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難民”現象：平臺遷徙與文化傳播的動態重構

摘要：平臺遷徙的本質是節點簇邊界的突破與重組。基于網絡節點簇理論，對TikTok禁令引發平臺遷徙現象與文化傳播機制之間的動態關系進行關聯研究后發現，TikTok用戶群體作為具有強文化認同的節點簇，其遷徙行為通過影響關鍵節點（KOL）與連接邊（跨平臺內容搬運），打破了原有數字邊境的封閉性，促使小紅書等新平臺節點簇內部涌現異質性文化鏈接。在此過程中，文化相似性成為跨越節點簇的引力，而用戶對生活方式與普適價值的共識則構成平臺遷徙的深層黏合劑。比較“推特難民”與“TikTok難民”事件可知，平臺遷徙對全球社交媒體競爭格局、文化傳播路徑及數字社會治理產生了多重影響。平臺遷徙不僅是用戶個體的選擇，更是數字時代平臺權力與用戶權利博弈的集中體現。這為理解數字時代文化傳播的拓撲學特征提供了新的分析路徑。

關鍵詞：“TikTok難民”；平臺遷徙；節點簇；平臺權力；數字鴻溝；信息繭房

中圖分類號：G20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3180（2025）01-0065-10

社交媒體已深度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成為信息傳播、社交互動與文化交流的關鍵場域。TikTok作為一款極具影響力的短視頻平臺，自問世以來便以迅猛之勢風靡全球。其獨特的算法推薦機制，能夠精準洞悉用戶的興趣偏好，為用戶推送高度契合的內容，從而帶來沉浸式的體驗。這種創新的模式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龐大用戶群體，使TikTok在全球社交媒體領域占據了重要的一席之地。TikTok已然成為全球范圍內不同年齡、性別、地域用戶分享生活、展示自我、獲取信息的重要平臺，深刻地改變了人們的社交與娛樂方式。

然而，TikTok在全球范圍內面臨著來自各國政府的監管壓力。美國政府以“數據安全”為借口，對TikTok展開了一系列的限制與封禁行動。印度政府以“維護國家安全和主權”為由，宣布禁止包括TikTok在內的59款中國應用程序。此外，加拿大、俄羅斯、羅馬尼亞、阿爾巴尼亞等國家也以各種原因對TikTok采取了不同程度的限制措施。當TikTok在某些國家和地區遭遇封禁或限制時，大量忠實用戶被迫離開該平臺，轉而尋找其他替代平臺繼續進行社交與內容創作，這些用戶便被稱為“TikTok難民”。“TikTok難民”在TikTok被封禁的威脅下，紛紛開始尋找新的社交平臺。他們中的一部分人選擇遷移至其他短視頻平臺，如Instagram Reels、Triller、ByteDance旗下的Resso等；還有一部分人則轉向了綜合社交平臺，如Facebook、Twitter、小紅書等。若把“TikTok難民”事件與略早于此前出現的“推特難民”事件相比，面對不斷出現的“網絡難民”現象，顯然不僅是個別用戶的平臺轉移行為，更是數字時代平臺權力與用戶權利之間矛盾沖突的集中體現。“難民”遷移的主要動因以及這種遷移如何適應并重建新的社交網絡，如何影響全球社交媒體格局等就成為傳播研究的關鍵議題。

一、節點簇重組：政策因素導致的平臺遷徙

2025年初的“TikTok難民”事件與2023年7月的“推特難民”事件，從形式上看，都表現為海外用戶向中國社交應用遷移，從文化傳播的角度看，減少了網絡節點之間的通信距離，從而直接降低了對外傳播的信息損耗，優化了對外信息傳播路徑，提高信息推送的精準度。數字社會本質上是由無數節點簇（node cluster）構成的拓撲網絡。這種拓撲網絡并非簡單的節點集合，而是有著獨特的連接邏輯和結構特征，深刻影響著數字社會的運行和發展。社交媒體平臺就是由節點簇形成的強連接，社交節點簇某種程度上就是提供了一種社會交往的價值主張和連接方式，因此，社交平臺的移民事件就可以看成是節點簇之間的重組。

（一）“推特難民”事件

“推特難民”事件的起因是馬斯克在其旗下社交媒體平臺X推出的限流政策：未開通推特藍標認證的用戶每天只能瀏覽600條推特（后增加至1000條），付費用戶則可瀏覽6000條。[1]然而，事件的真正動因還涉及以下不為人知的方面：一是刺激付費，限流本質上是為了促使垂直用戶付費，用戶若想獲得更多內容，須付費成為藍標用戶；二是數字壟斷，推特畫師需支付每月8美元的注冊費用，相當于為推特上的“網上門面”支付租金，卻無法享受足夠的引流服務；三是避免過載，為解決推特畫師海量數據抓取導致的服務器過載問題，推特不得不采取限流措施。這直接導致活躍在推特上的畫師紛紛入駐微博，此次畫師逃離推特的行為被形容為“逃難”。

推特限制用戶使用時長，對平臺內容創作者造成了沖擊，作品曝光度下降，流量分成也出現斷崖式暴跌。這場大動亂的受害者首當其沖是日本畫師這類沒有大企業支撐的個人創作者。此次推特畫師集體“流亡”到微博，其原因值得探討：一是東亞文化圈內的文化辨識度與認同感；二是微博已成為聚集二次元人口的重要平臺，以二次元為主要訴求對象的網絡畫師選擇微博順理成章。

不過，此次“推特難民”持續的時間和范圍相對有限，主要有四個原因：一是“推特難民”群體主要是日本畫師，其主要市場在東亞，尤其是中國大陸的二次元用戶；二是彼時微博尚未準備好迎接國際流量，語言大模型技術不成熟，無法同步實現不同語言之間的轉換，海外用戶需借助社區同仁翻譯才能交流；三是推特及時發現網絡時代無法實現壟斷，隨即取消了限流措施；四是微博自身多次出現“限流”“炸號”現象，促使國內畫師轉向推特賬號，避開微博嚴格審核。

（二）“TikTok難民”事件

與“推特畫師”用戶向微博遷移不同，TikTok用戶集體向小紅書的遷徙不僅規模更大，而且持續時間更長。其一，集體遷移的用戶規模不同，畫師遷移是動漫創作者發布陣地的遷移，而TikTok用戶的集體遷移則涉及更廣泛的用戶群體；其二，“推特畫師”遷移是一群高質量創作者的集體遷移，其背后是一個垂直生態系統的變遷。微博畫師“難民”事件，是內容生產者畫師依托作品“畫作”尋求交流的社交方式。繪畫本身是一種全球語言，可以跨越“語言”與“國界”的限制，成為全球共享的藝術，作品消除了語言障礙，降低了文化交流門檻，實現人類情感的直接溝通，“畫”可視為社交平臺上內容層面非常優秀的“種子”內容。微博不僅是“種子”內容的最佳土壤，也是東亞地區最大的“二次元”聚集平臺。海外畫手“流浪”到微博，主要是出于市場競爭和自身經濟利益考量，微博能夠提供“二次元”內容全生態的系統，讓“二次元用戶”成為“微博用戶”。然而，微博自身在內容監管和用戶體驗方面存在不足，導致部分海外用戶流失或活躍度下降，在“畫師難民”遷移過程中，未能因勢利導完成全球化轉身。

TikTok美國用戶集體遷移則因政策導致。TikTok面臨運營困境，大量用戶尋求新平臺，小紅書成為其重要選擇。小紅書的優勢是以分享生活方式和種草為核心定位，內容涵蓋美妝、時尚、美食等領域。“TikTok難民”向“小紅書”轉移雖源于美國政府的政策風險，但能否留住這些出于一時情緒抵觸而轉移的“外來移民”，還需依賴環境和機制。因此，討論這兩次海外用戶遷移，尤其是當下TikTok用戶向小紅書的轉移，對理解文化傳播在數字時代的新趨勢、新機制具有重要意義，有助于為平臺發展、文化傳播策略制定提供理論依據與實踐指導。兩次遷移都反映了社交媒體平臺在全球市場競爭中的動態變化，以及用戶對平臺環境和功能的主動選擇，但不同文化背景的用戶流動，最終的決定因素是沉淀在生活方式之中的價值觀、信仰和文化的相似性。

TikTok自2018年1月在美國正式上線后，憑借便捷的創作工具、豐富的音樂素材和個性化推薦算法，在年輕群體中迅速流行。然而，從2019年起，美國政府多次對TikTok發起調查，并出臺相關限制政策。例如，2020年8月6日，美國政府發布行政命令，禁止美國企業與TikTok母公司字節跳動進行交易。雖然后續經歷法律訴訟等波折，但TikTok在美國的運營始終處于不穩定狀態。2024年4月24日，美國政府簽署法案，TikTok面臨“不賣就禁”的命運。面對這一情況，大量TikTok美國用戶開始尋找新的社交平臺。小紅書以其獨特的內容優勢，如高質量的生活分享內容、友好的社區氛圍，逐漸吸引了這些用戶。從2025年1月13日開始，小紅書的美國用戶注冊量呈現顯著增長趨勢，相關話題在社交媒體上的討論熱度也不斷攀升，標志著TikTok用戶逐漸向小紅書轉移。從用戶增長趨勢來看，根據SensorTower測算，2025年1月8日至1月14日的一周內，小紅書在美國的下載量比前一周增長超過20倍，同比去年同期更是飆升30倍。2025年1月以來，小紅書的全球總下載量中，有22%來自美國，而去年同期這一比例僅為2%。截至2025年1月19日，TikTok美國用戶涌進小紅書達到384萬。[2]

（三）兩次用戶遷移事件的比較

一是平臺背景與定位差異。微博是綜合性社交媒體平臺，早期以新聞資訊、明星動態等內容吸引用戶，在海外推廣時試圖打造一個全球化的信息傳播與社交互動平臺，盡管微博一度在漫畫領域聚集了一大批優質用戶，但是其影響畢竟有限。小紅書則以分享生活方式和種草為核心定位，聚焦于美妝、時尚、美食等領域，更側重于滿足用戶的生活消費和興趣交流需求。這種定位差異導致兩者吸引的海外用戶群體有所不同：微博吸引了對各類資訊和社交互動有需求的用戶，小紅書則吸引了對生活品質和文化體驗有較高追求的用戶。

二是遷移背景與原因差異。“推特畫師”遷移到微博的部分原因是推特自身策略的失誤，只要其修改市場策略，創作者會立即回流。微博不是一個充分國際化的平臺，對畫師而言難以提供足夠的市場支撐。同時，微博在內容監管和用戶體驗方面存在一些問題，影響了用戶黏性。而TikTok用戶向小紅書轉移，主要是由于TikTok面臨政策風險，用戶出于對平臺穩定性和自身權益的考慮，主動尋找替代平臺。此外，小紅書自身的發展和內容優勢也吸引了這些用戶。

三是文化傳播影響差異。“推特畫師”用戶遷移過程中，是盯著中國二次元漫畫市場而來的，其主導是二次元文化。而小紅書通過用戶的生活分享和種草內容，更直接、生動地傳播了中國文化，尤其是日常生活中的文化元素，使海外用戶對中國文化有更深入、真實的感受。在國際文化交流方面，微博的互動更多集中在信息傳播和社交層面，而小紅書上用戶之間的深度交流和文化融合更加明顯，對文化創新的推動作用也更為突出。

因此，從平臺角度看，明確的定位和優質的內容生態是吸引海外用戶的關鍵。小紅書憑借精準定位和豐富內容，成功吸引TikTok用戶轉移，為文化傳播創造了有利條件。而微博在海外市場因定位不夠獨特，面臨競爭壓力較大。在用戶遷移原因上，政策因素對平臺用戶穩定性影響巨大，平臺需積極應對政策風險，保障用戶權益。在文化傳播方面，以用戶體驗為核心的傳播方式更能深入人心，小紅書的種草模式和用戶互動，為文化傳播提供了創新思路。未來平臺應注重用戶體驗，加強內容創新，以更好地推動文化傳播與國際交流。

二、節點簇優化：平臺遷徙的網絡拓撲關系

無論TikTok還是微博，作為社交媒體平臺，其實就是給用戶提供了不同的拓撲連接方式。

（一）平臺遷徙的節點關系

平臺遷徙的概念由學者在研究數字生態系統時提出，最初用于描述用戶從一個數字平臺轉移到另一個平臺的現象。在早期的界定中，平臺遷徙與用戶忠誠度相對應，用戶忠誠度是指用戶對某一平臺的持續使用和依賴，而平臺遷徙則是指用戶出于各種原因放棄原有平臺，轉而選擇新的平臺。例如，在社交媒體領域，用戶可能因為功能需求、隱私問題或社交圈子的變化，從一個平臺遷移到另一個平臺，這一過程往往伴隨著用戶行為習慣的調整和新平臺適應期的挑戰。

隨著數字平臺的多樣化和競爭的加劇，平臺遷徙的概念也在不斷演變和拓展。如今，平臺遷徙不再僅僅局限于用戶個體的選擇，而是泛指整個用戶群體或社區在不同平臺之間的遷移現象。這一概念的擴展，使得平臺遷徙的范疇更加廣泛，不僅包括個人用戶的主動選擇，還涵蓋了因平臺政策變化、技術更新或市場趨勢導致的集體遷移。例如，一些內容創作者因平臺算法調整或收益模式變化，選擇帶領其粉絲群體遷移至新的平臺；一些企業因數字化轉型的需求，將業務和用戶從傳統平臺遷移至新興的數字平臺。平臺遷徙已成為數字生態系統中不可忽視的動態現象，反映了用戶需求、技術發展和市場競爭的復雜互動。

為什么會存在用戶在平臺之間的遷徙行為？即使不出現各國政府的禁止與限制，各種社交媒體平臺本身就是相互不連通的小節點簇，社交媒體形成的固定節點簇對應的只是在內部進行交流的一組人。一旦面臨所有人都被連接進入一個巨大的節點簇里，就會對世界的多樣性構成威脅。以TikTok用戶社群為例，其內部的節點關系屬于強連接，這種節點關系的形成主要源于以下三個關鍵因素：

其一是算法推薦在強化節點簇連接中有著基礎作用。TikTok的算法系統依據用戶的行為數據，如瀏覽歷史、點贊、評論等，精準分析用戶的興趣偏好，進而為用戶推送高度契合的內容。這種個性化的推薦機制使得用戶更容易沉浸在自己感興趣的內容領域，形成圍繞特定興趣主題的用戶聚集，強化節點簇內的連接。例如，喜歡寵物的用戶會被大量推送各類萌寵視頻，他們在點贊、評論和分享這些視頻的過程中，與其他有相同興趣的用戶產生互動，逐漸形成一個以寵物興趣為核心的節點簇。

其二是文化符號共享在節點簇形成中起到關鍵作用。韓流舞蹈挑戰賽、ASMR（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自發性知覺高潮反應）圈等亞文化實踐[3]，創造出獨特的符號體系和文化氛圍。這些符號成為節點簇內成員身份認同的標識，就像一個獨特的文化徽章，只有認同并參與其中的用戶才能融入這個群體。在韓流舞蹈挑戰賽中，特定的舞蹈動作、音樂風格以及相關的話題標簽，都成為了參與者共享的文化符號。他們通過模仿、創新這些舞蹈，并在平臺上分享自己的作品，與其他愛好者建立起緊密的文化聯系，進一步鞏固了節點簇的邊界。

其三是社交關系綁定成為節點簇內部強連接的重要紐帶。用戶在TikTok平臺上通過點贊、評論、合拍等互動功能，與其他用戶建立起直接的社交關系。這些互動不僅是簡單的信息交流，更是情感和社交資本的積累。用戶之間頻繁的互動逐漸形成一種穩定的社交關系網絡，用戶習慣在這個熟悉的關系網絡中進行交流與分享。例如，一位美食博主的粉絲會經常在其視頻下留言互動，分享自己的烹飪經驗或對美食的看法，這種長期的互動使得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緊密的社交關系，成為同一節點簇的成員。

提供這種強連接的社交韌性結構的平臺，一般具有三個共性特征。一是強邊界。亞文化實踐所形成的獨特符號密碼，如同堅固的城墻，強化了節點簇內成員的文化認同，使得節點簇邊界更加穩固。這些符號密碼是節點簇文化的核心體現，只有理解并認同這些符號的用戶才能真正融入其中。在ASMR圈中，特定的音頻觸發方式、獨特的主播風格以及專用的術語，構成了這個圈子獨特的文化符號。新用戶想要加入這個節點簇，就需要了解并接受這些符號，從而被節點簇所接納。這種文化認同的邊界固化，使得節點簇在面對外部干擾時，能夠保持自身的獨特性和穩定性。二是強路徑依賴。用戶在平臺上的互動模式逐漸形成一種路徑依賴。一旦用戶習慣了在某個節點簇內的互動方式，他們就會傾向于繼續在這個熟悉的關系網絡中進行交流。這種路徑依賴不僅體現在用戶與其他用戶的互動上，還體現在用戶對平臺功能和內容推薦的依賴上。例如，用戶習慣了通過點贊和評論來表達對內容的喜愛，在新的平臺或節點簇中也會尋找類似的互動方式。如果新平臺無法提供這種熟悉的互動功能，用戶可能會感到不適應，從而影響他們在新節點簇中的參與度。這種路徑依賴進一步鞏固了節點簇的結構，使得節點簇內的連接更加穩定。三是強信息繭房。TikTok的“為你推薦”（For You Page）算法通過興趣圖譜強化信息繭房[4]，使得節點簇內的信息傳播更加集中在特定的興趣領域。算法黑箱就像一個無形的守護者，將節點簇內的用戶與外界相對隔離，只讓與用戶興趣相關的信息進入這個封閉的空間。這使得節點簇內的文化和信息得以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中傳播和發展，增強了節點簇的穩定性。然而，這種信息繭房也可能帶來一些負面影響，如用戶視野的局限和信息的單一性。但從節點簇結構的角度來看，它確實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節點簇的穩定和獨特性。

在“TikTok難民”遷移過程中，頭部創作者成為新平臺的關鍵節點，他們攜帶大量粉絲關系鏈進入新平臺，成為結構洞橋接者。同時，弱連接的激活（如跨平臺內容搬運）也為網絡結構的重構提供了新的可能。例如，TikTok用戶社群通過算法推薦、文化符號共享與社交關系綁定形成內部強連接。這種強連接的韌性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固化，如韓流舞蹈挑戰賽、ASMR圈等亞文化實踐形成了獨特的符號密碼，強化了節點簇內成員的文化認同，使節點簇邊界更加穩固；二是慣性，用戶通過點贊、評論、合拍等互動功能建立起穩定的連接邊，這種互動模式逐漸形成了一種路徑依賴，用戶習慣在這樣的關系網絡中進行交流與分享，進一步鞏固了節點簇的結構；三是簇化，TikTok的“為你推薦”算法依據高度個性化的興趣圖譜進行內容推薦，盡管能夠不斷強化用戶的興趣，但也為用戶建立起興趣的信息繭房，使得節點簇內的信息傳播更加集中在特定的興趣領域，這意味著社交節點簇越穩定，興趣就會越固化。

這種由節點簇構成的拓撲網絡結構，使得數字社會中的信息、文化和社交關系呈現出一種復雜而有序的分布。每個節點簇都像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文化“飛地”，具有顯著的數字邊境特征。這些數字邊境限制了節點簇之間的信息與人員流動，使得不同節點簇在文化、社交和信息傳播上保持著一定的獨立性。但同時，數字社會的開放性和互聯性又使得這些節點簇之間并非完全孤立，它們通過各種方式相互聯系，共同構成了豐富多彩的數字社會生態。

（二）平臺遷徙的三重路徑

依托網絡節點簇構建起來的社交媒體平臺相當于形成了一個由眾多節點組成的文化生命體，平臺形成的生態系統類似給生物種群提供的生態適應性，能夠在拓撲變遷中保持文化基因的延續。

1.文化相似性的吸引

用戶遷徙絕非隨機擴散，而是受文化相似性引力支配的定向運動。據調查，73%的“TikTok難民”優先選擇與其原內容調性匹配的平臺[5]，如日常生活、美食、旅行、美妝博主流向小紅書，搞笑博主轉向Kwai（快手國際版）。這源于以下三點。一是文化符號系統的可移植性。TikTok建立的豎屏敘事語法、15秒節奏模因等符號系統具有跨平臺適應性。這些符號系統是用戶在TikTok平臺上進行內容創作與傳播的基礎，它們能夠在新平臺上繼續發揮作用，吸引具有相同興趣的用戶，成為文化相似性的重要體現。二是文化價值共識的可延續性。Z世代對自我表達、多元包容等普適價值的追求超越具體平臺限制。這種對普適價值的共識使得用戶在選擇新平臺時，更傾向于那些能夠繼續滿足其價值追求的節點簇，使之成為用戶遷移的深層黏合劑。三是文化資本的可接續性。遷徙者傾向于選擇能快速重建文化身份認同的節點簇。對于TikTok博主來說，他們在原平臺積累了一定的文化資本，如粉絲、影響力等，在遷移時，他們希望能夠在新平臺上快速找回這種文化身份認同，減少重置成本，而文化相似性高的平臺更能滿足這一需求。第三點尤其是TikTok海外用戶優先選擇小紅書的關鍵原因。

2.數字邊境的滲透

小紅書能夠短時間承接“TikTok難民”的遷移，主要有以下三方面原因。一是算法漏洞利用。小紅書通過“TikTok同款”標簽主動抓取遷移內容，人為制造算法推薦入口。這是利用了算法推薦系統的開放性，通過特定標簽引導算法推薦，將TikTok遷移內容納入小紅書的推薦體系，降低了用戶遷移后的內容傳播門檻。二是關系鏈劫持。遷移用戶將原TikTok粉絲群的社交賬號導入新平臺，實現社交資本轉移。在復雜網絡中，關系鏈是連接節點的重要紐帶。用戶通過這種方式將原有的社交關系鏈復制到新平臺，快速建立起新的社交網絡，增強了在新節點簇中的歸屬感。三是文化協議移植。文化協議是節點簇內成員共同遵循的行為規范和互動模式。通過文化協議的移植，新平臺能夠快速建立起與原平臺相似的文化氛圍，吸引更多用戶遷移，降低數字邊境的滲透成本。

3.生活方式的驅動

生活方式的相似性在平臺遷徙中起著關鍵作用。用戶在TikTok上形成的獨特生活方式使他們在遷移時傾向于選擇能夠提供類似體驗的平臺。例如，TikTok以其簡潔易用的操作界面、豐富多樣的短視頻內容以及強大的社交互動功能，為用戶創造了一種充滿活力、創意和社交樂趣的生活方式。當TikTok在某些國家和地區遭遇封禁，用戶被迫遷移時，他們會傾向于選擇那些能夠提供相似生活方式體驗的平臺。如果新平臺也具備便捷的視頻創作工具、豐富的內容生態以及活躍的社交氛圍，那么這些平臺就更有可能吸引“TikTok難民”的入駐。一部分“TikTok難民”在遷移后選擇了小紅書，就是因為小紅書在視頻創作和社交互動方面與TikTok有一定的相似性，能夠滿足用戶對類似生活方式的需求。

三、節點簇演化：文化傳播的拓撲重構

用戶通過跨平臺的連接創新，完成了文化拓撲重構。例如，博主在小紅書上獨唱了自己改編的《孤勇者》，不僅保留了TikTok的標志性視覺語法，而且同時融入了中國本地文化元素，形成了新的文化節點。“TikTok難民”的遷移行為雖然源于美國政府的禁令，但無意中打破了平臺中心化控制，草根節點通過跨平臺的連接創新，實現了文化的自主傳播，重塑了網絡社會的權力拓撲結構。隨著小紅書“TikTok難民”的涌入，中美網友之間開啟了“對賬”模式，這為中美文化交流提供了新的契機。美國用戶通過小紅書接觸到了中國的文化、科技等內容，如中國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國的美食、美景、電動汽車、華為手機等，打破了以往的信息隔閡；同時也體現了平臺遷徙的快速適應能力，通過彼此關心的日常生活成本問題展開“對賬”，類似于網絡數字時代的“拉家常”，快速融入了新的平臺文化。

（一）文化協議移植與拓撲重構

“TikTok難民”在遷徙至小紅書時，將原本在TikTok上形成的特定文化協議移植到小紅書平臺。這種移植并非簡單的復制，而是根據小紅書平臺的文化環境和用戶群體特點進行了適應性調整，融入了小紅書平臺所倡導的“真實、美好、多元”的價值觀。通過這種方式，“TikTok難民”在小紅書上快速建立起與原平臺相似的文化氛圍，吸引了更多具有相同興趣的用戶參與，降低了數字邊境的滲透成本。

文化協議的移植引發了小紅書平臺內部的拓撲重構。一方面，新的文化協議為小紅書帶來了新的內容形式和互動模式，豐富了平臺的文化生態。例如，“鄉村生活”（Rural Life）挑戰賽的引入，使得小紅書上出現了更多關于農村生活、鄉村文化的優質內容，這些內容與小紅書原有的城市生活、時尚美妝等內容形成了互補，拓展了平臺的內容邊界。另一方面，文化協議的移植也改變了小紅書的社交網絡結構。“TikTok難民”通過參與挑戰賽，與其他用戶建立了新的社交關系鏈，形成了新的節點簇。這些新的節點簇與原有的節點簇相互交織，打破了原有的社交網絡格局，促進了不同用戶群體之間的交流與互動，推動了小紅書平臺的拓撲重構。

對遷移至小紅書的TikTok美妝博主的跟蹤顯示，其遷徙呈現出典型的雙螺旋結構，即海外用戶遷徙到小紅書改變了小紅書的節點簇連接，反過來小紅書的網絡結構也影響海外用戶的行為。這主要表現在兩個相互演進的方面。一是文化基因得以保留。標志性的“變裝視頻”（Before After）或“妝容挑戰”視覺語法被完整保留，這種視覺語法是TikTok美妝內容的重要特征，也是美妝博主在原平臺積累的文化基因。在遷移至小紅書后，保留這一文化基因能夠讓粉絲快速識別和接受，不僅維持了原有的文化影響力，而且使得小紅書美妝內容生產多了外來的新風尚。二是海外博主的進入使得小紅書的本地化內容隨之發生了變異。歐美系妝容教程進入小紅書的文化環境后，主動融入中國元素，觸發國潮美妝新節點形成，展現了動態創新性。國內美妝博主國風中也融入了歐美元素，創造出具有新特色的內容，吸引了更多海外用戶的關注，促進了文化的雜糅與創新，這也印證了列維·斯特勞斯的文化拼裝（Bricolage）理論在數字拓撲空間的適用性[6]，即文化元素在不同的環境中通過重新組合能夠形成新的文化形態。

（二）新節點簇的涌現規律

海外用戶遷移到小紅書后，呈現出顯著的分形特征：

一是文化擺渡。海外用戶通過跨平臺的內容同步成為文化擺渡人，將原本在TikTok平臺的文化元素轉移到小紅書，在新老平臺的節點簇之間搭建起文化交流的橋梁。

二是子節點簇。同類遷移者基于標簽聚合形成子節點簇，如“TikTok難民”互助小組、“難民”問答小組等。這些子節點簇是具有相同遷移背景和興趣的用戶聚集形成的，它們在新平臺上形成了相對獨立的文化社群，豐富了平臺的文化生態。

三是拓撲重構。小紅書趁此機會將離散難民遷移行為通過算法轉化為可見的文化景觀，形成新的流行景觀、討論熱點，并據此對遷移用戶的內容進行推薦和整合，使得原本分散的文化元素在平臺上形成了新的文化景觀，實現了文化傳播的拓撲重構。這種從個體到系統的演化路徑，實現了由簡單的用戶遷徙向分布式協作轉變的文化拓撲重構的過程。

正是基于對平臺遷徙的網絡重構的認識，此次平臺遷徙的意義不僅僅在于小紅書多了海外用戶，具備社交媒體的國際傳播能力，而是具有節點傳播的傳播學啟示，具體表現為：

一是平臺遷徙突破了數字邊境的限制。社交媒體構成的數字交往具有多個層次，包括物理層、數據鏈路層、網絡層、傳輸層和應用層，每一層都有其特定的功能。正是這種結構使得社交媒體不僅可以用于信息傳輸，還支持社交、娛樂、商業、教育等多種功能，滿足不同用戶的需求。但是這種結構一旦成型就會形成固化的“數字邊境”，平臺遷徙就突破了節點簇固化形成的物理邊界，成為數字時代用戶流動性和滲透性的基本特征。只要用戶持續遷徙，就可以消解數字邊境的局限，提升數字用戶的自適應能力。平臺遷徙成為用戶依據需求和環境變化自動調整和優化自身網絡連接的一種有效方法，使得用戶可以在不同節點簇之間自由交流與融合。平臺遷徙為文化的傳播和交流提供了更加廣闊的空間，也為數字社會的動態發展創造了條件。

二是社交平臺具有生命體屬性。社交平臺具有類似生物種群的適應性，能在用戶平臺遷徙中保持文化基因延續。如同生物種群在環境變化時會通過進化來適應新環境，用戶在平臺遷徙過程中，雖然面臨不同平臺之間的轉換和網絡結構的變化，但通過文化基因的保留與變異，保持了自身文化的延續性，成為具有生命力的文化載體。這成為社交媒體文化傳播的一個重要特征，每一個傳播節點都附著在鮮活的個體身上，賦予了文化生活化、人格化的力量。

三是社交平臺具有節點簇的特征。節點簇不僅可以持續擴張，而且會形成社群的固化，節點簇內部會形成信息高度的同質化。用戶只有不斷改變自己的連接方式，持續在不同平臺之間遷徙，才能不斷突破節點簇固化形成的數字邊界。各國政府對社交媒體采取的禁令，并不是簡單的抵制行為，一定程度上是防止“信息墻”的出現，保證公民不至于陷入固化的認知之中。因此，需要對社交媒體用戶數量和規模采取一定的限制措施，這一過程本身體現了數字社會的現代性隱喻，即在數字時代，文化的傳播和交流不能被單一節點簇所限制，而是需要構建具有流動性和動態性的多樣化平臺。

四是平臺遷徙的民主化潛能。一方面網絡社會的民主化受制于現實政治的政策制約，另一方面當網絡居民發現有更多平臺可以選擇時，草根節點的連接創新可以重塑權力的拓撲關系，不再受現實政治的局限。盡管不同的平臺模式會對網絡居民產生不同的依賴，控制內容的傳播和用戶的行為，但是隨著平臺遷徙的發生，草根節點通過跨平臺的連接創新，能夠繞過任何一個平臺的中心控制，實現傳播的多樣化，從而重塑網絡社會的權力拓撲關系，展現網絡社會的民主化潛能。這為理解Web 3.0時代的文化傳播提供了新的理論透鏡，也就是說網絡空間的文化斗爭，本質上是不同節點簇對連接邊控制權的爭奪。

結 語

“TikTok難民”現象的傳播學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對文化傳播的影響。“TikTok難民”現象不僅是個別用戶的平臺轉移行為，更是數字時代平臺權力與用戶權利博弈的集中體現。平臺遷徙有利于增強文化多樣性。“TikTok難民”的遷移帶來了不同文化背景的內容和創作方式，豐富了新平臺的文化生態。例如，小紅書上出現了更多關于農村生活、鄉村文化的優質內容，這些內容與小紅書原有的城市生活、時尚美妝等內容形成了互補，拓展了平臺的內容邊界。平臺遷徙有利于加速文化融合進程。遷移用戶將原平臺的文化元素與新平臺的文化環境相結合，創造出新的文化形態。例如，歐美系妝容教程中融入漢服元素，觸發了國潮美妝新節點的形成，展現了動態創新性。平臺遷徙有利于打破信息繭房。用戶在遷移過程中，有機會接觸到不同類型的信息，從而打破原有的信息繭房。然而，新平臺的算法推薦機制和內容生態也可能形成新的信息壁壘。用戶在新平臺上的行為習慣和社交關系也會影響信息獲取。如果用戶在新平臺上仍然按照原有的興趣和行為模式進行操作，他們可能會繼續處于信息繭房之中。

二是對平臺競爭格局的影響。“TikTok難民”現象對全球社交媒體的競爭格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除了向中國社交應用小紅書轉移之外，這一部分難民也向其他短視頻平臺遷移。例如，Instagram Reels憑借Instagram龐大的用戶基礎和成熟的社交生態，迅速推出了一系列與TikTok相似的功能。它提供了豐富多樣的視頻特效和編輯工具，使用戶能夠輕松制作出高質量的短視頻；同時，Instagram Reels還加強了對創作者的扶持，推出了創作者基金等激勵計劃，為創作者提供經濟支持，吸引了不少TikTok上的優質創作者遷移。[7]2020年，印度禁止TikTok后，Triller在印度的用戶數量從不足100萬激增至超過3000萬。[8]為此，Triller在社交互動方面推出了“合拍”功能，讓用戶能夠與其他用戶進行創意合作，增強了用戶之間的互動性和社交黏性。平臺的用戶體驗成為平臺競爭的關鍵因素之一，包括界面設計的友好程度、視頻加載速度、操作的便捷性等。界面簡潔、操作流暢、視頻加載快速的平臺往往更能吸引用戶。內容生態也在平臺競爭中起著重要作用，豐富多樣、高質量且符合用戶興趣的內容能夠留住用戶。如果一個平臺能夠提供涵蓋各種領域的優質內容，滿足用戶不同的興趣需求，那么用戶就更有可能在該平臺上停留和活躍。社交屬性同樣不可忽視，強大的社交互動功能，如點贊、評論、分享、私信等，以及活躍的社交圈子，能夠增加用戶之間的聯系和互動，提升用戶的歸屬感和忠誠度。

三是對數字社會治理的影響。“TikTok難民”現象對數字社會的治理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在數字時代，社交媒體平臺已成為社會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平臺的發展和用戶的行為對社會穩定、文化交流、信息傳播等方面產生著深遠影響。首先是平臺用戶協議與用戶自我約定的一致性，平臺的用戶協議規定了用戶在平臺上的權利和義務，而用戶的自我約定則反映了其在數字空間中的行為準則和價值觀念。“TikTok難民”現象雖然是受到政策因素影響的被動遷徙，但從傳播學視角來看，這一現象背后所蘊含的復雜議題揭示了社交平臺有可能通過算法推薦和內容審核來實現自己的數據掌控，逐漸擴大自身權力，而用戶在數據隱私、言論自由和選擇權等方面的權利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害。這種權力與權利的失衡，不僅影響了用戶的數字體驗，也對數字社會的健康發展構成了威脅。其次是數字鴻溝的加劇與彌合，平臺遷徙可能導致數字鴻溝的加劇。一方面，技術資源和數字素養的不平等使得部分用戶難以適應新的平臺環境，從而進一步邊緣化；另一方面，平臺之間的競爭也可能導致資源分配的不均衡，影響數字社會的整體發展。然而，平臺遷徙也為彌合數字鴻溝提供了機會。通過跨平臺的內容傳播和文化交流，可以促進不同地區和群體之間的信息共享和互動，推動數字社會的包容性發展。再次是信息繭房的挑戰與應對，算法推薦機制在為用戶帶來個性化體驗的同時，也導致了信息繭房的形成。“TikTok難民”在向其他平臺遷移過程中，既可能打破原有的信息繭房，接觸到新的信息和觀點，也可能在新平臺上陷入新的信息壁壘。這一現象對用戶的信息獲取和認知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促使我們重新審視算法推薦機制的利弊以及如何引導用戶實現更全面、多元化的信息獲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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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梁琛，編譯.外媒：小紅書揭開中外交流新篇章[EB/OL].（2025-01-26）[2025-01-26]. https：//baijiahao.baidu.com/s id=1822322668637 483954wfr=spiderfor=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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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歐陽康，計效宇.人工智能背景下輿情復雜性及其智慧化應對[J].天津社會科學，2025（1）.

[5]campaignchina.凱度全球調查：揭秘500位“TikTok難民”真實想法[EB/OL].（2023-07-02）[2025-01-26]. https：//www.campaignchina.com/article/%e5%87%af%e5%ba%a6%e5%85%a8%e7%90%83%e8%b0%83%e6%9f%a5%ef%bc%9a%e6%8f%ad%e7%a7%98500%e4%bd%8dt iktok%e9%9a%be%e6%b0%91%e7%9c%9f%e5%ae%9e%e6%83%b3%e6%b3%95/500458.

[6]李國成.人工智能文學及其對現代文學觀念的挑戰[J].中國社會科學，2024（7）.

[7]Suky. Instagram砸重金吸引創作者，推出Reels獎金計劃以抗衡TikTok.[EB/OL].（2025-01-22）[2025-01-26].https：//www.techweb. com.cn/internet/2025-01-22/2956151.shtml

[8]36氪的朋友們. TikTok競爭對手Triller急速崛起，估值1年增7倍[EB/OL].（2020-08-06）[2025-01-26]. https：//www.36kr.com/p/825 787326356609.

（責任編輯：相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