to continuous variables. It then constructs a multi-time difference-in-differences model to test the impact effect of civil-military integra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on the Ramp;D vitality of private enterprises. It is found that civil-military integra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has a significant role in promoting the Ramp;D investment of private enterprises， and the conclusion is still true after parallel trend test， placebo test， PSM-DID test and other robustness tests. Furthermore， civil-military integra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promotes the Ramp;D investment of private enterprises through information transmission， governance empowerment， reduction of financing costs and Ramp;D cooperation， and its effect is affected by friction factors such as the development level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finance and judicial protec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In the enterprise samples of different scales， development stages and factor intensities， the influence effect of civil-military integra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shows significant heterogeneity.

On the basis of the conclusions， this study puts forward the following countermeasures and suggestions to promote the two-way conversion of military and civili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private enterprise innovation investment. It is necessary to （1） further strengthen the application and protection of the two-way conversion of military-civili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and crack the policy obstacles and institutional problems that restrict the convers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to promote the deep integration of military-civilian and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of private enterprises; （2） deepen the construction and improvement of the military-civilian integrated public information platform for intellectual property operation， and build a military-civilian innovation consortium;（3） keep the suppl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finance， alleviate financing constraints and build a modern financial system that comprehensively supports innovation; （4） build a \"dual-track\" protection system for civil-military integra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improve the judicial protection system for civil-military intellectual property， and strengthen the administrative protec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The study has the following innovations. In terms of research perspective， it provides a new perspective for exploring the function and value of civil-military integration strategy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by taking the pilot policy of civil-military integra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as a quasi-natural experiment.In terms of research content， it explains the influence mechanism of civil-military integra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from the dimensions of information transmission， governance empowerment， cross-organizational cooperation， and provides new ideas for analyzing the incentive mechanism of strategies. In terms of research methods， the multi-period DID model and two-step method are used to investigate the effect and transmission path of the military-civilian integration policy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providing a useful reference for measuring the two-way conversion of military-civili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英文關鍵詞Key Words：Military-civilian Integration; Transforma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 Ramp;D of Private Enterprises; Difference-in-differences Mod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