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域認知模型視域下網絡流行語“爆改”詞義擴大分析

【摘要】“爆改”一詞在原始義的基礎上經歷了詞義擴大的過程，成為當下被廣泛使用的網絡流行語。本文基于王寅先生為解釋概念結構和句法構造提出的事件域認知模型，從“事體”和“行為”兩個方面分析網絡流行語“爆改”詞義擴大的機制：“爆改”語義中的事體要素在隱喻機制和認知視角的影響下擴大，拓展了“爆改”一詞的客體；在事體要素的擴大與認知視角的作用下，行為要素擴大，使“爆改”的動作具有展現個性與自我價值、體現時代感的新特征?！氨摹钡囊饬x發展為“對人及人的所屬物進行的巨大改動，多以提高性能與美感、展現個性與自我價值和體現時代感為目的”，并因契合了語言的最省力原則和語言趨同原則而逐漸被廣泛使用。

【關鍵詞】爆改；網絡流行語；詞義擴大；事件域認知模型

【中圖分類號】H136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5）05-0070-08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5.05.019

2023年底，隨著一位美妝博主在抖音上發起“挑戰爆改一百人”的計劃，爆改行動風靡網絡，“爆改”成為被廣泛使用的網絡流行語。以往從語言學角度研究“爆改”一詞的學者多是從詞語內部的語素義入手，探討“爆”語法化為程度副詞的過程①或關注“爆改”一詞本身的詞匯義、色彩義在隱喻、轉喻機制中的作用以及詞性變化的原因②，很少涉及詞語使用者的認知視角等引發詞義擴大的外部因素以及詞語內部要素擴大的不同步性。

王寅先生的事件域認知模型將人對世界的認知體驗置于一個個多層級的“事件域”中，并為其劃分出“事體”和“行為”兩個要素，進而解釋語言的結構以及語義、交際等層面的諸多現象。本文引入事件域認知模型，聯系人的認知體驗，從“行為”和“事體”兩個角度分析“爆改”詞義擴大的過程。

王寅先生提出的事件域認知模型（Event-domain Cognitive Model）是認知語言學領域的成果之一，其構建以體驗哲學為基礎，將抽象結構“事件域”作為人們體認世界的單位，如圖1所示。每一個事件域中包括“行為”（Action）和“事體”（Being）兩個要素，與語言中的動詞和名詞相對應。“行為”包括動態性行為和靜態性行為；“事體”包括實體和抽象概念，行為要素和事體要素又分別包括很多子動作或個體（A1……An、B1……Bn），每個子動作或個體又包含很多特征、分類等子要素（C1……Cn、D1……Dn）[1]184-185。

事件域認知模型突破了之前學者認知理論模型單一線性動態分析的局限性，兼顧了線性和層級分析、動態和靜態場景，除用來分析概念結構和語法構式的成因，還可以解釋缺省交際、詞性轉換、詞義變化等語言現象，應用于語篇、語用等層面的分析。

應用事件域認知模型最多的是語義和詞匯研究。對詞匯的研究多集中在詞匯搭配問題上；對語義的研究多借用事件域認知模型的層級性特征與豐富的子要素結構構建意義語境，通過子要素的特征和關系探究語義內涵與變化。

目前事件域認知模型已經在詞匯、語義等研究中得到了很好的檢驗，對“事體”和“行為”兩要素的劃分為探究詞義變化提供了新視角。因此，本文引入事件域認知模型來研究“爆改”一詞的詞義擴大機制，從客體和行為目的兩個角度分析詞義變化，并將認知視角作為影響因素納入其中。

一、“爆改”詞義分析

（一）詞義溯源

關于“爆改”一詞原本的含義，目前的詞典都沒有做出明確定義。符淮青在《詞義和構成詞的語素義的關系》一文中指出：“大多數詞的釋義，總是或多或少地聯系語素義的解釋。如果以詞的語素義為中心，則釋義的內容可分為下列幾個部分：

1.語素義內容

2.詞的暗含內容

3.為表述需要而補充的內容

4.知識性附加內容?！盵4]

由于在古代和近代文獻的相關數據庫中，并沒有出現“爆改”作為一個整體的詞來使用的例子，所以推測“爆改”是當代才產生的詞匯，選擇《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來明確“爆改”一詞的語素義，進而結合詞匯的具體使用分析“爆改”逐步成為網絡流行語前的原始意義。

在《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中，“爆”字有三個義項③，“改”字有四個義項④，如表1和表2所示。

關于“爆改”一詞的使用環境，通過檢索北京大學CCL語料庫，得到81條記錄⑤，時間集中于2014-2016年，大部分被使用在汽車改裝和房屋建筑領域，指汽車改裝時的巨大改動和對房屋建筑進行極大程度的改造。如表3所示。

結合復合詞“爆改”的使用環境可知，語素“改”的意義為表2中的義項（1）“改變，更改”；詞典中“爆”的“猛然破裂”和“突然發生”兩個意義與“改”搭配均不合適，語境中的“爆改”一詞多是用以形容改造的程度之大，而表1中“爆”的義項（1）“猛然破裂或迸出”具有強度大、變化猛烈的特點，并且“爆炸性”一詞中的“爆”攜帶了出人意料、使人震驚的特點，因此將“爆改”之“爆”視為義項（1）的引申義，反映改造前后變化巨大。另外，在“爆改”的具體使用中，對象多集中于汽車和房屋建筑，行為多伴隨著提高性能和美感等目的，可以作為“爆改”詞義的暗含內容。

綜上可知，“爆改”在成為網絡流行語之前的原始義是：汽車改裝或建筑裝修時極大程度的改動，多以提高性能、增加美感為目的。

（二）基于事件域認知模型的要素拆分

在王寅先生的事件域認知模型中，一個基本事件域包括兩大核心要素：行為和事體，分別與語言中普遍存在的兩大詞類范疇“動詞和名詞”相對應[1]185。本文接下來以使用“爆改”一詞的語句為例，初步分析“爆改”的事體和行為兩大要素的特征與變化。以從北京大學CCL語料庫搜集的81條年限為2014-2016年的“爆改”語料分析其原始語義，以從央視新聞、中國青年報等14家官方媒體⑥中搜集的2024年以來使用“爆改”的語料分析其成為網絡流行語后的語義。

1.事體要素

當“爆改”作為一個整體的事件域時，事體要素就是動作的發出者和接受者，即“爆改”這一動作的主體和客體。表4是從北京大學CCL語料庫和官方媒體的新聞中選取的運用“爆改”的代表性語料以及事件域中的事體要素。

首先，基于從北京大學CCL語料庫搜集的語料分析其原始義中蘊含的事體要素。在表4的句（1）至句（3）中，“爆改”的客體主要是汽車和房屋建筑，在具體的語言表述中，汽車一般會以型號命名，少有其余限定；而房屋建筑多會在具體的建筑種類前被冠以簡單的形容詞，以展現房屋破舊、狹小等進行改造的必要性?！氨摹钡闹黧w是人，一般情況下只有“車友”“夫婦”等簡單身份表述，不強調過多個體特征，且經常有省略主語的現象。而從最近一年各大新聞媒體使用的包含網絡流行語“爆改”一詞的語句，從表4中句（4）至句（7）〕來看，“爆改”動作的客體已經不僅僅局限在汽車和房屋建筑上面了，既可以是各種普通的事物，也可以是人或動物，對于“爆改”的對象已經幾乎沒有限制。網絡流行語“爆改”的主體仍然是人，但被賦予了更多關于年齡、專業技巧等的限定詞，如“年輕人”“電子專業的男生”“人”這一事體具有了更多的子要素。

“爆改”一詞在成為網絡流行語的過程中，動作的發出者雖然都是人，但是具備了更多的個體特征，突出改造者的獨特性；動作的接受者具有多樣性，和原始意義相比有了顯著擴大。

2.行為要素

在“爆改”這一事件域中，“爆改”的動作是行為要素，除了動作本身，還包括與之相關的若干子要素和子信息，同樣經歷了擴大的過程。

“爆改”行為要素的整體結構如圖2所示，本文旨在探究“爆改”一詞詞義擴大的內部機制，因此忽略“爆改”整個事件域中“拿出工具”“準備操作”等一系列第二層級的子動作，而是只保留“爆改”作為一個改造動作的整體，置于第二層級；通過前面的語素義分析可知修飾中心成分的“爆”表示“程度大，改動劇烈”，是行為的重要特征，因此將之歸為第三層級的動作典型特征之一。

“爆改”的行為要素“改造”除了有“規模、程度大”這一特征之外，還具有其他的附加子要素，包括行為目的。通過分析北京大學CCL語料庫中使用“爆改”一詞的語料和最近一年內新聞媒體中對“爆改”一詞的使用，可以發現產生“爆改”動作的目的有所變化。下圖是運用“爆改”的代表性語料以及事件域中行為要素的目的特征。

在成為網絡流行語之前，“爆改”主要應用于汽車和房屋建筑領域，改造動作的目的主要集中在被改造的物品身上，包括提高使用性能、增加美感。表5的句（1）是對藝術空間進行改造，通過對上下文語境的分析可知爆改的行為是服務于藝術美感的營造和書舍的藏書容納；句（2）是改造房屋，同樣具備提高使用功能（擴大做飯空間、收納藏書）和增加美感（緩解客廳的單調）兩個目的；句（3）是對汽車的改造，提高了車的性能。因此，在“爆改”成為廣泛使用的網絡流行語之前，行為要素“劇烈改造”具有“提高使用性能”和“增加美感”兩個表示目的的子要素。

在近一年新聞媒體中廣泛使用的“爆改”一詞中，以上兩個子要素仍然存在，如表5的句（4）和句（5）中的爆改以提高客體使用價值、增加美感為目的，但事體要素的增加使“爆改”事件域漸趨復雜，“爆改”這一行為的目的并不局限于對客體性能等方面的提高，主體的存在更加明顯，增加了“展現個性與自我價值”與“體現時代感”兩個要素。句（6）中“爆改自我”的使用說明行為的主體和客體有逐漸合一的情況，對客體進行改造也蘊含了強烈的主體意識；“爆改”的結果也多契合當下流行的審美趨勢或當代的先進科技，如句（7）的“多巴胺少女”和句（8）將智能技術應用于爆改行為。在這種情況下，語句中往往會出現施事主體的身份、年齡等具體特征，從時間角度突出“爆改”行為的時代感，即當下時代獨有的審美體驗和技術手段。

綜上，通過對語料的歸納分析可知，“爆改”一詞成為網絡流行語前后的事體要素和行為要素如表6所示，事體要素的客體部分由汽車和房屋建筑擴大到人及人的所屬物，行為要素中表示動作目的的子要素增加了“展現個性與自我價值”和“體現時代感”“爆改”的網絡流行語義發展為：對人及人的所屬物進行的巨大改動，多以提高性能與美感、展現個性與自我價值和體現時代感為目的。

二、網絡流行語“爆改”詞義擴大機制分析

“爆改”一詞事體要素的客體部分從汽車、房屋擴大到人；在認知視角的影響下，行為要素的目的特征也隨之擴大，客體進一步發展為人及人的所屬物。下文將對事體要素和行為要素在兩個階段的擴大機制分別進行論述。

（一）事體要素擴大到人

2023年底一位美妝博主發起的“挑戰爆改一百人”的計劃是“爆改”詞義擴大的重要轉折點，“爆改”一詞的客體增加了“人”，這一過程與語言的隱喻有關。

“隱喻”是認知語言學中的重要概念，從認知角度研究隱喻的代表人物Lakoff和Johnson為隱喻下了定義：“隱喻的本質就是通過另一種事物來理解和體驗當前的事物?！雹哌@種語言現象可以被應用在單一詞匯的研究中，人們之所以用原本指“汽車改裝或建筑裝修時極大程度的改動”的“爆改”一詞指代“對人進行改造”，是因為這兩個概念存在共同的典型特征：“人進行改造”和“改造前后發生劇烈變化”。表7是兩個特征的相關語料。

“人進行改造”這一特征包括主體“人”和動作“改”。無論“爆改”的客體如何變化，主體一直是“人”“改”一直是事件域的中心動作，行為的目的、結果等子要素都要附加在“人進行改造”這一主體事件上，如表7的句（1）中改造房屋的過程給人帶來的直接樂趣由“改”賦予。當“爆改”的主體和客體都是人時同樣如此，在“挑戰爆改一百人”這一活動中，博主作為動作主體直接感受到改造動作帶來的快感與樂趣，而針對不同的被改造客體，對于他們的意義更多的是改造完成后的結果帶來的審美觀感等影響；句（2）中的改造行為對于外孫女來說有動作本身的快感，對于爆改的客體——外婆則更多是在文化、觀感上由改造結果帶來的意義。另一個典型特征是“改造前后發生劇烈變化”，使用“爆改”一詞的語句多會強調改造前的情況和改造后的結果，以展示前后變化之大；句（3）至句（5）都強調了汽車、房屋和人爆改前后的特征，反映了改動劇烈。因此，動手改造汽車、房屋過程中的“人進行改造”和“改造前后發生劇烈變化”作為共同的典型特征被映射到“改造人”的語義中，在兩個概念間建立起隱喻的橋梁。

“人進行改造”和“改造前后發生劇烈變化”作為“爆改”原始義中的典型特征，和“改造人”的語義相互呼應，由于這兩個共同特征的存在，“改造人”這一概念也用“爆改”來指稱，這本質上是一種隱喻機制。綜上，“爆改”一詞的事體要素在“汽車、房屋”的基礎上增加了“人”，這是“爆改”詞義擴大的第一步。

（二）行為要素與事體要素的進一步擴大

通過上文中對“爆改”行為要素的分析可知，“爆改”一詞的行為要素在原始義“提高性能、增加美感”的基礎上增加了“展現個性與自我價值”“體現時代感”兩個表示行為目的的子要素。行為要素的擴大與事體要素擴大后認知視角的變化以及網絡時代的信息傳播特點有關。

“爆改”事體要素的客體由汽車、房屋增加到人的過程也是由物向人拓展的過程，人們對“爆改”這一事件的認知也從物擴大到了人，對于被改造的人，“改”這一具體動作距離他們較遠，他們在“爆改”過程中享受的是改造結果帶來的愉悅，人們的認知視角從物的外在形象擴大到人的主體意識，而人的主體意識的作用使得“爆改”的目的并不局限于像具體物品一樣外在形象的改變，更是對個人內在思想的彰顯和塑造。這種向內轉化的需求首先體現在對個性和自我價值的展現上，如下所示：

例1：川劇演員爆改戰車駕駛員……這是獨屬于張凱的最強“爆改”。（央視軍事）

例2：過半受訪大學生決定利用暑假“爆改自我”。（中國青年報）

例1和例2都是對人的爆改，主體和客體是同一個人，只是在身份、能力等方面有所變化，句中“爆改”動作本身的意義弱化，行為中展現個性與自我價值的目的得以凸顯。

另外，“爆改”一詞作為網絡流行語在互聯網上的廣泛使用，也受到網絡時代信息傳播特點的影響。有學者認為短視頻中幾乎同質化的信息泛濫使人們漸趨麻木，而傳播者又要盡可能地調動起觀眾的“震驚”⑧。目前網絡上的帖子多以促進傳播和收獲流量為目的，既要追求當代審美趨勢以緊跟網絡熱潮，又要運用科技等元素創造新意以吸引觀眾的目光、使觀眾“震驚”，這使得“爆改”一詞的行為要素中逐漸增加了“體現時代感”這一子要素。

同時，在“爆改”的客體為人時產生的“彰顯個性與自我價值”的目的已經逐漸成為一種新的認知視角，延伸到對物的改造。在“爆改”的原始義中，對事物的改造往往針對事物本身，以提高事物的性能、美感等外在特征為目的，但當“凸顯個性”的目的逐漸隨著認知視角的變化成為一種觀念時，對物的改造也被附加了人的色彩，此時的客體事物已經不單純是供人使用的工具了，而是成為展現人的特征的附屬品，這種功能并非只有汽車、房屋可以承擔，人的一切物品都可以為人代言。因此，“爆改”事體要素的客體部分擴大為“人及人的所屬物”。

綜上，在認知視角從物擴大到人、“爆改”一詞所興起的網絡環境二者的作用下，“爆改”事件域中的行為要素增加了“展現個性與自我價值”和“體現時代感”兩個子要素；行為要素的變化導致了認知視角的改變，事體要素隨之經歷了進一步的擴大，拓展為“人及人的所屬物”。

三、網絡流行語“爆改”詞義擴大相關因素

上文以事件域認知模型為基礎，從事體要素和行為要素的角度分析了“爆改”詞義擴大的機制，而“爆改”一詞之所以能夠經過詞義變化成為被廣泛使用的網絡流行語，還受到人類普遍語言習慣的影響，遵循了語言的最省力原則和趨同原則。

（一）遵循語言的最省力原則

“最省力原則”最早由美國語言學家齊普夫提出，包括言者的經濟和聽者的經濟兩個部分，言者在傳遞信息時傾向于選擇具備多個意義的詞匯，以節省記憶大量詞匯所必需的精力；聽者傾向于一個詞語對應一個意義，可以省去確定多義詞含義的精力。因此齊普夫認為人們使用的詞匯系統包括這兩個相反方向力之間的詞匯平衡⑨。網絡流行語“爆改”詞義擴大的過程遵循了最省力原則，體現在兩個方面：詞匯命名和詞義遷移。

詞匯的命名多受轉喻機制影響，人們傾向于用一個事件中的典型特征來代替整個事件，事物的命名與事物本身往往是部分和整體的關系?！氨摹边@一行為自始至終都強調改造前后的反差感和核心動作“改”?！氨摹边@一詞匯形式能在最大程度上反映事件的典型特征，這符合最省力原則中的聽者經濟，可以讓人更準確地捕捉到詞義的重點，因此在詞義擴大的過程中，詞匯形式一直保持不變。另外，于鵬亮在《網絡流行語嬗變與審視》一書中提到，為了達到最省力原則，網絡流行語既要簡短明了，又要便于聽者理解，其中一個重要表現就是詞義遷移，即將現有語言材料重新解釋，使原有詞義發生轉換⑩。網絡流行語“爆改”在原始義的基礎上擴展詞義，可以及時調用言者和聽者腦中已有的詞匯特征，節省言者記憶大量詞匯的精力和聽者理解詞匯意義的精力。

綜上，“爆改”一詞之所以能夠經過詞義擴大的過程成為網絡流行語，與其形式本身能夠在轉喻機制的影響下有效凸顯重點以及詞義遷移二者帶來的省力作用有關。

（二）遵循語言的趨同原則

于鵬亮在《網絡流行語嬗變與審視》一書中提到：“語言的趨同原則是驅動網絡流行語不斷變化發展的內在原因?！?當新進入網絡環境中的人們發現網絡詞匯系統與自己的詞匯系統有沖突時，會主動向已有的優勢語言群體靠攏，逐步接受網絡語言的規則，以便于完成順暢的交流?！氨摹币辉~在2014年就已經產生并應用于汽車改裝領域，但是直到2023年底才伴隨著網絡上的爆改挑戰迅速傳播、得到廣泛應用。這種語言趨同出于兩種原因：從眾心理和獲取流量。

心理學上的“從眾”是指“個體在群體壓力下，為了和群體中的大多數人保持一致而采取的改變知覺、判斷、信仰或行為的傾向”?，當人進入一個新的環境中，往往會選擇順從大多數人的行為，在互聯網中同樣如此。當“爆改”一詞被一部分人使用時，語言交流中的從眾心理使更多人接受這種表達方式，傾向于用“爆改”來描述某種規模巨大、對比突出的改變。另外，當下的互聯網中所發布的帖子多以促進傳播、獲取流量為目的，因此在“挑戰爆改一百人”這種形式獲得火爆的反響后，便會出現許多類似內容的信息，為自己的行為冠以“爆改”之名，借助“爆改”的熱度為自己賺一波流量，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廣了網絡流行語“爆改”。

綜上，“爆改”一詞遵循了從眾心理和網絡傳播追求流量的性質下的語言趨同原則，能夠在短時間內被大量使用，成為常見的網絡流行語。

四、結語

本文基于王寅先生的事件域認知模型，對“爆改”一詞通過詞義擴大成為網絡流行語的過程進行了分析?！氨摹钡脑~義由“汽車改裝或建筑裝修時極大程度的改動，多以提高性能、增加美感為目的”擴大為“對人及人的所屬物進行的巨大改動，多以提高性能與美感、展現個性與自我價值和體現時代感為目的”?！氨摹笔麦w要素的客體部分在隱喻機制和認知視角變化的影響下，由“汽車、房屋建筑”擴大為“人及人的所屬物”；行為要素“改”的目的子要素也受到認知視角變化和網絡環境的影響，在原有的基礎上增加了“展現個性與自我價值”和“體現時代感”。并且“爆改”一詞遵循了語言的最省力原則和語言趨同原則，得以沿用至今，成為被廣泛使用的網絡流行語。這種基于事件域認知模型分析詞義的方法可以應用到更多的詞匯研究中，探究詞匯形式及意義的演變。

注釋：

①崔涵：《說說“爆改”》，《語言文字報》2024年3月13日，第2版。

②張妮妮：《網絡流行語“爆改”研究》，《漢字文化》2024年第10期。

③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編《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商務印書館，2016，第52頁。

④同上書，第416頁。

⑤數據庫中有兩篇同源的語料中將“爆改”應用于舊鞋改造，由于使用情況過低，不具有普遍性，因此將其作為語言使用中的一種變體，暫時不納入本文的研究對象。

⑥14家官方媒體：人民日報、新京報、央視新聞、中國青年報、光明日報、中國藍新聞、中國日報、中國電影報、央視軍事、中新社陜西分社、美麗浙江、中國新聞網、重慶廣電第1眼、人民網。

⑦喬治·萊考夫、馬克·約翰遜：《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何文忠譯，浙江大學出版社，2015，第3頁。

⑧陳元貴：《喜劇狂歡·身體美學·欲望消費：審美文化視角下自媒體短視頻論析》，《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9年第41卷第6期。

⑨喬治·K.齊夫：《最省力原則：人類行為生態學導論》，薛朝鳳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第24-26頁。

⑩于鵬亮：《網絡流行語嬗變與審視》，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20，第98-99頁。

?同上書，第97頁。

?管健主編：《社會心理學》，南開大學出版社，2011，第263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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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寅.事件域認知模型及其解釋力[J].現代外語，2005（01）：17-26+108.

[3]鞠晨，袁毓林.“片面（地）+VP”的語義解讀及其概念結構基礎[J].漢語學報，2022（04）：13-24.

[4]符淮青.詞義和構成詞的語素義的關系[J].辭書研究，1981（01）：98-110.

[5]周巧.“爆改挑戰”的網絡呈現、心理動因與理性哲思[J].科技傳播，2024，16（11）：108-111.

作者簡介：

張雅然（2004.12-），女，漢族，河北保定人，南開大學本科在讀，研究方向：中國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