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教育規劃,具體而言,包括學科規劃、升學規劃、職業生涯規劃等方面,目的是為父母和孩子提供更個性化的教育指導。但嚴格意義上,“教育規劃師”這個行業并不存在,也沒有相關機構專門從事這一行,而是家長的迷茫和焦慮催生了這個賽道。
教育規劃在0歲
學生考完試放寒假,又有一大批焦慮的家長找了過來?!敖逃巹潕煛盝enny說,孩子期末考試成績不理想,家長就又想趕緊來“解決”一下。孩子小升初以及初中階段,是家長焦慮集中爆發時期。 這是一個被稱為“人生轉折點”的時期,因為初中之后意味著有不同的教育分流。Jenny說:“孩子越小的時候,家長越幻想自己的孩子都是(要上)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的。讀了小學、初中后,家長逐漸清醒,開始著急。” 在上海,孩子小升初階段入學的方式,除了公辦學校按照地區“搖號入學”外,還有不少民辦學校需要志愿填報招生。此外,令一部分家長焦慮的,還有幾大頂尖民辦學校的“掐尖招生”考試,俗稱“神秘考”——渠道不公開,考試機會拼的是家長的消息靈通度。究竟該如何選擇學校?去公辦還是民辦?要不要走什么考試途徑?要不要去某個補習班、興趣班?此外,現在還有各種“掐尖貫通班”選拔(由初中、高中、大學強強聯合選拔,學生進入各類特色班型,直接免去中考,高考瞄準清華、北大),孩子有機會去這類貫通班嗎?在教育的道路上,家長往往有各種焦慮和困惑。
Jenny說,“教育規劃師”干的就是與之相匹配的工作。最開始,還沒有專門作教育規劃的,只有一些教育機構為了賣課,會給家長進行免費的咨詢指導。但教育機構“既當裁判官又當運動員”,既提供指導又賣自己的課,難免會有“不客觀”的嫌疑。Jenny所在的公司只作咨詢,不做廣告也不售賣課程,因此保持了一定的中立客觀。她的團隊成員幾乎都是上海的教育從業者,很大部分仍在學校任職,把教育規劃當成一份副業。因此,他們認為自己的優勢是基于對上海本地學校和教育政策的了解,再結合孩子自身的特征、家庭情況等匹配最合適的選擇。這類匹配,甚至細致到評估“小朋友或者家長和校長的觀念合不合適”。
實際上,她的客戶覆蓋全年齡段。一個普遍的認知是,孩子0歲的時候,家長就要來咨詢了,這時候主要是咨詢要不要買學區房、買哪里的學區房比較好,這決定了孩子之后的教育路徑。
一般來說,Jenny的客戶都是中產,年收入100萬-300萬元,每年在孩子的教育上付出15萬-50萬元。在同行中,Jenny的客單價也屬于比較高的。她從業一個月后,咨詢費就從1000元/小時漲到2000元/小時;現在,有些咨詢費已經達到5000元/小時。
這樣的付費意愿背后,是教育情報在教育投入中的稀缺性,也是家長認知的改變,“曾經階層躍遷的道路走不通,越是中產、有一定文化的人,找‘內卷’之外的其他解法的意愿越強”。經濟環境以及對未來預期的變化,導致越來越多人開始尋找新的賽道。
尋找不“卷”的賽道
居住在粵港澳大灣區的大瑩也是一名“教育規劃師”。她博士畢業于香港大學李嘉誠醫學院(原稱“香港大學醫學院”),在經歷短暫的科研工作后,轉行長期從事教育顧問工作。
大瑩擅長幫助成績不理想的孩子尋找替代路徑。她經常出入東南亞以及歐美國家考察教育,自身的名校教育經歷以及她所掌握的信息差,也為她打開了市場。這兩年,她經常飛往不同國家和地區了解一手教育信息,還專門學了國際職業生涯規劃。
大瑩之前在香港工作多年,客戶主要是富有階層。對于這段經歷,她的感觸是,“教育規劃還是集中在某些高凈值家庭手里”。她發現,有的家庭在孩子3歲時就開始為其作職業認知,通過繪本、游戲讓孩子發現自己的初步興趣,到了初中就會給孩子提供更正式的職業探索。
最重要的是,這些探索讓孩子從小就能逐漸找到適合自己的道路?,F在,她在作咨詢的時候也引進了一套完整的生涯測試,這套測試做完需要1個小時,包含了對孩子個性、興趣、家庭經濟的考察,最后會得出一個報告,大概評估孩子比較適合哪些行業、哪些職位,而“教育規劃師”則在這個基礎上作分析。
她說,職業生涯探索,并不是大家理解的找工作——把自己的特長和職業進行簡單匹配,而是“從孩子的個人特質、興趣、能力、價值觀出發,幫孩子探索自己真正喜歡也擅長的事情,找到目標感”。
此前,大瑩主要幫助高凈值家庭解決教育問題,但最焦慮的一個群體——中產家庭,變成了她現在的主要客戶。她擅長幫成績不理想的孩子作規劃,幫他們避開最激烈的高考,找到其他升學路徑,這些信息差也為她打開了市場。在她的小紅書賬號上,最多咨詢的是關于教育路徑選擇的帖子,比如,是選IB、A-Level、OSSD、 AP(全球四大高中課程體系,在國際教育中有相對高的含金量),還是選大熱的香港DSE(香港中學文憑考試)、華僑生聯考?
雖然政府大力支持職業高中的發展,但這條路目前接受度還不高,還不夠完善。大瑩說:“并不是每個人都有經濟條件去英美讀書,走國際教育路線本身也不在他們的規劃里,但現狀就是要是沒學上了,這些上不了高中又不愿意去職高的學生,怎么辦?!庇谑?,一些家庭開始把眼光放在成本相對更低的東南亞。
大瑩感覺到人們普遍對教育感到迷茫,一方面是為沒有好的升學出路而焦慮,另一方面是只能接觸到零散的、真假參半的信息,自己沒有能力鑒別。她認為,現在大熱的香港身份,包括“高才通”(高端人才通行證計劃)等,并不是人人都適合。
讓小孩有為別人鼓掌的能力
從事教育多年,Jenny一直覺得,焦慮正是頭部的那群人“卷”起來的。她說:“無論是學校、媒體、社會大眾,都只關心頂尖的1%,但大多數人是那剩下的99%?!比藗內菀字魂P注名校,關注那些極其優秀的孩子,對自媒體和培訓機構來說,這些孩子總會成為他們的“優秀案例”。Jenny說,因此家長會被大環境裹挾,以為自己的孩子也可以是那千分之一。
Jenny會勸告家長,“真正的頭部小孩不是老師教出來的,而是孩子的天資本來就優秀”,讓家長減少“雞娃”焦慮。某種程度上,Jenny也對那些“頂尖孩子圈”敬而遠之。她說,每年上海的那些頭部孩子有兩三百個,有自己的生態圈,圈子里孩子之間處于高度的競爭狀態。
Jenny并不認可這樣的價值觀,她認為,總是處于競爭狀態對于孩子的心理健康并沒有好處。況且,每個孩子都不一樣,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是拔尖人才。相反,她覺得,如果小孩有做一個快樂的普通人的能力,有感知幸福的能力,可以為別人鼓掌,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同時,她也認為,現在的孩子被浸泡在優績主義教育里,變得越來越精致利己,這對一個人的長遠幸福來說是沒有益處的。人是處在社群里的動物,人也需要在與他人的聯結中獲得幸福,而不是永遠要在比較分數、比較房子的價格里尋找優越感。
" 在她和同事的聊天中,他們反復提倡一種更為“chill”(輕松自在)的育兒心態——放輕松,享受生活,讓孩子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絕對不“雞娃”。但在整體緊張的競爭環境中,“chill”只能是心理按摩,或者是小部分人的奢侈品。
(摘自《新周刊》劉車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