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晉《博物志》記載:“張騫使西域還,乃得胡桃種。”即張騫出使西域歸國,帶回了胡桃種子。“胡桃”和“核桃”是兩個概念,胡桃指植物,核桃則為胡桃這一植物的種子。《博物志》謂張騫帶回的“胡桃種”,即是核桃。后人根據(jù)該記載,多認為,核桃原產域外,因張騫“鑿空”,始傳入中土。
" 其實,核桃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外來之物。
" 植物分類學上,胡桃歸入殼斗目,胡桃科,胡桃屬。胡桃科植物可能最早出現(xiàn)于1.05億年前白堊紀的北美地區(qū),此后通過北大西洋陸橋向歐洲遷移,繼而向東擴散至東亞。數(shù)千萬年來,地球經歷過多次氣候變冷的冰期,大量胡桃科植物滅絕。幸存者向南退卻,躲進一個個適宜生存的避難所,形成了間斷分布格局。
" 中國境內分布著許多植物避難所,經過漫長的演變,“躲”在中國的胡桃屬植物獨立分化出多種中國特有的植物,如俗稱“山核桃”的野核桃、適合把玩的核桃楸和麻核桃。而我們日常食用的普通核桃,雖然不是在中國獨立分化起源,但13萬年前至7.5萬年前的第四紀末次間冰期,也已經廣泛生長在中國南北方。重慶銅梁舊石器時代遺址(距今2.5萬年)、北京門頭溝東胡林遺址(距今11000-9000年)、河南新鄭裴李崗遺址(距今8000-7000年)均出土過核桃碎塊、堅果殼或整顆堅果。
" 可惜的是,西漢以前,中國分布的普通核桃很少被栽培。而中國原產的一些品種,像核桃楸和麻核桃,殼厚肉少,充當文玩得其所哉;拿來食用,實在不太方便——花大力氣砸開一顆,果仁卻少得可憐。張騫及其后繼者的貢獻,與其說帶回了核桃,不如說讓國人分清了哪種核桃皮薄肉多。
" 自張騫通西域后,漢地開始有意識地種植適合食用的胡桃。根據(jù)漢代《西京雜記》記載,漢武帝應是最早下令在中國大規(guī)模種植胡桃的人:“初修上林苑,群臣遠方,各獻名果、異樹……有胡桃,出西域。”上林苑正是漢武帝時期“初修”起來的,修造之時,群臣競獻奇花異木,西域胡桃樹也引種了進來,隨后在宮苑之外開枝散葉。李時珍《本草綱目》“(胡桃)植之秦中,漸及東土”,就指出了胡桃的傳播軌跡。
" 自漢武帝在御花園里種胡桃,后世紛紛效仿。西晉洛陽的華林園,據(jù)載也種了八十四株胡桃樹。晉代的核桃產量大,品質也不錯。晉人郭義恭的《廣志》記錄了類似現(xiàn)代紙皮核桃的品種:陳倉(陜西寶雞)的核桃,皮薄肉多;陰平(在今甘肅)的核桃,大而皮脆,“急捉則碎”,使勁一捏就能裂開。
" 其實,直到晉代,關于胡桃異域產地信息的文獻記載都不多見,當年張騫究竟是從何地帶回的核桃,尚不明確。張騫第二次西使,他的副手率領一支團隊于公元前115年抵達波斯(安息)。帕提亞國王米特里達提二世派出兩萬騎兵迎接漢使,如此鄭重其事,漢使辭別之際,行囊會不會被熱情過頭的國王塞滿包括核桃在內的“土特產”,大有想象空間。
" 波斯核桃可謂馳名世界。在西方,核桃被直接稱為“波斯核桃”。美索不達米亞發(fā)現(xiàn)的一些楔形銘文揭示了4500年前,新亞述帝國尼姆魯?shù)禄始一▓@和尼尼微空中花園里胡桃林的存在。歷史上,波斯與羅馬那沒完沒了的戰(zhàn)爭,以及兩大帝國的征服和擴張,加速了胡桃在近東及歐洲的傳播。
" 中國人給核桃取名“胡桃”,跟西方人說的“波斯核桃”異曲同工,都是指“胡地的著名核桃”。南宋孫奕《履齋示兒編》說“胡人常食核桃而名胡桃”,中原未必沒有原產的核桃,但由于“胡人常食”,就取名叫“胡桃”了。
" 考古資料和傳世文獻提供了絲綢之路沿線“胡人”聚居之地食用核桃的大量資料。新疆吐魯番的阿斯塔那古墓群,唐代墓室隨葬品中發(fā)現(xiàn)了核桃,與之一同陪葬的還有干棗、葡萄和梨。一份出自唐代于闐的《唐菓物狀》記錄了兩千顆核桃的大交易。那時核桃售價不菲,唐玄宗天寶二年(743年)交河(今屬吐魯番)市場上,一兩核桃仁,上品者要價6文錢,次品5文,下品4文;同樣的價錢,足夠買1升大棗,或者三分之一升葡萄干。
" 唐風豪邁,唐人玩核桃也玩得豪邁,“雕蟲小技,壯夫不為”,要玩就玩大的,跳過文玩階段,直接將核桃開發(fā)成了兵器投入戰(zhàn)爭。這里說的兵器,就是取核桃為暗器投擲傷敵。核桃硬歸硬,可畢竟小而輕,殺傷力肯定比不上同等大小的石塊,在戰(zhàn)場上投擲核桃,除了投喂敵軍零食外,毫無作用。唐人的辦法,乃是用核桃制造燃燒彈:挖空的核桃填充適量火藥,扦入引信,掛在野雞脖子上;點燃后,持針猛刺雞屁股,野雞飛奔撲向前方草叢引燃。唐人杜佑《通典》記載道:“火禽:以胡桃剖分,空中,實艾火,開兩孔,復合;系野雞項下,針其尾而縱之奔入草中,器敗火發(fā)。”
" 唐代之后,文獻關于核桃的記載益發(fā)豐富,有搗碎了烙餅的,有榨油的,有制作微雕的,但所取核桃似乎多出本土,不再提及域外輸入。
(摘自《北京晚報》蟲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