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年,加拿大渥太華的里多運河都會變成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溜冰場。冰道從這個國家的首都穿過,蜿蜒6公里以上。50年來,它敞開懷抱迎接本地居民和外地游客。
結冰的運河上,小朋友們聚在一起嬉戲,老夫婦共享安靜的華爾茲時光;清早,還有穿過冰面通勤的男男女女。也恰巧是在這里,我第一次學會了滑冰。
在加拿大,在天然冰場上滑冰是一種生活方式。每年冬天,當地河流、湖泊和小溪一上凍,老老少少的加拿大人便在冰面上滑冰、打冰球。根據國際冰球聯合會數據,如今,加拿大約有5000個室外溜冰場,在世界范圍內僅次于俄羅斯。
盡管滑冰一般被認為起源于2000年前的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但加拿大有自己悠久的滑冰史。在殖民者登陸這片土地的更早以前,易洛魁人便常常將動物骨頭綁在鞋子上滑冰。
檔案顯示,阿卡迪亞的法國殖民者早在1604年就在滑冰了。到了19世紀中期,加拿大就在蒙特利爾建起了第一家戶外商用溜冰場,確立了滑冰在加拿大人生活中的中心地位。
然而,由于氣候變化導致冬季變暖,這項加拿大人喜愛的傳統戶外活動正在消失。
去年,渥太華經歷了有史以來最短暫的滑冰季——由于天氣溫暖潮濕,里多運河冰道只開放了短短10天。前年情況更差:冰場一天都沒有開放。
整個加拿大的冰場都面臨著相似的命運。
為了保證冰場安全,氣溫至少得連續10—15天低于-10℃。這種天氣條件在過去的加拿大十分尋常,如今卻越來越少見。一項研究顯示,從1951年—2005年,滑冰季縮短了20%—30%,以阿爾伯塔省、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東部和草原三省南部為最。研究人員認為,等到本世紀中期,蒙特利爾可滑冰天數可能減少到零。
對于加拿大人而言,天然溜冰場的消失不僅意味著喪失一種娛樂活動,更意味著失掉一個社區。
在加拿大25座大城市的戶外溜冰場花費100個小時研究社群互動的默文·霍根和薩拉·利納馬發現,這些場所在加拿大構成了一種獨特的公共空間,以其他活動鮮少能做到的方式建立起社區紐帶。
利納馬說:“鄰里齊聚于此,創造、維護和分享這片冰面。”
許多公共冰場是免費的,因此,滑冰就給不同民族、性別、世代和階級的人們提供了相遇相融的可貴機遇,在這里,人們伸出手,扶住搖搖晃晃的陌生人。渥太華的社區已變得零散破碎,在運河上滑冰是少數幾項能把各類人匯到一起的活動之一。
“滑冰作為一種生活方式、一項運動和一種慣例,在我們加拿大人的冬季景色里非常醒目。”利納馬說,“它是冬季傳統的關鍵,在某些重要層面上,是家族史與家族習俗的一部分。”
我自己對此深有體會:滑冰從許多方面塑造了我們家的歷史。
過去,我的外祖父白天做機工,晚上當冰球志愿教練,在蒙特利爾城郊冰場的月光下滑冰。外祖父過世時,他從前的隊友坐滿了教堂的席位。
他對滑冰的熱情也傳遞給了我的母親:在少女時期,她利用周六夜晚在溜冰場小賣部工作。等她當了媽媽,就放任妹妹和我逃學去冰場滑上幾圈。
我在冰場上迎來青年時期最重要的時刻:生日、圣誕節、約會等。冰場成了舞臺,我們的生活在上面展開。它見證了我們的成長。
每年圣誕節,妹妹和我都會唱起加拿大唱作人瓊尼·米歇爾的標志性冬日歌曲《河》。歌中,她許下了那個著名的心愿:她希望有一條河,可以滑冰去遠方。
我總以為“河”只是一種比喻,是對已然遠去的某個人、某段時間或某處地點的想望。從未想過,冰河本身也會消失。
為了應對冰場融化的問題,一項名為“冰場觀察”的公民科學倡議業已成立。它依靠本地滑冰愛好者提交的數據檢測長期天氣狀況。結果不容樂觀——根據現有數據,“冰場觀察”研究員估計,等到2090年,多倫多滑冰天數恐下降34%,卡爾加里則下降19%。
“你將看到人們真實的童年正在消失,”利納馬說,“對將要發生的事情,我深深傷懷。”
為了讓滑冰傳統延續下去,“冰場觀察”正竭盡所能:該組織為滑冰場創建了一幅交互地圖,幫助人們找到被認定的可以安全滑冰的溜冰場。
利納馬認為這類倡議令人振奮,不過,她仍抱有擔憂。
“社區固然富有創意與韌性,”她說,“但你要如何面對一個融雪而泥濘的公園?”
(摘自微信公眾號“國家地理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