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微暖

很多年沒有獨自一人出遠門了。

飛機落地西安咸陽機場，在交錯的出口入口間穿行，我像跌入了一個巨大的迷宮。拿著女兒畫的路線圖走一路問一路，終于坐上了去昆明的飛機。飛機在黑暗中翱翔，我惴惴地，擔心下機后找不到行李，找不到女兒接我的出站口。想提前求助坐在旁邊的小伙子，見他仰頭靠在椅背上，神情寂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我欲言又止。

我拿起面前的《東方航空》雜志翻閱。空姐送來飲品時，我一手捧書，一手接過果汁。小伙子幫我打開了前面的小桌子：“阿姨，放這里。”“謝謝。”我心里一暖，看向小伙子，他眼神溫和，面容清秀，神情中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憂傷。“你去昆明出差？”“我是昆明人，在西安工作，回家看望重病的奶奶。”在他低沉的語調里，我理解他的歸心似箭，沒有開口求助。

快下飛機時，我拿出手機對照女兒畫的線路圖一遍遍地確定路線。小伙子問我：“阿姨，有人來接您嗎？”“女兒來接我，這是她給我畫的出站線路圖。”他看了一眼說：“我也坐地鐵6號線，我們一起過去。”“好！”我開心地答應，又有隱約的擔心，把女兒給的線路默默記了幾遍。

搬行李箱時，我發現箱子掉了一個滑輪。同來的小伙子也看見了，他問我：“阿姨，您出發之前簽物品完好清單吧？”“簽了。”“我帶您去找機場工作人員。”“奶奶病著，你快回家吧，我明天自己換個新的。”我不忍占用他時間。“耽誤不了幾分鐘的。”他疾步走向機場行李查詢處。回頭的瞬間，我看見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暗夜里閃爍的星辰，皎潔明亮。

在小伙子的幫助下，機場工作人員一一核實后給我換了一個新的行李箱。之后，小伙子陪我到地鐵6號地鐵線入口，找到了焦急等待的女兒。女兒向他致謝，他說：“阿姨怯怯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我的媽媽，辛勞一輩子沒出過幾次門，以后有機會我也要帶媽媽多出去走走。”他目光溫柔，笑容干凈，像一朵飽滿明艷的山茶花。

目送他的背影混入人流，我忽然想起，他說坐地鐵6號線，怎么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女兒說：“媽媽，我們遇到善心人、暖心事了，愿好人一生平安。”

我在昆明只停留一天。路邊開著如癡如醉的冬櫻花，斗南花市蕩漾的芳香、滇池海埂大壩和翠湖公園的光影里靈動翩躚的紅嘴鷗，讓人覺得春城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著溫暖柔和的愛與希望。

隔天，女兒要帶我從昆明坐動車去大理。在去往昆明南站的地鐵上，人多，我緊緊抓住扶手。可能因為這幾天的行程安排得太緊了，我站在那里腿微微打顫。女兒讓我坐到行李箱上緩緩，我覺得不雅，搖搖頭。這時，旁邊座位上一位大哥起身說：“你坐這兒吧。”看他比我年長，我連聲推辭，大哥說：“我空手一身輕，你背著包站著不穩當，坐吧。”我坐了下來，旅途的疲倦被大哥飽經風霜的臉上溫暖的笑意、盈盈的友善一點點融化了。

這個冬日，我從天寒地凍的西北小城到春城昆明。在花海里，在人群中，陌生人給予的暖意像鮮花一樣芬芳，像陽光一樣和煦，像溪水一樣清澈，讓我對這喧囂的塵世生出絲絲眷念，徐徐蔓延開來，寬闊而遼遠。

（編輯 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