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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葉飄落村莊

2025-03-27 00:00:00唐友冰
綠洲 2025年1期

人生啊,人生

落葉追逐著落葉

雨點敲打著雨點……

——駱一禾

其實,村莊就是一棵樹,每個人都是樹上的一片葉子。有的葉子,靠近陽光,被雨露滋潤得青翠欲滴。有的葉子,很少曬到陽光,甚至生命里根本沒有光,長得枯黃萎靡。每一個村莊的老單身公就像樹葉飄落村莊,無聲無息。

牛崽叔

牛崽叔是我們村對面松樹嶺那邊山腳下的塘仔坪村的人。

塘仔坪村村子不大,有百十來戶人家,何姓居多(牛崽叔大概也姓何),房子沿著山腳擺開,東邊一個,西邊一個。

松樹嶺是筆架山斜伸出的一座土嶺,嶺上長滿松樹。一年四季松樹翠綠。清明的時候,在那萬綠叢中會長出一叢叢紅紅的杜鵑,格外地艷麗。松樹嶺一頭的山腳是我們村牛角灣,另一頭的山腳是塘仔坪村。兩個村說起來只隔一座山,走起來卻很遠。從我們村出發,走過松木園、虎山下兩個村,一個栽滿水稻的田峒緩緩展開,一條如蛇般的小河順著田峒蜿蜒而去。河叫斑河,若是漲水,須脫下鞋襪,扎起褲腳才能蹚過。過完河壩,再走過一大段彎彎曲曲、高低不平的田埂路,便看見幾株入云古樟,巍然聳立——塘仔坪村就在眼前了。

聽父親說,我的爺爺和牛崽叔的父親是一塊兒砌房子的砌匠,脾氣相投,走起了“伙計”(梧州瑤人玩得好的朋友走親戚,過年過節相互都要拜一下)。老一輩走完了,年輕人繼續走,算起來是祖孫三代的感情了,可謂“世交”。

“大人望種田,小人兒望拜年。”可我卻不是很喜歡到牛崽叔家拜年——父親、伯父叫他“牛腦殼”。梧州瑤人講一個人腦筋不轉彎,罵稱“牛腦殼”。一方面是因為牛崽叔家離我們家很遠,每次過斑河都要脫鞋,回來時還要頂著北風、打著手電趕夜路,提心吊膽地讓喝得踉踉蹌蹌的父親背過去;另一方面是因為牛崽叔的屋子黑。雖然是五間青磚瓦房,但極不采光,即便是白天,房間也是黑黑的。還有就是牛崽叔不太講究衛生,碗筷總是不干凈。

牛崽叔沒有老婆,是個單身公。

我讀小學的時候,牛崽叔的母親還在,那是一個不怎么說話的小腳老太太,永遠穿一件黑色的袍子。牛崽叔呢,永遠穿一件青色的家織布服,一個人穿黑色,一個人穿青色,配著黑色的屋子,生活每天就像一部無聲的黑白電影。

牛崽叔的腦殼轉不轉彎我不知道,但他對我們這些小孩子卻是極好的。那時候的日子總是過得慢而寡淡,就像沒有放鹽的水,偶爾放兩部電影,過年唱一下戲,就算給這水放鹽了。塘仔坪村旁邊的村叫大斗。大斗是大村,有個大禮堂可以放電影、唱戲。一到放電影、唱戲時,周圍幾十里地的人都會去看。牛崽叔會出來找我們這些小孩子,一個個地找到,拉到家里去,吃了香噴噴的臘肉之后,再端著凳子去看電影、看戲。

牛崽叔也經常過來玩。正月里,客人總是很多,牛崽叔也會到我們家住一兩天。牛崽叔愛喝兩杯,但酒量不大。喝兩杯后,父親、伯父陪著客人繼續猜拳,牛崽叔擠到火堂烤火。

“唱兩個!”牛崽叔會說。

“唱兩個就唱兩個!”母親和大嫂爽快地應道。

“唱什么呢?”

“就唱《單身單,一塊豆腐吃兩餐》。”大嫂笑道。

大嫂起道:“單身單喲,一塊豆腐吃兩餐。白天日子是好過,就是晚上蓋被難。”

牛崽叔接道:“石榴青喲,單身是個好漢人。白天外面是好耍,晚上瘦菜給油煎。”

母親接道:“石榴黃喲,我看你單身很為難。三餐吃飯無人喊,要你想起多寒酸。”

…………

唱著唱著,牛崽叔的淚水便流了出來。

母親和大嫂便會嘆氣。

母親和大嫂便停下道:“不唱了,不唱了!明天給你找一個好媳婦。”牛崽叔道:“當真?”母親和大嫂便道:“當真。”

可天底下的女人多的是,誰愿嫁給一個又老又窮又丑的老單身呢?

日子如樹葉般的一天天飄落,那黑白電影便只剩下牛崽叔一個“主角”了。

我和哥哥讀高中以后,好多親戚父母親走不過來了,都慢慢地丟下了。牛崽叔還是常過來玩。我考大學那一年,牛崽叔過來吃酒,封了禮金,母親回了禮。

哥哥考上大學那一年,辦入席酒,沒有告訴牛崽叔。第二天,牛崽叔跑回來,哭著說:“小哥、小嫂(父親在家排行第二)看不起我了,侄兒子考上大學這么好的事,無論如何要告訴我這個做叔的一聲,回來討杯喜酒喝,表個心意。”說完,封了一個禮給母親。母親收下,另外拿了一百元給他,說:“你一個人,不容易。”牛崽叔哭了。

后來,我們兩兄弟參加工作,把父親母親接進了城,我們家就像一棵樹離開了泥土,與農村親戚的走動越來越少。漸漸地,沒有了牛崽叔的音信。

前些年,回老家,聽說牛崽叔已經走了。

鐵滿公

我們這里,每年的清明節更像是家族的一次聚會。一個人無論走多遠,都要千方百計趕回來給親人掃墓。

那些剛掃過的墓,頂上插著五顏六色的紙花,在三月溫暖的春風里艷艷地搖著。

也有一些墓,清明過了好久,依然雜草叢生,荊棘繁茂。不用說,這個墓主已經沒有后人了。

想著今后自己的墓也將這樣,鐵滿公的心情就像荒草一樣寒涼。

每年掃墓,鐵滿公挑土總是最積極的。到了這個墓,大家說:“滿公!滿公!這老太公的墓靈,你再挑兩擔土,保佑你討個老婆。”

鐵滿公滿心歡喜:“要……要……得!要……要……得!”

到了那個墓,大家又哄他:“滿公!滿公!這老太婆的墓靈,你多挑兩擔土,保佑你討個老婆。”滿公說:“要……要……得!要……要……得!”拿起鋤頭,挑起畚箕,翹起屁股又去挑土去了。

村里人說鐵滿公切臘肉從來不出聲,他的米從來不借別人一升,他的鋤頭從來不借鄰居用,他家冬天從來不生火,到別人家蹭火烤,所以叫他鐵滿公,真名反倒被忘記了。

鐵滿公人瘦瘦的,下巴尖尖的,幾根花白胡子一跳一跳的,講話結結巴巴,像一只“咩咩咩”叫的老山羊。

掃墓就像走親戚,也講親疏遠近。血脈親的、近的,自己先掃了。血脈遠的,是一個家族共同的祖墓,那就要大家湊錢一塊去掃了。掃完墓,一族人一塊喝一餐清明酒。那些在外面工作的、打工的、發財的都是“螢火蟲”,他們的時間是金錢,往往把自己那一房的祖墳掃了,閃一下,亮一下,就飛走了。掃祖墓就只剩下老人、老單身,還有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到外面打工的男人和一幫小孩子。

“年年掃祖墓都是我們這些人。”四哥嘆氣道。四哥這么多年因為腳痛,一直待在家里。

“我們這些人年年給老祖宗掃墓,可老祖宗偏偏不保佑我們討老婆。”老單身公代禮叔有些憤憤不平。

“是呀!是呀!那些……那些……那些人,不給老……老……老祖宗掃……掃……掃墓,過……過得……過得……比我們還……還好些。”鐵滿公有些迷惘。

五哥趕緊說:“滿公!滿公!不急!不急!今年老祖宗一定保佑你討個老婆。再去挑擔土。”滿公連說:“要……要……要得。”

聽大人說,這鐵滿公年輕時是討過老婆的。但進洞房的那天,鐵滿公卻死活都不愿進去,別人把他推進去,第二天早上他就從洞房里逃了出來。不久,那女人跑了。鐵滿公到底入了巷或者說得了女人的好處沒有,大家不知道。反正,他一輩子念念不忘的是討老婆這件大事。

應該是小學三年級的一個暑假,我們在家吃早餐——梧州瑤人的早餐很簡單,一大盆稀飯,一大碗酸菜,嘴巴喝得“呼哧呼哧”響,肚子喝得“哐哐”叫。幾個婆姨七嘴八舌地對母親說,村里來了一個叫花婆,昨晚就住在村子南面的打谷坪上,用禾草壘了一個窩。那叫花婆還帶了一個小女孩,村里好多人都去看過熱鬧。

我和哥哥也想去看,被母親大聲喝住了。

中午,我們吃中飯,門外響起竹竿的敲門聲——一個叫花婆站在我們門前。那叫花婆手里拿個碗,肩上背個大布袋,頭發亂得像野雞窩,衣服爛得像爛麻袋,臉臟得像黑鍋底。

母親問她是哪里人,她說她是河南人,家里遭了水災。

母親心善,給叫花婆舀了一碗飯,夾了一些菜,從米甕里量了半升米,倒進布袋,打發走了。

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那叫花婆又來了,后面還跟了一個小女叫花。那小叫花的頭發亂得像蓬草,身上沾滿了禾草屑,臉倒還干凈。

母親請她們進屋來,那娘倆卻遲疑著不敢進。母親把她們拉進來,倒了一盆水,拿一個帕子,一塊肥皂,讓她們把手、臉洗干凈,讓她們坐。

那天,母親炒了雞肉,放了一些酸辣椒,倒了點米酒,燜得噴噴香。

母親把雞肉往那老叫花婆碗里夾,雞腿給了那小叫花婆,把我和哥哥氣得直瞪眼。

那小叫花婆得意得直眨眼。

“噢!噢!”隔壁的“四麻拐”“五麻拐”在外面起哄:“唐友冰的老婆,小叫花婆!唐友冰的老婆,小叫花婆!”氣得我拿棍子沖出去把他倆趕跑了。

家里來了好多看熱鬧的婆姨,說到世道的難處,這個婆姨嘆口氣,那個婆姨擦把淚。這個婆姨說:“叫這個叫花婆莫走了,嫁到我們村算了。”那個婆姨說:“要得!要得!撿個老婆,帶個崽,蠻好!”這個說,給文家的“文獨龍”合適。那個說,給莫家的一只眼最好。

文家的“文獨龍”,劉家的“劉瘸子”,莫家的“一只眼”,這些老光棍都來看過了。

母親對父親說:“你回門樓把滿公請出來。”父親說好。

鐵滿公進來了。母親對他說:“滿公,今天晚上這兩娘崽就在你那吃飯。你回家殺只雞,煮塊臘肉,請這兩個叫花婆吃個飯,哄好了,討她做老婆。討個老婆還帶個崽,極好的事。”鐵滿公連說:“要……要得。”

晚上,鐵滿公把兩個叫花婆接到家里去,母親作陪。回來,父親問母親吃了些什么?母親說:“煮了一碗面,炒了一小碗黃豆,炒了幾個小菜。”父親笑了笑,嘆了口氣。

第二天,那老叫花婆牽著那小叫花婆走了。

草青了又黃。黃了又青。

每年清明節,鐵滿公還是翹起屁股挑土,請老祖宗保佑他討個老婆。

每年清明節掃墓,我們總是要給鐵滿公的墓多燒點紙,多壘些土。

王仁亮

離家久了,有些故鄉的人和事會越記越牢,有些人和事會慢慢地忘記,它們像記憶里的一條條魚,風吹過,便會“啪啪啪”地躍起,閃著粼粼的白光,一亮,便又不見了。

比如說,今天夜里,我猛然間想起了夏天,想起夏天我們村的男人們都要脫得光溜溜地到大井洗澡,想起愛和我們“打瞇子”(潛水)比賽的王仁亮,嘴角不由有了一些微微的笑意。

氣象部門稱今年冬天是當地有氣象記錄以來最冷的一個冬天。這樣冰冷的日子,總會讓人想起夏天,想念夏天溫暖的陽光,想念夏天的熱量,就像在灼熱的夏天,我們會想起冬天,想念冬天冰涼的雪花。人生還不到五十,我就懷疑自己已經到了老年,總愛懷舊,往事就像躲在腦海里的魚,風一吹,便“噼噼啪啪”地跳出來,想抓卻抓不住,只記得鱗片在太陽底下曾經閃過的白光。

在冬天的這個夜晚,我真的想起了夏天,故鄉的夏天。

那時候的夏天真是熱,天地就像蒸籠一樣。天是熱的,地是熱的,風是熱的,房子也是熱的。家鄉的那些狗一天到晚都伸著長長的舌頭,呼呼地直喘氣。

在那樣的夏天,我們這些小孩子一天到晚都在大井里泡,就像一條條小小的泥鰍。

可是,大人們就沒這個福分,他們要頂著烈日出工。他們要洗澡,只有等晚上。讓清涼的井水洗去一天的汗水、灰塵與疲憊,然后,爬到床上,一覺睡到天亮。

一個村能有這么一個夏天沁涼、冬天熱氣騰騰的大井,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大井不僅是我們的母親,還是我們村的北戴河,我們村的廬山,我們村的海南,我們村的空調與電風扇。

吃過晚飯,男人們都三三兩兩地到大井洗澡去了。噼噼啪啪的拖鞋脆響響在石板路上,和著夏夜的涼風,有一些微微的愜意。

大井就像一個大澡堂,到處都擠滿了人。他們有的站在田埂上,有的站在石板上,有的泡在井里。

大井共有六隔,全部都用青石板隔開。最里面的一隔是挑水井。下有如蓮花般的泉水汩汩冒出。那是全村家家戶戶都挑水喝的井,斷不敢跳進去洗澡。有調皮的小孩跳進去,老人看見,要跳起腳罵人;大人看見,要敲“毛栗”(敲腦殼);女人看見,要罵明天被雷公劈。緊挨著喝水井的是兩個洗菜井。洗澡主要是在這兩口井。一深一淺。底部是柔軟、干凈的細沙,站著舒服。白天自然用來洗菜。接著是兩個洗衣井。主要用來洗衣服、洗潲草。長年累月的淘洗讓它們底部積滿了厚厚的淤泥,淤泥里有令人恐懼的泥蛇。有月光的晚上,它們把長長的腦袋伸出來,一動不動的,像一條條長長的水草。大人不小心跌下去都要手忙腳亂地爬出來,被泥蛇咬一口可不是好玩的,哪里還敢洗澡?最后一口井是尾井,主要洗鋤頭、掛耙等農具。井水通過尾井以后,便進入清水塘,斑河,流入馮河,匯入瀟水、湘江和洞庭湖去了。這么小小的一口井,居然與這么多的大江大河,甚至還與長江、洞庭湖,與大海有關系。

說起洗澡,其實很簡單,香皂、洗發精都不用帶,只帶一條帕子。沁涼、新鮮的井水可以去污除垢。搶到位子后,蹲在井頭,用手使勁地把別人洗過的水往外面撥兩把,新鮮、干凈的泉水便涌過來,一個瞇子下去,叉開手指把頭發猛抓幾把,冒出頭來,舒舒服服地在井水里泡上幾分鐘,用帕子在背上搓幾下,用手抓幾下,再打幾個瞇子,再泡幾下,一身的污垢去了,一天的疲憊沒了,一肚的邪氣消了,回去抱著老婆,一覺睡到天亮。

晚上洗澡,最開心的是和王仁亮比“打瞇子”。

王仁亮是村東頭王家的一個老光棍。那時候也就四十多歲吧。他長得又黑又瘦,像一支正要撐船的彎竹篙。夏天,他的上半身永遠不穿衣服,腰里系一條用麻繩扎緊的圍擋褲,冬天披一件爛棉襖。

王仁亮過當兵,但是一沒升官,二沒發財,卻練了一身的水下功夫。聽說是參加解放軍以后在渡江戰役中練的。王仁亮最厲害的是“打瞇子”,我們最開心的也是和他比“打瞇子”。

每回洗澡,碰到王仁亮,我們總是沒大沒小地嚷道:“王仁亮,王仁亮,來個‘打瞇子’比賽。”大人便呵斥道:“小孩子講話,沒大沒小!”王仁亮笑呵呵地:“沒事、沒事。”那些泡在水里的便自覺地為比賽騰出位置。

王仁亮先點這個小孩子,說:“你來!”這小孩便說:“好。”跳到井里,先深吸一口氣,把腦袋“瞇”進水里,大家數道:“1、2、3、4、5……”還沒有數到40,這小孩已憋不住,嘩地一下,冒出水來,氣喘得像頭小牛。

然后點那個小孩:“該你了!”那小孩答道:“好!”跳到井里,也是深吸一口氣,把腦袋“瞇”進水里,大家數道:“1、2、3、4、5……”還沒有數到50,那小孩便嘩地一下,冒出水來,直喘氣。

小孩子一個個地過去,沒有一個人能超過一分鐘的。

大伙便嚷道:“王仁亮,該你了。”王仁亮說:“好。”

只見王仁亮不慌不忙地跳進井里,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把腦袋“瞇”進水里。大伙齊聲數道:“1、2、3、4、5……”

數到50了。王仁亮還是一動不動。

數到60了。王仁亮還是一動不動。

數到70了。王仁亮還是一動不動。

王仁亮莫不是死了?大伙有些擔心。

一直數到“85”了,王仁亮才“嘩”地一下從水里冒出來,嘴巴里悠悠地吐著氣。

“不服不行吧?”王仁亮在水里笑呵呵地說道。

小把戲們一個個都如雞啄米:“厲害!厲害!”王仁亮便高興起來。

一晃,王仁亮過世都快十年了,夏天時在大井洗澡的歡聲笑語似乎還在眼前。關于王仁亮,我們全村人了解得不多。他在村東頭王家門樓的一間破屋子里,悄無聲息地生活,沒有誰管他,也沒有什么人到他家里去。他的人生就像是一段虛空。他是我們村里的一個問號。他似乎只有夏天才存在,只有“打瞇子”才存在,一出水,一不“打瞇子”就不存在了,像謎一樣地消失在黑暗里。其實,每個人都有證明自己的存在方式。可是,又有多少熟悉的人,曾經被我們熟視無睹地存在過呢?我們的親人,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同學,我們的鄰居,因為太熟悉,如亂麻一般地理不出頭緒,倒是王仁亮,在夏天,用“打瞇子”這么簡單的方式證明了自己的存在,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

今晚,王仁亮讓我想起那些難忘的夏天,那些難忘的時光,那些回不去的青春,那些回不去的舊故鄉,淚水沒有來由地盈滿了眼眶。

如今的故鄉,到大井的石板路變成了水泥路,周圍的田埂都修成了水泥地板,挑水井也都用鐵欄圍了起來。夏天的晚上,男人們都還是要到大井洗澡,可是,誰才是打瞇子最厲害的那個人呢?

那個曾經“打瞇子”最狠的人已經一去不回。

責任編輯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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