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杜甫;元?。荒赶导易澹欢旁妼W
摘 要:杜甫卒后四十五年,元稹所作杜甫墓志銘首次對杜詩特色與藝術地位作了全面論述,是后世杜詩學及唐代詩學中重要文獻。元稹能有機會寫作杜甫墓志銘并能對杜詩有如此深入的研究,就在于較早接受了杜詩的影響。元稹母系為滎陽鄭氏,叔外祖鄭云逵是鄭昈之子,鄭昈是鄭虔同室兄弟,與杜甫姨夫同宗,是幾代中有詩學傳統的家族。杜甫早年頗得鄭家相助,鄭家也頗看重杜甫詩才,杜詩有可能在鄭家流傳,元稹緣此而得鄭云逵傳授杜集。這是元稹與杜詩傳承的特殊關系,也是盛中唐詩風傳承的一個具體元素。
中圖分類號:I207.2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2435(2025)02-0029-10
Why Yuan Zhen Was Able to Write Du Fu's Epitaph—A Study on the Connection between Yuan and Du's Poetry
ZHA Pingqiu(Department of Chinese,Fudan University,Shanghai 200433,China)
Key words:Du Fu;Yuan Zhen;matrilineal family;Du poetry studies
Abstract:Forty-five years after Du Fu's death,Yuan Zhen wrote the first epitaph for Du Fu,providing a comprehensive discussion on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artistic status of Du Fu's poetry. This work is an important document in the study of Du Fu's poetry and Tang dynasty poetics. Yuan Zhen's opportunity to write Du Fu's epitaph and his deep understanding of Du Fu's poetry can be attributed to the early influence of Du Fu's work on him. Yuan Zhen's maternal family,the Xingyang Zheng clan,had a longstanding poetic tradition. His uncle,Zheng Yunkui,was the son of Zheng Heng,who was a close contemporary and poetical companion of Du Fu's maternal uncle,and they were related through marriage. The Zheng family had supported Du Fu in his early years,and they valued Du Fu's poetic talent. Du Fu's poetry may have circulated within the Zheng family,and thus Yuan Zhen had access to Du Fu's collected works through the teachings of Zheng Yunkui. This special connection between Yuan Zhen and the transmission of Du Fu's poetry reflects an important aspect of the poetic tradition during the prosperous Middle Tang period.
在杜詩傳播史上,元?。?79—831)《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并序》(以下簡稱《墓銘》)是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獻,第一次全面肯定了杜甫(712—770)詩歌在藝術上“集大成”的成就,概述了杜律藝術特色與淵源,首次提出李杜優劣論的話題。該文成于元和八年(815),元稹三十五歲。其時,借助連考連中的科場效應與元白酬唱集的流行,元稹頗有詩名,但任江陵府士曹參軍,官階不高,從七品下,文壇地位并不突出。杜甫孫子杜嗣業求他為其祖寫墓志,他能對杜詩作出如此精當的評述,是因對杜詩曾有過專門研究,如其《墓銘》中言:“予嘗欲條析其文,體別相附,與來者為之準?!? 能如此深研,絕非只出于個人興趣,還在于元、杜間存在某種特殊的關系,其中都與鄭氏有表親關系應是一個重要原因,詳見以下具體說明。
一、杜甫與鄭氏關系
(一)杜甫與鄭氏有姨表親關系
杜甫與鄭家的特殊關系,見于杜甫《祭外祖祖母文》:
維年月日,外孫滎陽鄭宏之、京兆杜甫,謹以寒食庶羞之奠,敢昭告于外王父母之靈:嗚呼!外氏當房,祭祀無主。伯道何罪?元陽誰撫?緬維夙昔,追思艱窶。當太后秉柄,內宗如縷。紀國則夫人之門,舒國則府君之外父。聿以生居貴戚,釁結狂豎。雌伏單棲,雄鳴折羽。憂心惙惙,獨行踽踽。悲夫景分飛忽,間于鳳凰;咄彼讒人有詞,異于鸚鵡。初我父王之遘禍,我母妃之下室。深狴殊途,酷吏同律。夫人于是布裙屝屨,提餉潛出。昊天不傭,退藏于密。久成凋瘵,溘至終畢。蓋乃事存于義陽之誄,名播于燕公之筆。嗚呼哀哉!宏之等從母昆弟,兩家因依。弱歲俱苦,慈顏永違。豈無世親,不如所愛?豈無舅氏,不知所歸?誓以偏往,測戀光輝。2
本文開頭明言主祭人是外孫鄭宏之、杜甫,表明鄭、杜二人共外祖父祖母,有姨表親關系。其外祖父姓崔,是李淵之子舒王家外孫,外祖母是王室之后李氏,是李世民之子紀王之孫女。張說《贈陳州刺史義陽王琮神道碑》言:“初永昌之難,王下河南獄,妃錄司農寺,惟有崔氏女,屝屨布衣,往來供饋,徒行悴色,傷動人倫,中外咨嗟,目為勤孝。”3此處所說崔氏正是杜甫、鄭宏之外祖母“崔李氏”。其中關系如表1所示。
唐高祖十八子舒王李元名,其子李亶,于武后永昌元年(689)系詔獄死,元名坐貶被殺。唐太宗第十子紀王李慎因受越王貞反武則天的牽連,謫貶巴州死道中,有七子,其中義陽王李琮等五人并遇害,史稱永昌之難,杜甫祭文言“外氏當房,祭祀無主”,指于武后當權時鄭、崔外祖母之本家與夫家外祖母家皆遭滅門之難。鄭宏之與杜甫都是早年喪母,故多得外家同情,杜甫長年與崔氏舅家保持著密切關系,他與姨母家鄭氏子弟,都屬唐王室的外孫,所以,與姨母家鄭氏子弟關系也較密切。
鄭宏之、鄭虔、鄭潛曜,都屬鄭氏北祖平簡公房系,現在可據新出鄭氏墓志1建立《鄭氏北祖平簡公世系表》,將此與《新唐書宰相世系表》對照,可發現杜甫與鄭氏及皇家之間的具體關系(表2)。
鄭宏之,在多種文獻中留有蹤跡。
《太平廣記》卷四百四十九:
唐定州刺史鄭宏之解褐為尉……宏之掌寇盜,忽有劫賊數十人入界,止逆旅,黃撅神來告宏之曰:某處有劫,將行盜,擒之可遷官。宏之掩之,果得遂遷秩焉。后宏之累任將遷,神必預告,至如殃咎常令回避,罔有不中。宏之大獲其報。宏之自寧州刺史改定州,神與宏之訣去,以是人謂宏之祿盡矣,宏之至州兩歲,風疾去官。2
這一則故事記錄鄭宏之釋褐為尉,再由寧州刺史改任定州刺史事?!度莆难a遺》收鄭宏之一文,記錄他另一職:
《大唐故特進右監門衛大將軍兼靜邊州都督贈靈州都督西平郡開國公拓拔公(寂)墓志文并序》:方將藩屏王室,緝熙帝載,此志不就,彼蒼謂何。春秋卅,以開元廿四年十一月廿一日,寢疾薨于銀州敕賜之第。……粵明年八月十八日,護葬于銀州儒林縣新興鄉招賢里歡樂平之原,安吉兆也……洛陽縣尉鄭鱷為之書" 附志蓋陰文:……宜增上卿之位,以飾重泉之禮。可贈鴻臚卿,仍令夏州刺史鄭宏之充使監護,主者施行。開元廿五年八月一日志石刊了,加贈鴻臚,故鐫之于蓋。3
文署其職銜為“朝散大夫、使持節都督夏州諸軍事、守夏州刺史、上柱國”,《新唐書·宰相世系表》記其終職是定州刺史,這與筆記《紀聞》所記一致?!都o聞》又記其由寧州刺史轉定州刺史,墓志記其為夏州刺史,時在開元二十五年(737)。這可能是其早期官職,其官秩是某州尉,夏州、寧州、定州刺史。夏、寧、定三地皆為西北邊防重點,鄭宏之應是一位邊防將領。鄭宏之父親即杜甫姨父與鄭萬鈞、鄭虔、鄭昈共六世祖,屬同宗兄弟,杜甫即緣此而結識鄭家父輩與子弟。
杜甫《祭外祖祖母文》言“洛城之北,邙山之曲”,他與鄭宏之是在洛陽合祭外祖父祖母,祭文作于洛陽,在其入長安前。祭文未提及鄭宏之官職,可能是其釋褐之前事。鄭宏之開元二十五年已為夏州刺史,釋褐為縣尉,從縣尉到州刺史至少需要四五年時間。祭文與合祭約在開元二十年左右。祭文言“宏之等從母昆弟,兩家因依。弱歲俱苦,慈顏永違”,此時杜甫二十歲,與“弱歲”相合。這表明杜甫很早就與姨表兄弟有密切的交往,鄭家很早即將杜甫作于姨表兄弟中的才子對待,并約請為家屬成員寫相關文字。
(二)杜甫旅食京華期與鄭氏的交往
杜甫在《唐故德儀贈淑妃皇甫氏神道碑》1(以下簡稱《皇甫氏神道碑》)及相關詩中,多用典自稱“鄭莊之賓客”與鄭氏外家的身份。此處“鄭莊”是用漢典,《史記》卷一百二十云:
鄭當時者,字莊,陳人也……以任俠自喜,脫張羽于戹,聲聞梁楚之間。孝景時,為太子舍人。每五日洗沐,常置驛馬安諸郊,存諸故人,請謝賓客,夜以繼日,至其明旦,??植槐?。莊好黃老之言,其慕長者如恐不見。年少官薄,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瓰樘?,誡門下:“客至,無貴賤無留門者?!眻藤e主之禮,以其貴下人。莊廉,又不治其產業,仰奉賜以給諸公。然其饋遺人,不過算器食。每朝,候上之間,說未嘗不言天下之長者。其推轂士及官屬丞史,誠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為賢于己。未嘗名吏,與官屬言,若恐傷之。聞人之善言,進之上,唯恐后。山東士諸公以此翕然稱鄭莊。2
此取鄭當時好客一意,代指鄭駙馬居處,故址在今西安市長安區韋東神禾原,代國長公主駙馬鄭萬鈞與其子臨晉公主駙馬鄭潛曜蓮花洞皆在此。杜甫多次游及此處,有多詩記其事,如《鄭駙馬宅宴洞中》:
主家陰洞細煙霧,留客夏簟清瑯玕。春酒杯濃琥珀薄,冰漿碗碧瑪瑙寒。誤疑茅堂過江麓,已入風磴霾云端。自是秦樓壓鄭谷,時聞雜佩聲珊珊。3
詩可能作于天寶六載(747)后某年的夏天。又如《奉陪鄭駙馬韋曲二首》:
其一" 韋曲花無賴,家家惱殺人。綠尊雖盡日,白發好禁春。石角鉤衣破,藤枝刺眼新。何時占叢竹,頭戴小烏巾。其二" "野寺垂楊里,春畦亂水間。美花多映竹,好鳥不歸山。城郭終何事,風塵豈駐顏。誰能共公子,薄暮欲俱還。
詩作于天寶十三載,其時杜甫獻賦成功,“待制集賢院”,即已獲守選資格。由詩看,鄭駙馬家在韋曲有莊園別業,杜甫投奔鄭家即居于此。杜甫自稱“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鄭氏山莊應是他主要的旅食之地。
杜甫在《皇甫氏神道碑》中又自述:“游竇主之園林,以白頭之嵇、阮,豈獨步于崔、蔡?!?也表明了他與鄭家這種姨表關系與投食者身份。竇主,是指漢文帝和竇皇后之女劉嫖(?-約前116),是漢景帝劉啟的姐姐,漢武帝劉徹的姑母和岳母。漢文帝即位后,受封館陶公主,在漢景帝時支持膠東王劉徹成為太子。漢武帝劉徹即位后,女兒陳阿嬌成為漢武帝第一任皇后,她本人成為館陶大長公主,尊稱“竇太主”,此處應代指當朝皇帝妹妹代國長公主。竇主之園林,也有出典,《漢書·東方朔傳》言:
初,帝姑館陶公主號竇太主,堂邑侯陳午尚之。午死,主寡居,年五十余矣,近幸董偃。……。上大說,更名竇大主園為長門宮……上往臨疾,問所欲,主辭謝曰:“……愿陛下時忘萬事,養精游神,從中掖庭回輿,枉路臨妾山林,得獻觴上壽,娛樂左右。如是而死,何恨之有!”……后數日,上臨山林……飲大歡樂。主乃請賜將軍、列侯、從官金錢雜繒各有數。于是董君貴寵,天下莫不聞。1
竇主山林,就是公主山莊,出入皆顯貴者,代國長公主當朝皇帝之妹,其居處也如竇主山莊。“白頭之嵇、阮”,是自況,也含寓意在其中。嵇康妻是曹魏宗室女長樂亭主,《三國志·沛穆王林傳》注原文:“案《嵇氏譜》,嵇康妻,林子之女也?!?嵇家子弟是皇室的外親?!稌x書·阮籍傳》記阮籍子阮咸:“素幸姑之婢,姑當歸于夫家,初云留婢,既而自從去。時方有客,咸聞之,遽借客馬追婢,既及,與婢累騎而還?!?阮氏子弟也得到姑表親的關照。崔、蔡是指東漢崔骃、蔡邕,崔氏后人崔瑗、崔寔、崔烈,都是當時聞名的大學者,蔡邕后人女兒蔡文姬、外孫王粲都傳承了前輩文學之業。杜甫所用之典,都是表親子弟得姑姨幫助之事,既表明自身的身份,也強調了她與鄭家的姨表親關系。
他與鄭家關系的密切,在他與鄭虔(691—759)交往中表現得尤突出。鄭虔是開元天寶間名士,《封氏聞見記》卷十《贊成》:“天寶初,協律郎鄭虔采集異聞,著書八十余卷。人有竊窺其草稿,告虔私修國史,虔聞而遽焚之。由是貶謫十余年,方從調選,授廣文館博士?!?《舊唐書·職官志》載協律郎為正八品上。《鄭虔墓志》載鄭虔“解褐補率更司主簿,二轉監門衛錄事參軍,三改尚乘直長,四除太常寺協律郎,五授左青道率府長史,六移廣文館博士,七遷著作郎”。5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卷九:“鄭虔,高士也,蘇許公為宰相,申以忘年之契,薦為著作郎。開元二十五年,為廣文館學士。饑窮 軻,好琴酒篇詠,工山水,進獻詩篇及書畫,玄宗御筆題曰:‘鄭虔三絕。’與杜甫、李白為詩酒友。祿山授以偽水部員外郎,國家收復,貶臺州司戶?!?《唐會要》卷六六記載:“廣文館,天寶九載七月十三日置,領國子監進士業者,博士、助教各一人,品秩同太學。以鄭虔為博士,至今呼鄭虔為鄭廣文?!?鄭虔是首任廣文館博士,仕至著作郎五品,由上表及《鄭虔墓志》見出。鄭虔是鄭潛曜族叔,天寶九載后年近六旬,雖比杜甫大二十二歲,但兩人有忘年之交情。杜甫有《醉時歌》記錄他們在天寶年間的交往?!爸T公袞袞登臺省,廣文先生官獨冷。甲第紛紛厭梁肉,廣文先生飯不足。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過屈宋?!痹娍赡茏饔谔鞂毷d,杜甫詩中用楊雄畏害之典,似是感嘆鄭虔因撰史得罪一事。他既接受了鄭莊招待,又批判貴族等級對人的壓抑。二人能忘卻年紀、官職、地位之差別,傾心交流,除去詩心相投外,還在于二人存在著表親關系。他是鄭家看重的姨家才子,鄭家對杜甫來說也是離權力中心最近的階梯。
(三)杜甫《皇甫氏神道碑》表明與鄭氏關系特殊
皇甫妃是玄宗為皇太子時被選入東宮的,生鄂王李瑤及臨晉公主(713—773),玄宗即位后,封為德儀,后因武惠妃大受寵幸,遂被疏遠。開元二十三年十月,病逝于洛陽宮中,享年四十二歲,追贈為淑妃。碑文記臨晉公主之言曰:“自我之西,歲陽載紀。”8《爾雅》以十干為歲陽,一紀則為十年,這表明建神道碑事在其出嫁十年后。獨孤及《鄭駙馬孝行記》記臨晉公主下嫁鄭潛曜1是在開元二十八年,即其母卒后五年,杜文作于此后十年,時在天寶九載后2。其時,杜甫三十九歲,正處于“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時,既無功名,又無官階,竟然能為當朝皇妃撰寫碑文,也當別有緣故。
碑文言:“(皇甫妃)有女曰臨晉公主,出降代國長公主子滎陽潛曜,官曰光卿,爵曰駙馬都尉?!薄八刮囊娡?,公子泛愛。”3明言托他寫碑文者是鄭家公子,即鄭潛曜,《舊唐書·孝友傳》有傳。代國公主(689-734)是唐睿宗李旦第四女,玄宗胞妹。神龍元年(705),嫁鄭萬鈞(682—740),在睿宗朝為永昌公主,食封一千四百戶,玄宗即位后加封為代國長公主。鄭萬鈞官至秘書少監,拜駙馬都尉、封滎陽郡公,書法名家,他參與反韋后與反太平公主的政變,頗得唐玄宗信任4,鄭潛曜(又名鄭聰)為其長子。代國長公主既是臨晉公主的姑媽,又是婆婆,鄭萬鈞、鄭潛曜父子兩代都是駙馬。杜甫直接受到駙馬鄭潛曜請托,表明他與鄭家關系不一般。
首先,墓主身份特殊,牽涉到宮中敏感的三王子事件,《舊唐書》卷一百七《李瑛傳》有記載:
廢太子瑛,玄宗第二子也……瑛母趙麗妃,本伎人,有才貌,善歌舞,玄宗在潞州得幸。及景云升儲之后,其父元禮、兄常奴擢為京職,開元初皆至大官。及武惠妃寵幸,麗妃恩乃漸弛。時鄂王瑤母皇甫德儀、光王琚母劉才人,皆玄宗在臨淄邸以容色見顧,出子朗秀而母加愛焉。及惠妃承恩,鄂、光之母亦漸疏薄,惠妃之子壽王瑁,鐘愛非諸子所比。瑛于內第與鄂、光王等自謂母氏失職,嘗有怨望。……(玄宗)使中官宣詔于宮中,并廢為庶人,銹配流,俄賜死于城東驛。天下之人不見其過,咸惜之。其年,武惠妃數見三庶人為祟,怖而成疾,巫者祈請彌月,不痊而殞?!瓕殤?,詔雪瑤、瑛、琚之罪。5
在皇甫德儀過世后不到兩年,其子李瑤便遭武惠妃陷害,被廢為庶人并賜死。此案至寶應元年(762)才平反。其時,迫害太子的武惠妃已死,但李瑛案還沒有被平反,參與迫害三王子的李林甫正當權,朝官或名人應多不愿與此事相連,公主駙馬也不能大張其鼓地請外朝官員撰寫碑文。唯杜甫這樣無官無職才可承擔此任。
其次,由于杜甫與鄭家關系密切,了解并同情臨晉公主一家遭遇,并能替公主述寫傷痛之情。杜甫于碑文中言:“有子曰鄂王諱瑤,兼太子太保使持節幽州大都督事,有故在疚而卒。豈無樂國,今也則亡,匪降自天,云何吁矣!”“王子國除,匪他之恥。公主愁思,永懷于彼?!?為避諱稱其子因病而卒,實際上是在流放途中賜死于長安城外的長樂坡,故其銘辭仍言其悲。碑文又言“下教邑司”,表明這次立碑之事,不完全是私人行為,有洛陽官府參與,杜甫正奔波于京洛二地,或參與其事。其中的原委與傷痛當由鄭潛曜告知。
鄭萬鈞、鄭虔共祖父,鄭宏之與他們共五祖,他們屬于同宗異支,杜甫與鄭宏之、鄭潛曜同輩,作為外家子弟,他視鄭家都是姨親之家。由其撰寫皇甫妃神道碑一事看,杜甫與鄭家關系之密切超出尋常。其才華得到了鄭家的認可,其人品也獲得鄭氏的承認。在其旅食京華的十三載里,屢次奔波,皆無結果。天寶九載1為皇甫妃作神道碑文后,天寶十載獻賦成功,或許是因神道碑文打動了鄭家并得到鄭家的舉薦,其文才才得為唐玄宗賞識。
二、元稹與鄭家詩學傳統
(一)元稹小時隨母在舅家鄭氏家族生活
元稹的母親是鄭家女,白居易有文記其事,此即《唐河南元府君夫人滎陽鄭氏墓志銘并序》:
有唐元和元年九月十六日,故中散大夫尚書比部郎中舒王府長史河南元府君諱寬夫人滎陽縣太君鄭氏,年六十,寢疾歿于萬年縣靖安里私第。……夫人曾祖諱遠思,官至鄭州刺史,贈太常卿;王父諱蓋,朝散大夫易州司馬;父諱濟,睦州刺史。夫人睦州次女也,其出范陽盧氏,外祖諱平子,京兆府涇陽縣令。夫人有四子二女,長曰沂,蔡州汝陽尉;次曰秬,京兆府萬年縣尉;次曰積,同州韓城尉;次曰稹,河南縣尉;長女適吳郡陸翰,翰為監察御史;次為比邱尼,名真一。二女不幸,皆先夫人歿。……比部府君世祿官政文行,有故京兆尹鄭云逵之志在……元氏、鄭氏皆大族,好合而姻表滋多,凡中外吉兇之禮,有疑議者,皆質于夫人,夫人從而酌之,靡不中禮,其明達有如此者。夫人為母時,府君既歿,積與稹方髫齔,家貧無師以授業,夫人親執《詩》《書》,誨而不倦,四五年間,二子皆以通經入仕。稹既第判入等,授秘書省校書郎。屬今天子始踐阼,策三科以拔天下賢俊,中第者凡十八人,稹冠其首焉。由校書郎拜左拾遺,不數月,讜言直聲,動于朝廷,以是出為河南尉。長女既適陸氏,陸氏有舅姑,多姻族,于是以順奉上,以惠逮下,二紀而歿,婦道不衰,內外六姻,仰為儀范。非夫人恂恂孜孜,善誘所至,則曷能使子達于邦,女宜其家哉?其教誨有如此者。既而諸子雖迭仕,祿秩甚薄,每至月給食時給衣,皆始自孤弱者,次及疏賤者,由是衣無常主,廚無異膳,親者悅,疏者來,故傭保乳母之類,有凍餒垂白,不忍去元氏之門者,而況臧獲輩乎?其仁愛有如此者。自夫人母其家,殆二十五年,專用訓誡,除去鞭撲。2
由上看,元稹是在其母親鄭氏指導下成長的,其于貞元九年(793)十五歲明經及第,與其母指導有關。其母能取得如此教育效果,還賴于鄭氏家族內的家教傳統。貞元二年元稹八歲喪父,隨母鄭氏到鳳翔依舅氏生活,元稹《告贈皇考皇妣文》言:
惟積洎稹,幼遭閔兇,積未成童,稹生八歲,蒙 孩稚,昧然無識,遺有清白,業無樵蘇。先夫人備極勞苦,躬親養育,截長補敗,以御寒凍,質價市米,以給晡旦,依倚舅族,分張外姻,奉祀免喪,禮無遺者。始亡兄集,得尉興平,然后衣服飲食之具,粗有準常,而猶卑薄儉貧,給不暇足。慈訓備至,不肖乃立,積初一命,稹始奉朝。供養未遑,奄忽遺棄。3
文作于元和十五年,元稹任祠部郎中,知制誥,他在文中回憶在舅家生活中,依倚舅家,八歲到十五歲正是一個人的成長期,元稹就是在鄭氏舅家成長的,完成了明經學業的準備。
(二)元稹舅家鄭氏詩學傳統
其風翔舅家,以鄭云逵地位最高,對他影響尤大。其言“鄭京兆于仆為外諸翁”者,由前表看,鄭云逵是元稹叔外祖父,為侄女婿(元稹父)撰寫了墓志。他也是貞元朝名人,《舊唐書》卷一百三十七有傳,當時以三事出名,一是朱滔作亂時,冒死投靠王朝;二是激怒朱滔讓其陰謀暴露;三是檢舉兄長,制止危機。這是一個在政治上可靠而忠誠的儒臣。鄭云逵元和元年為京兆尹,五年過逝,元稹《敘詩寄白樂天》作于元和七年,故稱鄭云逵為“故鄭京兆”。
鄭云逵不僅長于治理地方,而且精于詩學,出生于詩學世家,其父是天寶年間知名詩人。白居易《白氏長慶集》卷四十二《故滁州刺史贈刑部尚書滎陽鄭公墓志銘并序》(以下簡稱《鄭昈墓志》)記其事:
公諱某,字某。五代祖諱某,北齊尚書令,是為平簡公;曾祖諱某,下邳郡太守;王父諱某,衛州刺史;王考諱某,秘書郎,贈鄭州刺史。公即秘書第三子。好學攻詞賦,進士中第,判入高等。始授郾城尉。無何,本郡守移他鄉,州民有暴悖者,相率遮道,麾訶不去,公忿其犯上,立斃六七人。采訪使奇之,奏署支使。改浚儀主簿,轉大理評事,兼佐漕務。彭果領五府,奏公為節度判官。會果坐贓,連累僚佐,貶光化尉。移向城尉,歷北海。時安祿山始亂,傳檄郡邑,邑民孫俊、鄧犀伽毆市人劫廩藏以應。公時已去秩,因奮呼,率僚吏子弟急擊之,殺俊、犀伽,盡殲其黨,繇是一邑用寧。朝廷美之,擢授登州司馬。尋轉長史,累加朝散大夫,入為太子左贊善大夫、尚書屯田員外郎、太子中允,出攝淄州刺史,俄換萊州,連有善最,詔授檢校司勛郎中兼侍御史,充青萊登海密五州租庸使。太尉李公光弼鎮徐州,奏公為徐州刺史,充海登沂三州招討使,加正議大夫,賜紫金魚袋。公威惠舊著,比至部,而蒼山賊帥李浩與其徒五千來降,繇是三郡底定。復入為衛尉少卿,相國王公縉統河南,奏公為副元帥判官。未幾,除秘書少監兼滁州刺史本州團練使,居八載,政績大成。大歷十二年二月十五日,薨于揚州,權窆于某所,享年七十有八。公凡七佐軍,四領郡,祿俸不積滯,衣食無常主。常嘆曰:“以飽暖活孀幼,以清白貽子孫,是吾心也?!贝⑹肿?,卒如其志。先是太夫人常寢疾,公衣不解、發不櫛者彌年,侍疾執喪,憂毀過禮。公尤善五言詩,與王昌齡、王之渙、崔國輔輩聯唱迭和,名動一時,逮今著樂詞播人口非一,晚賦《思舊游》詩百篇,亦傳于代。前夫人清河崔氏,贈清河郡太君;后夫人博陵崔氏,贈博陵郡君。生子七人,女七人。長子云逵,有才名,官至刑部侍郎京兆尹,公由京兆累贈至散騎常侍刑部尚書;次子微,終潤州司馬;次子公逵,有至行,初公年高,就養不仕,及居憂,廬墓泣血三年,淮南節度使本道黜陟使泉朝賢、袁高、高參等累以孝悌稱薦,向名教者慕之,今為侍御史上柱國滄景節度參謀;次子方逵,衡州司士參軍;次子震,當陽丞;次子文弼,幽州參軍;次子安逵,率府倉曹參軍?!?,七十八之年,斯謂之貴壽。1
白居易文作于元和二年,其時鄭云逵為京兆尹,白居易為周至尉,白居易既是為長官之父又是為好友元稹外祖父撰墓志。鄭昈(700-777)是經歷了武后、中宗、睿宗、玄宗、肅宗、代宗六朝的老臣,善于治理地方,長于軍務,在安史之亂中能率先在敵后方起義反抗,他們父子都一樣,有能吏之力、忠臣之德,又是進士出身,長于辭賦。鄭昈天寶間與名家崔國輔、王之渙多有交往,而且成名頗早,《封氏聞見記》卷十記:
鄭昈性通脫,與諸甥侄談笑無間,曾被飄瓦所擊,頭血淋漓,玉簪俱折。家人惶遽來視。外甥王在后,至曰:“二十舅今日頭璧俱碎?!睍O大叫曰:“我不痛?!惫鼈矫疲嬇d盡。昈后至戶部員外郎,滁州刺史云。2
本書作者封演為大歷貞元人,由其所敘看,鄭昈在天寶年間已有名?!短圃娂o事》卷二十六有記:
(王)之渙,并州人,與兄之咸、之賁皆有文,天寶間人。樂天作《滁州刺史鄭昈墓志》云:“與王昌齡、王之渙、崔國輔輩聯唱迭和,名動一時。”1
由前《封氏聞見記》所記看,鄭昈與王之渙兄有表親關系,鄭昈是王氏子弟舅輩?!度圃姟肪矶倨呤骸班崟O,大歷詩人,詩一首?!堵浠ā罚骸绱阂娀ㄖ?,朝朝恨發遲。直看花落盡,卻意未開時。以此方人世,彌令感盛衰。始知山簡達,頻向習家池?!?稱鄭昈為大歷間人,不盡準確,鄭昈有七十八歲,天寶年間正是盛年。在這個家族中,由于鄭昈精于詩,如白居易所述“公尤善五言詩,與王昌齡、王之渙、崔國輔輩聯唱迭和,名動一時,逮今著樂詞播人口非一,晚賦《思舊游》詩百篇,亦傳于代”3,故鄭家亦有善詩傳統。《鄭虔墓志》言:“曾父道瑗,隨朗州司法參軍。大父懷節,皇澧州司馬,贈衛州刺史。父鏡思,皇秘書郎,贈主客郎中、秘書少監。公則秘書之次子?!?“(鄭虔)遘疾于臺州官舍,終于官舍,享年六十有九,時乾元二年(759)九月廿日也。”4上引白居易《鄭昈墓志》言:“五代祖諱某,北齊尚書令,是為平簡公;曾祖諱某,下邳郡太守;王父諱某,衛州刺史;王考諱某,秘書郎,贈鄭州刺史。公即秘書第三子?!薄按髿v十二年二月十五日,薨于揚州,權窆于某所,享年七十有八?!编嶒c鄭昈很可能是同父兄弟,父為秘書郎,他們又與駙馬鄭萬鈞、元稹曾外祖鄭瞌同祖父,這是一個有文學傳統的家族,鄭云逵也當能傳前人之學,深知詩學。5
三、元稹由鄭云逵處接受杜詩影響
元稹《敘詩寄樂天書》敘述了他學詩的幾個階段:開始階段,“稹九歲學賦詩,長者往往驚其可教。年十五六,粗識聲病?!m有人以陳子昂《感遇》詩相示,吟玩激烈,即日為《寄思元子》詩二十首。故鄭京兆于仆為外諸翁,深賜憐獎,因以所賦呈獻京兆,翁深相駭異,仆亦竊不自得,由是勇于為文”。初始階段,僅習聲律藝術;后來以陳子昂《感遇》為范本,以古詩言政。再后來,“得杜甫詩數百首,愛其浩蕩津涯,處處臻到,始病沈、宋之不存寄興,而訝子昂之未暇旁備矣”。學習了杜詩,領悟到律詩表現力之廣博。發展時期,“不數年,與詩人楊巨源友善,日課為詩,性復僻懶,人事常有閑暇,閑則有作,識足下時,有詩數百首矣”。6將律詩語言藝術推廣至閑適等生活各個方面。三個階段,就是對律詩藝術由自律到自然自如的探索過程,其中前二個階段都與鄭云逵鼓勵指導有關,由鄭云逵處得杜甫詩數百首,是促成其詩學轉變的重要因素。
元稹約在十五歲明經及第之后開始用心于詩。元稹《代曲江老人百韻》追憶開元天寶盛世時言:“李杜詩篇敵,蘇張筆力勻。樂章輕鮑照,碑板笑顏竣。泰獄陪封禪,汾陰頌鬼神?!?已將李杜并稱,并視二人為盛唐詩風的代表。元稹在詩題下自注言:“時年十六?!睍r為貞元十年,僅在杜甫卒后二十四年。二十年后,其《酬孝甫見贈十首各酬本意次用舊韻》又曰:“杜甫天材頗絕倫,每尋詩卷似情親。憐渠直道當時語,不著心源傍古人?!?這正是在他給杜甫寫墓志銘的時期,這些表明他對杜詩保待著長時段興趣,并有較深入研究。元稹《樂府古題序》言:“近代唯詩人杜甫《悲陳陶》《哀江頭》《兵車》《麗人》等,凡所歌行率皆即事名篇,無復倚傍。予少時與友人樂天、李公垂輩謂是為當,遂不復擬賦古題?!?他所講的少年,應是在他十八歲到二十歲之間,在京城備考,與白居易、李益等有交往。他對杜詩有如此深入的把握,是在于他少年時接受過舅氏鄭云逵指導。在紙抄時代,文人別集很難以全集形態流行,多是篇幅有限的選集(小集),元稹能在少年時得有數百首的杜詩集(白居易《與元九書》言:“杜詩最多,可傳者千余首。”所見也當是與元稹相近的杜詩選集),當是緣于鄭家與杜家有著特殊關系,杜甫作品較早就在鄭家流傳。鄭家自鄭虔、鄭昈以來就有詩學傳統,鄭家與杜甫早存姨表親關系,很早就將杜甫作為才子對待,一直傳抄著杜詩。因此,元稹能由鄭云逵處得到幾百首杜詩,非偶然之事。這是因為鄭云逵本人就是詩家的后代,其傳杜詩給元稹,就是盛唐詩風在這一家族的一種傳承。
鄭家能傳杜詩,或許與鄭虔、鄭昈有關。杜甫與鄭虔深交多年,鄭昈有可能由鄭虔處得到杜詩,而杜詩于大歷年間于江東流傳,或許與鄭昈任滁州刺史有關。2樊晃是最早編纂杜詩集者,其于大歷五年任潤州刺史時編成《杜甫小集》,此事與他與鄭家有特殊關系相關。新出《大唐故銀青光祿大夫衛尉卿贈工部尚書駙馬都尉滎陽郡開國公鄭(萬鈞)府君墓志銘》末署“吏部常選樊晃書,題蓋大字潛曜書”。3墓主鄭萬鈞卒于開元二十八年,天寶七載葬,其時樊晃尚未入仕,僅以守選者身份得書駙馬墓志。杜甫在二年前已為鄭萬鈞妻母皇甫妃作碑銘,樊晃也與杜甫一樣都是鄭氏門客,并因此結識杜甫而關注杜詩?!多崟O墓志》言:“未幾,除秘書少監兼滁州刺史本州團練使,居八載,政績大成。大歷十二年二月十五日,薨于揚州……”4逆推八年,鄭昈為滁州刺史是在大歷四年(769),與樊晃任潤州刺史差不多同時,兩處相鄰。樊晃言:“《文集》六十卷,行于江漢之南?!?杜甫卒后,杜甫兒子杜宗武暫葬杜甫于昌江(今湖南平江小田村),并居家守靈,編定杜集六十卷傳世,而首傳者當是有詩學傳統的鄭家及鄭昈。樊晃與杜甫、鄭家皆有舊情,當對此情況有所了解。又樊晃大歷年間曾為汀州刺史6,赴離之際或途經漢南,由杜宗武處了解詳情,故能作出如此說明。
有旁證材料可佐證元稹從鄭云逵習詩之事。《寶刻類編》卷四著錄《劍州刺史贈太仆少卿李公碑》,注:“(鄭云逵)撰并行書,袁滋篆額,貞元二(十)年立,鳳翔。”7此碑明清人都有著錄,《冊府元龜》卷七百十六記:“鄭云逵建中末奉天之難,以諫議大夫奔赴行在,居數日,神策行營節度李晟表為行軍司馬,戎略多咨之?!?貞元三年,“(張)延賞揣上意,遂行其志,奏令給事中鄭云逵代之”。9其時神策軍就駐在鳳翔,鄭云逵也移家于此。元稹自貞元二年父卒后就居于舅家,并在母親與舅輩指導下開始習詩,地點就是在鳳翔。元稹《敘詩寄樂天書》曰“稹九歲學賦詩”,《進詩狀》曰“臣九歲學詩”,《答姨兄》序曰“九歲解賦詩”“詩律蒙親授”,這些都是在居于鄭家時的事情。元稹在鄭氏舅家這一環境里生活學習,自然易受到家族中這位最有權威者的影響10,很早就接觸杜詩了。
元稹在杜甫墓志銘末寫道:“適子美之孫嗣業啟子美之柩,襄祔事于偃師。途次于荊,雅知余愛言其大父為文,拜余為志。辭不可絕,余因系其官閥而銘其卒葬云?!?0杜嗣業為祖父遷墳途經荊州,就能以寒士身份,求得科場名星元稹作墓志,并知道元稹推尊杜詩,可能也是緣于杜、鄭間的姨表關系。
由表1、表2可知,杜甫與姨兄鄭宏之都比鄭虔低一輩,又與元稹叔外祖鄭云逵同輩。鄭氏家族中與杜甫同時代的鄭虔、鄭昈都是天寶間有名的詩人,鄭家有好詩氛氳,有詩學傳統,因此,杜甫能以姨表親身份在這一家族中得到欣賞,以“白身”入游駙馬山林,得到為當朝皇妃撰寫神道碑的機會,其詩也能在這一家族中流傳。而依于鄭家生活的元稹,較早就接觸到杜詩,閱讀到錄詩幾百首的杜集,并以杜詩為基礎形成自己的詩學觀念。這應就是杜嗣業找元稹寫《墓銘》而元稹又能夠寫好的原因。這也是盛中唐詩風轉承的一個具體因素。
責任編輯:劉詩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