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在一位修士的指引下我們進入終南草堂的小院,院里人影幢幢。修士說,他們中有辟谷的隱士,打坐的僧人,和過往的旅客。他們安然、淡泊的目光,令我心生歡喜。
自古以來,終南草堂是文人題詠最多的地方之一。唐代詩人王維的“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北宋詩人梅澤的“謝屐自忘登覽倦,草堂終日憑欄桿”,都讓我們對終南草堂充滿了好奇和向往。這里萬物俱靜,流水無聲;這里落葉綿厚,臘梅高淑。安詳的蒲團和裊裊的青煙在靜堂里訴說著時光的故事。
看那濃郁與充滿光感的色彩,籬笆扎的柴門,寬松的粗麻布衣,披掛著時光的長袍,甩著盛滿清風的袖子,一幅幅充滿敘述性的畫面與久遠的氣息撲面而來。我們走進茅屋,一位挽著發髻的素顏女子正在低頭煮著“松針茶”,獨特的茶香溢滿了房間的每個角落。我一邊品茶,一邊俯身聽泉……煮茶女粗布素衣,恬靜中透著羞澀,她在這里放逐著光陰,搖曳著自己的身影,不言輕重,不敘風情,目光清純得讓人心疼。
住在這崇山峻嶺中的終南草堂,鳥鳴樸素的韻律能讓流水入夢、白云入懷。觸景生情,此時的我已進入一種深邃的詩意之境。這是一個安放靈魂的地方。
在靜寂得都能聽到落葉聲的小院里,我遇到一位來自江西的清秀男孩,他說他是慕名而來問道的。我看他斯文,儒雅,真怕他熬不住這里的清寂與簡樸。他說一同來的三位朋友因為不習慣這里的飲食與土炕已經回去了,而他卻在此已居住了半月有余。每天跟隨師傅劈柴、運水、種菜、洗衣、打坐、靜修,忙得暈暈乎乎,簡單的生活讓他有了從未有過的踏實感。
我們決定在此住一晚,感受面朝白鷺,耳聞風聲的美好。
終南山的秋天是浩大的,它正在用一種大自然的力量渲染著季節,不放過一棵樹,不遺落一塊石頭。我制造的色彩和那些有教養的筆觸,正躺在山風的手掌里,隱匿南山,涂抹出一種心中藏匿已久的神秘境界。古老的草堂,響動的門扇,映照著斑駁竹影的墻壁,野山楂、野板栗、野核桃,這些山果掛在枝頭,落在地上,被隱喻成一盞盞神燈……走動的修行人,偶爾現身樹林間的飛禽走獸,令這幅畫卷愈發通靈。
這里的金秋時節,適合用藝術的耳語喃喃訴說。在秦嶺,在終南山,在柿子園,在草堂,整個畫面柔和起來,柔和起來的還有日記一樣私密、絲絨一樣的風光。
我突然有一種在這里繼續住下來的沖動。雅興來時做一個跑遍山野的煙火女子,將盡收眼底的景色據為己有;安靜時做一個隱者,晨鐘暮鼓間打坐、吃素、辟谷、止語,做蒼茫大地上的一枚靜置的棋子,不聞楚河漢界。風起,能心有木魚;風過,能笑對漣漪……
三色堇:本名鄭萍。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陜西省文學院簽約作家。有作品發表于《人民文學》《北京文學》《上海文學》《詩刊》等多種期刊,出版詩集《南方的痕跡》《三色堇詩選》《背光而坐》和散文詩詩集《悸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