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1624年英國頒布世界上第一部現代專利法——《壟斷法》,激勵了技術創新,加速了工業革命的到來,還是20世紀80年代美國司法率先確立“避風港規則”,進而推動了網絡平臺經濟的蓬勃發展,這些歷史經驗都告訴我們:技術發展離不開制度保障,技術創新與制度創新是在相互支持下雙螺旋式地推動社會進步的。
人工智能被譽為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標志性技術。尤其是2022年底,以ChatGPT為代表的大模型技術促進了人工智能的飛躍式發展。2024年以來,全球大模型井噴式迸發,通用人工智能的研發也進入快車道,人工智能從實驗室走向市場,被廣泛應用于各類生產生活場景,智能駕駛、智慧金融、算法推薦等已悄然走入尋常百姓家。
大模型的普遍應用帶來了現實的法律挑戰,如模型訓練數據的合規爭議、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著作權保護、自動駕駛的責任認定等。這使得通過立法規范人工智能產業發展具有緊迫性和必要性。一方面,人工智能技術研發與產業發展的步伐加快,但相應的制度供給還不充分,容易誘發法律風險和安全隱患。另一方面,人工智能全球競爭不僅是科技的競爭,也是制度的角力。一個典型的例子是歐盟在人工智能產業應用方面雖不及中美有優勢,但其2023年通過的《人工智能法》卻成為全球人工智能治理的制度藍本,成為各國研究的對象,起到了通過區域立法影響全球治理格局的“布魯塞爾效應”(指歐盟憑借其強大的市場力量和監管能力,單方面向全球輸出標準和規則的能力)。
當前,美國作為技術領先國并不急于專門立法,而是希望通過“制度真空”快速占領全球市場,形成“美國技術占領世界”的事實,隨后再通過市場貿易向世界輸出美國規則。歐盟、日本等則希望通過快速立法達到促進技術創新和引領國際秩序的目的,成為人工智能全球秩序的塑造者。我國對人工智能發展主要采取政策激勵,2017年起陸續頒布了《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關于推動未來產業創新發展的實施意見》《人工智能安全治理框架》等政策文件,全方位、多維度促進并規范人工智能的發展。2023年7月,國家網信辦等7部門聯合發布了《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務管理暫行辦法》,這是一部具有法律效力的部門規章,雖具有里程碑意義,但效力層級較低,缺乏法律或者行政法規的權威性。這與我國在全球人工智能領域的地位并不匹配。當前,我國既是人工智能技術的趕超者,也是全球治理的重要引領者,在技術攻關的同時必須加快制度供給,為全球提供人工智能治理的中國方案。
人工智能的立法應當堅持以人為本、安全可問責和綠色發展的原則,尊重在先權利和科技倫理規范,確保人工智能的發展與應用始終符合人類福祉。考慮到人工智能技術仍在蓬勃發展,人工智能技術應用市場也在不斷拓展,因此人工智能立法不必過分追求體系完整,而應當對已出現并具有全球性的問題進行規范。去年,筆者參與的由國內7所高校、科研單位學者組成的“AI善治學術工作組”起草了《人工智能法(學者建議稿)》,并提出了關于人工智能立法的重點制度建議,內容包括算力基礎設施建設與利用、知識產權保護、開源生態建設、特殊群體權益保護等,這些人工智能治理領域需要重點攻克的基本議題,也是全球人工智能秩序構建中亟需中國表態的關鍵議題。
當前,我們正處于新一輪科技革命浪潮中。歷史經驗告訴我們,技術革新、制度創新、市場優化是緊密相連的發展要素,技術的快速研發與應用帶來市場的普及,活躍的市場又為進一步的研發提供堅實的資源保障。法律則在技術與市場背后起到支撐作用,通過利益平衡機制,對新技術與舊技術、新市場與舊市場中各方主體的權益進行平衡,最終促進技術與市場的整體升級與進步。綜上所述,中國人工智能立法恰逢其時!
(作者系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