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玉在中國人的心目中擁有極高的地位。玉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與中國古代的政治、宗教以及道德準則都有著緊密聯系。古代的絲綢之路,其前身正是一條以運輸玉石為主的“玉石之路”。
中國盛產玉石,《山海經》中就記載了大量的玉石產地。白色的和田玉在中國尤其受追捧。在距今大約6000年至5000年的紅山文化遺址中,考古人員發掘出了大量種類繁多的玉器,既有用于祭祀的玉器,也涵蓋裝飾類玉器,其中的玉豬龍尤其具有代表性。龍作為華夏民族的精神圖騰,被雕刻在玉器之上,這深刻反映了先民對玉的崇敬之情。和氏璧以及后來玉璽的出現,標志著玉已經承載了國家的意志與權威。自春秋戰國時期起,玉和君子之德緊密相連,成為高尚道德的象征。而在西方,人們更中意祖母綠、紅寶石、青金石等色彩鮮艷的晶體礦石。
一、“玉石之路”與玉文化
“玉石之路”是一條古老的商道和運輸路線。它以和田為中心,由東向西運送藥材、絲綢,又為東方輸入大量玉石以及其他一些西域特產。這條道路西達地中海,東至河南,在促進東西方文化交流方面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玉石之路”出現的時間比“絲綢之路”要早得多,它以和田玉為媒介,為后來的“絲綢之路”開辟了一部分道路。
1989年,楊伯達先生在《玉石之路的探索》一文中提出,將“玉石之路”稱為“昆侖玉路”。2002年,中科院和央視聯合組織的科考隊在昆侖山和田一帶發現了大量的玉石標本和玉石運輸遺跡。遺跡的年代久遠,有力證實了至少3000年前,這里的先民就已經開采和田的玉石,并運往中原地區。同年,科考的成果被制作成紀錄片《玉石之路》。2004年,楊伯達先生在《“玉石之路”的布局及其網絡》一文中,進一步對“玉石之路”進行了文化探源。2006年,央視紀錄片《新絲綢之路·和田尋寶》將“絲綢之路”和“玉石之路”結合介紹。2011年央視播出紀錄片《玉石傳奇·玉石之路》,全景式展現了中華玉文化。2013年,葉舒憲先生經多次考證,提出“玉石之路”就是后來“絲綢之路”的前身,也是“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大量的專家學者開始對“玉石之路”進行研究,國內掀起一股“玉石熱”,玉文化隨之傳播開。
二、玉文化與原始宗教文化
“玉石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美。”這是陳望衡教授在《文明前的文明》中提出的觀點。在距今約8000年的興隆遺址中,就出土了玉匕。在新石器時代早期的部落社會中,使用玉石并非因為玉石資源豐富或品質上乘。從出土的玉器可以觀察到,當時的玉石質地偏軟,且打磨過程繁瑣,若用于生產勞動絕非理想選擇。特別是軟玉,實用價值并不高。然而,從新石器時代遺址的發掘情況來看,先民們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來制作玉器。這是因為玉石圓潤晶瑩,又不完全通透,展現出一種含蓄之美,這種美感契合了遠古先民的審美需求,促使他們開始制作玉器。
玉石因其美麗的外觀而顯得珍貴,珍貴之物往往被用作祭祀的禮器。從字形的演變來看,“玉”“巫”二字之間存在著緊密的聯系,暗示著玉器最初是被古巫用于祭祀活動。進入新石器時代中期,考古學界將這一時期稱為“玉器時代”。在這一階段,遠古先民發現了硬度更高的玉石,其堅硬、光滑、透光又略帶朦朧的特質恰好與先民們的原始宗教理念相契合。
當時生產力水平低下,人類主要依靠漁獵和采集為生,當周邊的自然資源枯竭后,部落就必須遷移。部落能否延續,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運氣,或者說是“天意”。玉器作為祭祀用器,成為巫祝與上天溝通的媒介。《說文解字》中將“”解釋為“巫以玉事神”,“”即為“靈”的異體字,區別只是底部的部件,一個是“玉”,一個是“巫”。玉代表神權,楊伯達先生將這個時期稱為“巫玉時期”,即“我國的原始巫教大約在距今八千年時進入以玉事神的階段”,并且提出了“玉巫教”這一概念:“在距今四千年時,我國的玉巫教已攀登至巔峰,大量的玉神器出土于這一時期的遺址,此時的‘玉’不僅是巫的‘崇拜物媒’和‘靈物’,很可能還是眾信徒的崇拜對象。至遲在良渚文化,反山M12出土的玉琮王可能具有上述雙重屬性,既是崇拜物媒,又是崇拜對象。”這就出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國際考古學界認為文明的起點是原始宗教,所以在大多數地區,挖出了祭壇,就能說明這個文明的存在和發展程度。而在中國,考查一個文明起點的方式就是挖出并研究遺址里的玉器。
三、玉文化與權力制度
到了新石器時代末期,各部落在這個時期不需要竭澤而漁、焚林而獵,便能獲得足夠的食物,于是便會尋找土壤肥沃、水源充足的地方定居下來。隨著人口增長,各部落的勢力范圍也隨之擴張,也免不了與周邊的部落發生沖突,進而引發戰爭,勝利的一方便能獲得對方的人口以及耕地。在這種情況下,部落的領導者便由之前的巫祝變成司職軍事的戰爭酋長。古“王”字的下半部分是斧鉞的造型,以威力征服天下者為王。雖然說“王”是由軍事首領發展而來的,但很多軍事首領都有巫覡的背景,戰爭前后的祭祀已經成為最重要的祭祀之一,所以巫覡的權力被王權牢牢掌握。作為與上天溝通的媒介,玉器自然也被王權牢牢掌握。例如牛河梁遺址的M1號墓穴,墓主人雙手握著一對玉黿,頭下枕著一塊玉璧,手腕上佩戴玉環,腹部還有云形玉器。考古推測他是當時集政治與宗教權力于一體的人物,故而死后能夠享用如此多的玉器。
戰爭和祭祀是商朝最重要的事。周朝取代商朝后,雖然依舊重視祭祀活動,但周人的態度卻有所不同。他們敬畏鬼神,但保持一定的距離,即“敬鬼神而遠之”。周人汲取了殷商過分迷信鬼神的教訓,因此在治理國家時更加注重人事。相較于殷商時期,周朝的巫術氛圍已經沒有那么濃郁。同時,隨著青銅祭器的不斷發展,它們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玉祭器在祭祀活動中的地位。在西周時期,玉器的宗教神秘色彩逐漸消退,轉而被用來完善禮儀制度。等級森嚴的禮制規定了各階層貴族使用玉器的規格。《周禮》有云:“王執鎮圭,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谷璧,男執蒲璧。”這充分體現了以玉為載體,自上而下的等級制度。
四、玉文化與君子之德
在周朝的禮儀制度中,玉和鼎一樣,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到了春秋戰國“禮崩樂壞”的時期,貴族對玉的熱情不減反增。孔子說:“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孔子對玉格外推崇,這主要源于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他致力于恢復周禮,而玉器所代表的等級觀念與“克己復禮”的思想十分契合;另一方面是因為高位者鐘愛玉器,將玉與君子的德行相關聯,能更好地傳播儒家關于“德”的思想理念。
儒家用“玉德”來規范君子的品行,從而將玉人格化。劉向在《說苑》中說:“玉有六美,君子貴之:望之溫潤,近之栗理,聲近徐而聞遠,折而不撓,闕而不荏,廉而不劌,有瑕必示之于外,是以貴之。”劉向從玉的質地、紋理、聲音、韌性、鋒利與瑕疵這六個物理特性出發,在玉的自然美感基礎上,引申出了人的“德”,借此塑造了一個仁愛、忠義、勇敢、智慧、廉潔的君子形象。后來,許慎在劉向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玉具有“五德”的觀點。
楊伯達先生指出:“至清代,玉色又有激增……陳性主張玉有九色……這種玉色的時代起伏和色調增多說明玉器收藏家偏愛玉色,無形之中忽略了玉德。”明清時期,翡翠大量涌入中原,玉所承載的“君子之德”的內涵逐漸淡化。玉石不再僅僅是巫師、貴族或士子的專屬之物,而是在各個社會階層中廣泛流行。不同階層的人都開始賞玩玉器,可以說,百姓藏玉的時代正式開啟。
五、東西方的玉石文化差異
在中國古代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玉石一直被視為尊貴的象征,主要掌握在王室貴族手中,導致研究玉石的學者鳳毛麟角。西方賞玩寶石、玉石這類貴晶體礦石的歷史不足200年。西方人在鑒賞寶石時,通常會優先考慮寶石的幾何造型是否奇特、顏色是否鮮艷以及透明程度等因素。因此,相較于東方人對玉石的鐘愛,西方人更喜愛鉆石、祖母綠、海藍寶石等高硬度的寶石。
在審美方面,東方美學注重善與美的統一,重視倫理道德與人倫關系。中國的玉文化與詩詞、繪畫等藝術形式結合,與君子文化緊密相連。西方美學則熱衷探討寶石的形成機理與開發應用。
六、結語
縱觀歷史,“玉”的字形經歷了演變,玉文化的內涵也逐步擴充。當今時代,我們在了解玉文化起源和歷史的同時,也要注意玉文化的發展和創新,特別是在傳播玉文化的過程中,不可因循守舊。玉文化也會與其他文化碰撞、交融,產生新的文化內涵,這有待后人發現和總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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