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9年,《物種起源》橫空出世,生存競爭的概念席卷了人們的集體意識。12年之后,查爾斯·達爾文在《人類的由來及性選擇》一書中寫道:“一個部落的成員,倘若有著高度的忠誠、順從、勇氣和同情,總是樂于助人,總是愿意為了共同的利益犧牲自己,必定能戰勝其他大多數部落,這會成為自然選擇。”達爾文用這段話試圖說明,當合作和團結成為自然選擇時,善意和道德是如何在個體中出現的。
“適者生存”即為“友善者生存”
后繼的生物學家和演化人類學家通過不斷挖掘DNA和化石的證據,以及對狐貍和狗的馴化實驗,進一步指出:“在智人出現后的30萬年間,當同時期其他同等或更加強壯聰明的人屬物種走向滅絕時,智人能夠存續下來的真正的優勢是友善度。”進化中的“友善度”大致可以定義為:“某種與他人有意或無意的合作,或對他人的積極行為。”
與此同時,得益于現代研究技術的進步,進化心理學家、社會心理學家以及腦認知神經科學家基于大量對人類本身的研究,找到了人類道德行為的神經生物學基礎及其可能的運作模式。這些研究結果指向一個事實:就像人類一出生,大腦就準備好了學習語言的硬件一樣,人類的特定道德程序是與生俱來的,而友善互惠是最重要的。“適者生存”常被誤讀為“更快、更強、更有攻擊性”的生存之道,但科學研究表明,“適者生存”即為“友善者生存”,最大、最強、最狠的動物確實容易在短時間內獲得更高地位,但也將會持續處在應激狀態中,社會應激會消耗身體的能量預算,削弱免疫系統的功能,增加個體和后代消亡的風險,最終自取滅亡。
所以,“人之初,性本善”不僅是我們樸素的意愿和偏好,而且是人類在進化中存續的關鍵力量和個體的人性真相。
守住“負性偏差”的邊界
友善有利于人類的生存與延續,但大量的事實和研究,卻令大眾普遍認為叢林法則本該是“弱肉強食”。這是因為,雖然善意讓我們在進化中勝出,但同時自然進化也選擇了“負性偏差”。在緊急狀態下,相較于正性(支持性)線索,人類必須對負性(威脅性)線索給予更快更多的關注和反應,才能更好地存活下來,這就是“負性偏差”。
對于一個原始人而言,雖然樹上的累累漿果可以果腹,但更早更快更準確地覺察灌木叢中有一只老虎的警覺性,要比看到漿果更重要。“負性偏差”能讓人類逃離威脅,存續生命。
心理學研究證實,“負性偏差”在生活里無處不在。在一群中性情緒的面孔中,我們會更加快速地找到憤怒的面孔,而不是開心的面孔;一件漂亮的衣服會因為一個破洞而瞬間掉價;如果草莓蛋糕上有一只蟑螂,那么鮮艷的草莓、誘人的奶油香味就難以被注意到,你只會想,太惡心了,我再也不要吃這個東西了。而且,可能就在此時此刻,新聞里閃過戰爭或犯罪的畫面,短視頻里激烈喧囂的對罵,永遠比平靜友好、善意溫和的場景更能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就這樣,我們被卷入了動蕩和恐慌的焦躁氛圍里,忍不住會想生活如此糟糕,人類簡直是個悲劇的物種。若是“負性偏差”的作用范圍“越界”到緊急狀態,或是對威脅過度緊張和焦慮,它便會持續消極地影響我們的情緒、心境以及信息加工,泛濫成災。
“負性偏差”讓我們忽略了一個更壯觀的背景事實:地球上有80億人,至少有95%的人在友善相處。無論是因進化而來的道德直覺,還是經由這些直覺選擇的個人偏好,大多數人都如你我,熱愛和平,討厭戰爭和毀滅。人們想要與鄰里和平共處,發展友誼;努力地去愛與被愛,在日復一日的善意中穿梭。
這些善意,有時輕盈到只是一瞬間,便能令彼此體驗到鏡映般的歸屬和接納;有時厚重到支持了彼此的一段生命歷程,每一場陪伴我們長大變老的同行都會被存儲為心理安全感。更多的時候,我們是在輕盈和厚重之間的善意鏈接中穿越,記住它們,貯藏它們,我們的自尊心和自我價值感由此而篤定。
友善一直以來都是人類存續的重要條件,而我們遇到的所有善意都在為這個世界兜底,所以請放心,這個世界沒有想象的那么壞,關注那些易被湮沒但總默默鋪滿了人生之路的善意,這是你、我和這個世界的力量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