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樓梯（六首）

茅 草

我站在山坡上面

觀賞著一棵茅草，并割斷它

像一棵士兵，倒下了

背后站著無數士兵

它長生。直到七月十四的一把火

它燃燒如墳頭的三炷香

土地里

埋下了一大片蒼黃

我想起這片飛揚的茅草地

是祖父八十年前生根的地方

白 發

像一個冬天一般宏大

粗礪，松針或者霧凇的一種姿態

仍然在掉落中產生靜止

良久，退化為斑駁，其中的褶皺

略少于被石子擾動的湖面

我甚至以為它是炸開的

無法解釋這如疫病一般的傳染性

回到書頁內，在黑體字的空隙里面

返祖。或因齒輪的轉動

灰色的粉塵收束，凝結

到油燈上自燃。映射一個青年

他的肌肉和大腦像個鍋爐，三班倒

原來草木灰是灰白色

映射一次運動會

在一個七歲男孩的頭上寄生

然后，一百只幼獅起跑

停 筆

應當停筆

感悟如同久坐的小僧

我有一顆比頭頂還高的眼睛

除了藍色，什么也沒有

應當打開他的柵欄

讓他到水里面去

浸泡他并腌漬足夠的鹽分

應當成為一個園藝師

修剪他多余的枝干

使他不至于肆意，被大風催折

他如同秋水

變得有形

螺旋樓梯

在螺旋樓梯上

攀爬，折疊

反復掠過陰影

我前進

循環了同一種景色

我疑惑，是否需要我

縱躍

當它在七樓伸出通道

一片風景

呈現了不同的視野

寒號鳥

冬天前，飛鳥銜枝

干草堆了一扎又一扎

他梳理

他光亮、柔順的絨毛

在河口，人類聚集，跳舞

沒見過喜于滑翔的怪鳥

水在他趴著的地方拐了個彎

越來越淺，露出一大截河沙

他不得不遍歷巖石的縫隙

拔下光亮的絨毛做窩

他“寒號”

想起今年夏天，南山的枯枝

落了一坎又一坎

邏輯病晚期

看見星星，等同于約定了

夜晚或夜晚迫近的時間

這是一天中最冷清的時刻

只剩下一盞孤立的臺燈，在持續發燙

他撂開筆

癌變與他的呼吸同時誕生

這種病灶，對所有噴張的神情都保持沉默

當它落到紙上，就成了一塊玄武巖

黝黑，沉重，壓出一道道墨跡

執行著與之相近或相似的應然

我于是邀請他吃酒

桌子上陳列著一捆空靈的酒杯

其中一粒，像石頭一樣炸開

他靈機一動，站著，在搖晃的街區里參禪

月亮潑辣而頑劣

在大地上擴張自己的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