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中的詩意（五首）

聽雨地

雨水如質地堅硬的毛刷

那道屏障，已經長滿豎起的棱

銜接著你的指甲，潮濕

所以缺鈣，所以日子

如遲鈍的機械一樣疏松

你靠在窗口，用身體

迂回著，床單上的褶皺

耳道里溢滿晦暗的光

想要從中掏出所有石階和瓦片

它們內部的質地，現在完整了嗎

最后一聲脆響總被消音

總被寶劍斫落死角。習慣性失敗

天空的腺體逐漸變癟

但你的耳朵里，還有未傾倒的水

別著急睡去，雨停時

剩下鐘表打濕這個午夜

踏青地

從林中的空地出發，你不是

單獨的一個，烏云糾集了影子

緩慢向前移動，他們

或許在城市中心，或許在

某條街的拐角，但此刻無一例外

熄滅了光源，同時在這里踏青

以你為軸，那只撥浪鼓

不停搖動，水紋正逐漸擴散

像鋪開的野餐墊，等待擺放

玻璃花瓶和啤酒杯，你原地坐下

腳踝已經鐐上輕煙，下一秒

鳥聲就會戳破，寂靜的屏障

公路上那些拒絕過遠行的人潮

從缺口紛紛涌出，而你

獨處的那片森林，也即將褪下永夜

必須找到能帶走的部分

多年以來，只有竹籃收集了雨點

野營地

帳內無人，只有蠟燭

是永夜的燃料。那只飛動的蟲

口銜一條電流，掠過時

就開始破譯你與星辰的低語

耗費多少寂靜，才能沉睡

房間里成串垂落的珍珠

需要來回搬運，否則夢就小于厭倦

如果睡不著，就站在山間

等到水滴皸裂了池塘

抬起頭，月亮就懸在那里

好像剛剛進行了一次毀滅

這里沒有人群，麻雀不在

所以也不落單，這里沒有咒語

誓言聽起來，像火中折翅的蛾

這里甚至沒有樹

但可以發明，兩棵樹的間距

落雨地

烏云讓你看清自己的邊界

那張臉，從多年前展開

恐懼于降落，仍在堆積

易碎的金屬。從上天橋開始

腺體變癟，微表情不易捕捉

向你講述了許多失蹤的漣漪

而你握緊石塊，沒有忘記

要怎么錨定池塘，所有鳴笛聲

后退，所有鞋尖禁止旋轉

這一刻，雨水為什么像是拯救

你不否定這里發生了火災

不否定，每一個站著的人

都像是接替他人在等待

你所在意的僅僅是

那條曾被剝走的拋物線

正被運送到一只收傘的手

寫作地

剝開小鳥是一顆荔枝

扯斷耳機是一條章魚

你最大面積地撫摸過

潰逃的事物，讓它們長出

永久性的輪廓，那片干涸的湖

會被你發現，撈出漣漪

像撈出一個用舊的字

需要把它再次寫在紙上嗎

草垛里焚毀了什么

向人們展現的僅是灰燼

玻璃折痕里的檸檬

又為什么保持新鮮，像是

不聽命于那塊懷表

你伸出一只手將天空掐青

雨的嘴，在窗戶上張開

你開始寫作，翻譯它嘮叨的假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