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瑛的詩（組詩）

昭山

我常常鉆到山中樹下

等一只月亮跳出來

擼起濃密的葉子

跟隨我

我會繞過偉人亭

走進生命的浮光

——遠看碼頭上演的

離別與歸來

燈光一樣向我傾斜

而下山的時候

我會帶走那里最后一盞燈

夜雨

我的耳朵替代了房子

只有雨水的聲音

拔升，顫動或燃燒

我感覺有鋸齒的形狀

是我上牙齒彌合下牙齒

它們不發力，像沉睡者

夢里，有一條新路

我繞了一圈一圈

我的牙齒發出“咔嘣”的動靜

疼痛，從我的眼睛里出來

與夜雨和鳴

思緒

如一只麻雀

靜守墓地的牙祭

哦，來回的念頭

像空缺了一段時空

——它們流浪到

一座不知名的城市

思緒，是穿衣服的木偶

飛動的長袖

尋找著舊時的曬谷場

記憶里的梓樹

長長的竹凳子

拼接出記憶的紋路

像我和姐姐們的身體

與一排梓樹構成十字架似的虔誠

它是我生命的支架

站在我的童年

支起記憶的長條藤上

黃色小花朵，輕輕地擺動

我聽到的聲音

我聽到一種聲音

從夢中驚醒

我很想接住它，像接住

一種禮物，來自繆斯

來自自己與自己的

白天與黑夜的，糾纏

仿佛來自文字流域里的

喧嘩聲，若隱若現的

從深夜爬出來，睜大

無法睡眠的眼睛

似天上的星辰

踏上黎明前返回的路

街景

車來人往

她看著他時

他已經擦身而過

她來不及思索

從人群穿過人群

從建筑物穿過建筑物

她不甘于這種狀態

放慢腳步

解讀路人無表情的面孔

樹木，鳥飛行的線路

停歇的樹丫

天空，云卷云舒

她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恰恰如此

她落入路人的視線中

我被自己的影子鎮住了

我相信我身后的兩道光

沉默如我的影子

一個走進馬路

一個頭枕著人行通道

面對如此畫面

我像斑馬線前的急剎車

一個趔趄，壓在中心線上

影子抖動著，被路人踩過去

她閉起眼睛

所有的顏色陷入黑

像一張張哭喪的面孔

觸碰出的漢字

是光怪陸離的符咒

它們好像在奔逃

無盡的遼闊中

隧道似的深淵藏于隱蔽處

蝙蝠與影子出沒其中

也有光芒，像箭鏃駛入

她把自己置于狀態之外

也陷入過亂的秩序

責任編輯蔡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