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漢書·陳蕃傳》記載:“蕃年十五,嘗閑處一室,而庭宇蕪穢。父友同郡薛勤來候之,謂蕃曰:‘孺子何不灑掃以待賓客?’蕃曰:‘大丈夫處世,當(dāng)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勤知其有清世志,甚奇之。”
薛勤以欣賞的態(tài)度看待陳蕃的“庭宇蕪穢”,我并不茍同。陳蕃少有澄清天下之志,長則致力于國家的興盛,終為此流血犧牲,其言行一致,是很可欽佩的。為他作傳的范曄,就曾對他予以高度稱贊:“以遁世為非義,故屢退而不去;以仁心為己任,雖道遠(yuǎn)而彌厲。”但盡管如此,我還是認(rèn)為,這不能成為“庭宇蕪穢”的借口。欲掃天下,先掃一室。
《朱子家訓(xùn)》有言:“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nèi)外整潔。”這大約正是“修身”的起點吧。“庭宇蕪穢”,怎么說都不像是一個儒生應(yīng)有的樣子。也許陳蕃的確有其灑脫不羈的性情,他著眼于“大”,故而不拘小節(jié),但是,既有大局觀,而能“小處不滲漏”,不更完美嗎?
況且“小處”怎可忽略不計?老子曾說:“圖難于其易,為大于其細(xì)。”大事須從小事著眼,“九層之臺,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果看不起小事,勢必眼高手低,或者志大才疏,小事不屑干,大事又干不了,乃至蹉跎歲月,“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楊萬里有首《讀陳蕃傳》,很有意思:
仲舉高談亦壯哉,白頭狼狽只堪哀。
枉教一室塵如積,天下何曾掃得來。
這首詩對陳蕃帶有奚落的意味,好像有點看笑話的味道。這對陳蕃來說,自然是不公允的。我不太贊同。但有一點,我覺得楊萬里說對了,那就是:天下或許無法掃清,但是一室,是可以掃清的。古人講:“盡人事,知天命。”一個人,首先要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掃清一室,這是自己能做的事,這事可以先做,那就不會如楊萬里譏嘲的那樣,“枉教一室塵如積”。至于沒有掃清天下,那只能說,我盡力了,可以問心無愧。況且陳蕃的確是盡力了,他把命都搭進(jìn)去了,楊萬里還要如此奚落他,就有點不大厚道了。
我的結(jié)論是:不要小看掃一室的意義。事實上,從某種意義言,掃一室與掃天下,意義同樣重大。
朱熹之所以要求子弟每天開門第一件事就是灑掃庭除,其目的也就是要人們懂得:儒家講“修齊治平”,是一個由近及遠(yuǎn)不斷外溢的過程,身邊小事尚且無力處理,如何去奢談“澄清天下”?小事不“小”,因為正是身邊這些小事,磨礪著你的心性,考驗著你的耐力。把庭院打掃干凈,不讓地上有一片落葉,并不是我們想象中那樣輕易的事情。當(dāng)你耐心做好了這些小事,你的生活,也就可以像那被打掃干凈的庭院一樣,秩序井然。
“身邊事,眼前人。”當(dāng)我們學(xué)會了處理好身邊事,關(guān)注好眼前人,我們的生活就不至于懸在半空中,活在夢幻里。我們就能一步一個腳印,朝著更加高遠(yuǎn)的目標(biāo)邁進(jìn)。灑掃庭宇,收拾房間,看似是小事,但是,做不好,我們的生活就會變成一地雞毛,亂糟糟。人活在一個亂糟糟的環(huán)境中,而能把大事做好,我很懷疑。《菜根譚》言:“小處不滲漏,暗處不欺隱,末路不怠荒,才是真正英雄。”這句話,真是金玉良言,值得大家好好品味。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