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情感溫暖、自我控制與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關系: 多基因的調節作用及父母差異*

摘 "要""本研究構建“環境×多基因?內表型?行為”理論框架， 對880名中學生進行為期半年的追蹤研究， 考察了自我控制在父母情感溫暖與青少年親社會行為之間的中介作用; 進一步地， 采用多基因累加分數的研究范式， 探討多巴胺系統、血清素系統和催產素系統基因（COMT基因rs6269、HTR2A基因rs6313、OXTR基因rs53576、OXTR基因rs2254295和OXTR"基因rs2254298）如何調節該中介機制， 并檢驗其中的父母差異。結果顯示： （1）控制親社會行為基線水平后， 父母情感溫暖不僅正向預測親社會行為， 還可以通過自我控制對親社會行為產生影響; （2）多基因累加分數與父母情感溫暖的交互作用不能直接預測親社會行為， 而是通過自我控制影響親社會行為， 且該機制不存在父母差異。在多基因累加分數較高的青少年群體中， 父母情感溫暖顯著正向預測自我控制， 進而影響親社會行為; 而在多基因累加分數較低的青少年群體中， 該中介作用路徑不顯著。研究結果闡明父母情感溫暖對青少年自我控制、親社會行為的影響如何因多基因累加分數的不同而產生差異， 有助于深化對親社會行為發生機制的認識。

關鍵詞""親社會行為， 父母情感溫暖， 自我控制， 多基因累加分數， 父母差異

分類號""B844

1 "問題提出

親社會行為是指有益于他人、有利于促進積極社會關系的行為（Eisenberg et al.， 2006）。作為積極社會功能的標志， 個體的親社會行為對建設和諧社會具有重要意義。作為青少年社會能力和道德發展的基礎， 親社會行為也能夠促進青少年社會適應性發展以及降低內外化問題的風險（Liu et al.， 2024; Zondervan-Zwijnenburg et al.， 2022）。已有行為遺傳學研究表明， 遺傳因素和家庭環境因素均是親社會行為產生的基礎（Knafo-Noam et al.， 2018）。近年來， 國內外學者對親社會行為的發生機制進行了相關探究， 但關于環境因素與遺傳因素交互影響親社會行為的相關機制仍存在亟待深入拓展的研究空間。當前有關研究大多聚焦在父母教養行為和單個基因對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交互影響， 而從多基因視角及進一步探究親社會行為內表型機制的研究尤為缺乏。

根據親社會行為的社會化模型（socialization models of prosocial behaviors）， 父母教養行為是親社會發展的重要基礎， 且眾多認知情感特質、價值觀等個體內部因素以及遺傳因素也與親社會行為緊密關聯（Eisenberg amp; Mussen， 1989; Eisenberg amp; Spinrad， 2014）。親社會行為的社會認知理論（social cognitive models of prosocial behaviors）進一步強調個體內部的社會認知與情感過程充當著父母教養與親社會行為之間的中介與橋梁， 明晰中介機制可為培養親社會行為提供新視角。此外， 最近的研究呼吁考察多個遺傳系統的多基因累加分數（multilocus genetic profile score， MGPS）與環境因素對青少年心理與行為發展的交互作用， 這既可彌補過往單基因研究結果的低可靠性的局限， 同時也可提高遺傳解釋率（林小楠 等， 2023; Starr amp; Huang， 2019; Zhang amp; Belsky， 2020）。鑒于此， 本研究擬考察自我控制在父母情感溫暖影響青少年親社會行為過程中的中介效應; 在此基礎上， 構建多巴胺系統基因、催產素系統基因和血清素系統基因的累加分數， 考察父母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的交互作用是否通過自我控制進一步影響青少年親社會行為。

1.1""父母情感溫暖與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關系

親社會行為的社會化模型（socialization models of prosocial behaviors）強調， 父母作為青少年社會互動的核心對象， 其教養方式為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形成和發展提供了重要的心理基礎（Eisenberg amp; Mussen， 1989; Eisenberg amp; Spinrad， 2014）。父母情感溫暖（parental emotional warmth）是指父母在與孩子互動中關注孩子的情感需求， 給予孩子關懷、回應、安慰和支持（Baumrind， 1991）。研究指出， 情感溫暖型教養有助于孩子在潛移默化中發展自我調節和適應外界環境的所需資源， 有利于形成良好的人際互動傾向并促進親社會行為（Buckley et al.， 2023; Williams amp; Berthelsen， 2017）。相反地， 疏于情感溫暖的父母對孩子需求的反應性較低， 以致孩子的情感表達能力較差， 繼而不利于親社會行為的發展（Carlo， White， et al.， 2018）。

由于受儒家家庭觀念與社會性別分工模式的影響， 母親承擔孩子的養育照料和家庭教育的主要職責， 其與子女的互動時間遠多于父親。與之相呼應的是， 既往部分研究僅測查了母親養育方式對親社會行為的影響， 研究結果強調母親在青少年發展中發揮更重要的作用（Davis et al.， 2018; Vaughan et"al.， 2021）。然而， 也有研究指出， 父親或母親與孩子單獨互動并不意味著僅有父母一方在互動中發揮影響（Ward amp; Lee， 2020）。隨著社會文化的急速變遷， 父親開始融入子女的社會化過程， 與母親共同承擔養育責任與義務（Bianchi amp; Milkie， 2010; Li， 2020）。大量研究表明， 父親與母親對青少年社會化發展均具有顯著預測作用（Daniel et al.， 2016; Lee et"al.， 2018）。當前國內外大多學者將父親和母親的情感溫暖作為一個整體進行考察并證實了父母情感溫暖與青少年親社會發展存在顯著關聯（Buckley et al.， 2023; Kil et al.， 2023; Quan et al.， 2021）， 僅有少數研究同時對父親和母親情感溫暖分開考察， 但未進一步比較二者影響是否存在差異（Wang et al.， 2023; Wong amp; Konishi， 2023）。基于此， 本研究擬考察父母情感溫暖對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發展的影響機制， 并檢驗這一機制是否存在父母差異。

1.2""青少年自我控制的中介作用

根據親社會行為的社會化模型， 親社會行為不僅取決于父母教養行為， 也與個體內在的認知情感因素（如自我調節）密切關聯（Eisenberg amp; Mussen， 1989; Eisenberg amp; Spinrad， 2014）。親社會行為的社會認知理論（social cognitive models of prosocial behaviors）進一步假設， 積極的父母教養行為可以促進青少年與親社會行為特征相關的認知情感過程， 進而對親社會行為產生影響， 即個體的內在社會認知和情感變量可能是父母情感溫暖影響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重要中介過程（Carlo， Streit， amp; Crockett， 2018; Eisenberg et al.， 2015）。情感溫暖型教養能夠為子女營造支持性的互動環境， 有利于子女內化社會規范和社會規則并構建自身的行為調節機制， 促進自我控制的發展（蔡雪斌 等， 2022; Li et al.， 2019）。根據利他行為的自我控制過程模型（the self-control process model of altruistic behavior）， 自我控制是親社會行為發生的重要內部心理過程， 能夠抑制個體的自利沖動， 促進親社會行為的發生（費定舟 等， 2016）。高自我控制的個體能夠在社會環境變化中對自身的注意過程做出有效的調節， 通過提高“去自我中心”視角， 在人際互動中表現出更多對他人需求的關注， 進而展現出更多的親社會行為（Zhang amp; Wang， 2020）。實證研究表明， 積極教養方式可顯著促進青少年自我控制發展， 反過來， 自我控制也可顯著增進青少年親社會行為（Eisenberg et al.， 2019; Ferschmann et al.， 2023）。Li 等人（2023）也指出， 自我控制可以中介親子關系與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關系。上述理論和實證線索表明， 自我控制可能是理解父母情感溫暖影響親社會行為的關鍵窗口。基于此， 本研究擬考察自我控制在父母情感溫暖影響親社會行為中的中介作用。

1.3""多基因累加分數的調節作用

根據行為遺傳學相關研究結果， 父母情感溫暖通過自我控制影響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過程可能受到遺傳因素的調節作用（Knafo-Noam et al.， 2018）。受到已有研究的啟示， 基因與環境的交互作用可能不直接編碼行為表型（Caspi amp; Moffitt， 2006; 張文新 等， 2021）。與外在行為表型相比， 中間內表型與遺傳學基礎的關聯更緊密， 能夠更直接、更強烈地反映環境與基因交互作用的影響（Rommelse et al.， 2008; Zhang et al.， 2020）。考察環境與基因交互影響行為的內表型機制更有利于揭示心理與行為的發生全貌。因此， 本研究構建 “環境×多基因?內表型?行為”的框架， 擬探究父母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的交互作用是否可以影響自我控制， 并進一步預測親社會行為。

諸多研究表明血清素系統、催產素系統、多巴胺系統基因在自我控制、沖動性、延遲獎賞等相關表型的表達中發揮重要作用（Davies et al.， 2015; Stamatis et al.， 2020; Stoltenberg et al.， 2012）。具體而言， 血清素受體（the serotonin/5-hydroxytryptamine"receptor， 5-HTR）基因介導突觸前膜中血清素的再攝取來調控突觸間隙中的血清素濃度（Lesch， 2007），"進而影響個體適應外部環境所需的自我控制資源（Stamatis et al.， 2020）。催產素受體（the oxytocin receptor， OXTR）基因編碼OXTR通過作用于中腦邊緣系統多巴胺能的活動以調節與獎賞相關的反應， 包括自我控制、成癮行為等（Damiano et al.， 2014; Kemp amp; Guastella， 2010）。兒茶酚胺氧位甲基轉移酶（catechol-O-methyl transferase， COMT）基因編碼降解兒茶酚胺（包括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等）的關鍵代謝酶， 能夠降低突觸間隙中的多巴胺濃度進而影響沖動抑制、自我控制等過程（Van Heel et al.， 2020）。

理論和實證研究進一步顯示， 環境因素與5-HTR基因、OXTR基因和COMT基因的交互作用也能顯著預測個體特定表型的發展。根據環境敏感性模型（environmental sensitivity model）， 環境與基因的交互模式在本質上反映了個體對環境的敏感性差異， 即攜帶敏感型基因的個體對環境變化會表現出不穩定的心理與行為表現， 易受到消極環境的不利影響而表現出更多的非適應性問題， 也易受到積極環境的有利影響而表現出更多的適應性結果（Pluess et al.， 2018）。現有研究也為上述生物系統基因與環境的交互模式提供了初步的證據。如， 5-HT及相關基因可以調節個體杏仁核和內側額葉相連區域對環境刺激的反應（Cools et al.， 2008）。其中， HTR2A基因rs6313被證實調節了母親養育態度對個體發展的影響程度， 攜帶rs6313多態性T等位基因的個體對母親養育態度具有更高的敏感性（Merjonen et al.， 2011）。COMT"基因與OXTR 基因的主要表達腦區均集中在參與調節個體對環境敏感程度的大腦前額葉皮層、邊緣系統等區域（Drabant et al.， 2006; Tost et al.， 2010）。Cao等人（2021）的一項橫斷研究顯示， 對于COMT基因rs4680 ValVal基因型的青少年而言， 積極父母教養行為正向預測抑制控制， 進而降低抑郁風險， 而該中介路徑在攜帶Met等位基因的青少年群體中不顯著。OXTR基因rs53576與母親敏感性交互作用于個體的自我調節， 攜帶G等位基因的個體自我調節更容易受母親敏感性的影響（Augustine et al.， 2018）。

既往研究選擇性地考察單個單核苷酸多態性（single nucleotide polymorphism， SNP）位點與環境的交互作用對青少年社會化發展問題的影響機制， 為識別個體心理行為的發生規律提供了重要的方向。然而， 隨著學界研究進程的發展， “環境×單基因”研究范式的局限性逐漸顯現， 主要表現在效應量極小、結果可靠性低、無法捕捉基因的加性效應等（Starr amp; Huang， 2019; Zeng et al.， 2023）。與此同時， 多項研究表明遺傳效應具有累加性， 不同的基因多態性可能會以一種累加的方式影響個體發展（Diekhof et al.， 2021; Green et al.， 2017; Plomin， 2013）。近年來， 一些研究者采用構建多基因累加分數（multilocus genetic profile score， MGPS）的方法， 即基于與特定心理與行為的關聯選取多個SNP位點并構建可塑性等位基因累加指數， 以期獲得更大的遺傳效應。如Di Iorio等人（2017）對三個與焦慮相關聯的SNP位點（5-HTR2C"rs6318、TPH2"rs4570625、DRD2 rs1800497）累加分數進行研究， 結果發現， 壓力性生活事件與多基因累加得分交互影響焦慮抑郁癥狀。Yu等人（2022）采用機器學習算法篩選出多巴胺系統、血清素系統、催產素系統等生物系統中的22個關鍵SNP位點并構建多基因累加分， 結果發現童年期虐待與多基因累加分交互作用于負性自動思維。然而， 截止目前， 尚無研究從多基因累加分數的角度， 在“環境×多基因?內表型?行為”的框架下考察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發生機制。有鑒于此， 本研究擬進一步考察多基因累加分數在父母情感溫暖、自我控制與青少年親社會行為之間的調節作用。為降低結果假陽性的風險以及提高結果的理論解釋力度， 本研究先基于既往研究結果， 從多巴胺系統、催產素系統和血清素系統中初步篩選出37個與自我控制相關的基因多態性位點， 再通過留一法交叉驗證篩選出與父母情感溫暖顯著交互影響自我控制的關鍵位點， 從而構建多基因累加分數（Yu et al.， 2022）。

1.4""研究概覽

綜合上述討論， 本研究采用縱向設計范式考察自我控制在父母情感溫暖與親社會行為之間的中介機制; 進一步地， 采用多基因累加分數的研究范式， 構建多巴胺系統、催產素系統和血清素系統的多基因累加分數， 考察父母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是否通過自我控制進一步影響親社會行為， 以及其中是否存在父母差異。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 父母情感溫暖通過提高青少年的自我控制， 進而顯著正向預測親社會行為;

假設2： 父母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交互作用于青少年自我控制， 進一步影響親社會行為。

2 "研究方法

2.1""被試與施測程序

采取整群取樣法， 在廣東省廣州地區的三所普通中學中選取初一、高一學生為研究對象。本研究在第一個時間點（T1， 2021年11月）測量青少年的父母情感溫暖、親社會行為、基本人口學信息和收集基因數據， 間隔6個月（T2， 2022年5月）測量青少年自我控制以及再次測量親社會行為。第一次施測中， 共有880名青少年（M_age"= 14.34歲， SD"= 1.50歲; 472名男孩和398名女孩， 10名青少年未填寫性別）參與研究。第二次施測中， 共有723名青少年繼續參與研究， 其余157名學生因請假、集訓、輟學等原因而缺席研究。保留和流失的青少年在年齡、家庭生活水平、親社會行為上無顯著差異， 在父母情感溫暖、性別上存在差異（偏η² = 0.013～0.121）。參照Bandalos （2002）的建議以及已有研究的處理（Liang et al.， 2023）， 當偏η²"lt; 0.14時， 差異的效應較小可以忽略。在880名青少年中， 其父親和母親受教育程度為本科及本科以上分別占41.3%、36.0%; 大專及高中水平分別占36.1%、39.6%， 高中學歷以下分別占22.6%、24.4%。

本研究已獲得研究倫理委員會審查和批準（倫理編號： GZHU202315）。在數據收集前， 本研究已經將本次施測的所有內容告知學校、父母以及青少年本人， 并獲得了父母和青少年本人簽署的知情同意書。在施測過程中， 每個班由兩名經過統一培訓且熟悉問卷和唾液收集的研究助理（本科生/研究生）主持。所有研究被試需要在教室中完成相應的問卷填寫以及唾液DNA收集， 被試有隨時退出施測的權利。

2.2""研究工具

2.2.1""父母情感溫暖

采用Perris等人（1980）編制， 蔣獎等人（2010）修訂的簡式父母教養方式問卷（Short-Egna Minnen av Barndoms Uppfostran， s-EMBU）中父母情感溫暖分量表來測量父母情感溫暖行為。該分量表分為父親版本和母親版本， 各7個項目， 如“我覺得父親/母親盡量使我的青少年時期的生活更有意義和豐富多彩”。量表采用4點計分， 從1 （從不）到4 （總是）。父親情感溫暖和母親情感溫暖的均分越高， 表示父母情感溫暖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 該量表內部一致性信度良好， Cronbach’s α為0.92。

2.2.2""自我控制

采用Dvorak和Simons （2009）編制， 謝東杰等（2014）修訂的自我控制雙系統量表（Dual Mode of Self-Control Scale， DMSC-S）來測量青少年的自我控制水平。該量表共21個項目， 分為沖動系統（12個項目， 如“我是一個沖動的人”）和控制系統（9個項目， 如“當遇到問題時， 我會試著去解決”） 2個維度。量表采用5點計分， 從“完全不符合”到“完全符合”分別記1～5分。將沖動系統維度的所有項目反向計分后， 計算所有條目的均分， 得分越高， 說明青少年的自我控制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 該量表內部一致性信度良好， Cronbach’s α為0.90。

2.2.3""親社會行為

采用Goodman等人（2000）編制， 章晨晨等人（2009）修訂的中文版長處與困難自評問卷（Strengths"and Difficulties Questionnaire， SDQ）中親社會行為分量表來測量青少年的親社會行為水平。該量表共5個項目， 采用3點計分， 從“不符合”到“完全符合”分別記0～3分， 均分越高， 表示親社會行為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 該分量表在T1和T2的Cronbach’s α分別為0.73和0.81。

2.2.4""額外變量

鑒于親社會行為的相關文獻（張文新 等， 2021）， 本研究選取了被試的年齡、性別（0 = 男， 1 = 女）、家庭經濟水平（1 = 貧困， 2 = 不太富裕， 3 = 一般， 4 = 比較富裕， 5 = 富裕）和父母受教育程度[1 = 小學或小學以下， 2 = 初中（含初中未畢業）， 3 = 高中或中專（含高中未畢業）， 4 = 大專（含夜大、電大）， 5"= 大學本科， 6 = 研究生（碩士或博士）]作為額外變量加以控制。

2.2.5""唾液DNA提取與分型

以班級為單位， 采用便攜式唾液樣本采集器采集被試的唾液DNA樣本。被試在采集唾液樣本30分鐘前需使用清水漱口， 且采集前30分鐘內沒有進食、吸煙、飲酒以及刷牙等行為。在正式收集時， 被試往采集管中緩慢吐約2 ml刻度線的唾液并擰緊保存蓋， 隨即完成DNA唾液樣本的采集。在96通道全自動ABI 3730xL遺傳分析儀上使用SNaPshot分型技術進行基因分型。本研究所使用的檢測平臺和分型技術具有較高的可靠性（基因分型有效率 gt; 95%）。為了保證基因數據的質量， 本研究剔除了檢測率低于95%以及最小等位基因頻率（minor allele frequency， MAF）小于2%的SNP （Yu et al.， 2022）， 最終保留37個SNP進入后續研究分析。具體單核苷酸多態性信息見表1。

2.3""數據處理與分析

2.3.1""多基因累加分數的構建

采用Python 3.7軟件進行留一法交叉驗證（leave-one-out cross-validation）篩選關鍵基因多態性位點， 計算多基因累加分數（Yu et al.， 2022）。具體而言， 留一法交叉驗證將被試劃分為訓練集（N?1個被試）和測試集（1個被試）， 多次迭代地進行訓練和測試來提高結果的可靠性。具體步驟： （1）篩選關鍵基因多態性位點： 在訓練集中將候選SNP與父母情感溫暖構建交互項， 對交互項和自我控制分數做回歸分析， 若回歸系數顯著（95%迭代次數）， 則將該SNP標志為關鍵基因多態性位點并納入后續分析; （2）計算多基因累加分數： 將交互項的回歸系數顯著且小于0的關鍵SNPs的基因型反向計分， 對所有關鍵SNPs的基因型進行累積并計算均值; （3）模型訓練： 在N ? 1個被試的訓練集中， 把標準化的父母情感溫暖分數、標準化的多基因累加分數以及兩者的交互項與自我控制分數做回歸分析， 通過留一法選擇R²最大的回歸方程式; （4）模型預測： 將測試集的多基因累加分數和父母情感溫暖帶入步驟（3）的最佳回歸方程式， 得出相應的自我控制預測分數。經過N次迭代， 生成所有被試的自我控制預測分數。將模型預測的自我控制分數與真實的自我控制分數進行相關分析， 以檢驗上述模型的預測能力。

2.3.2""數據處理步驟

采取SPSS 26.0和Mplus 8.3 （Muthén amp; Muthén， 1998?2017）統計軟件進行數據初步分析和模型分析。第一， 進行描述統計獲得研究變量的均值、標準差， 以及相關分析考察變量間的關聯。第二， 構建中介模型， 檢驗T2自我控制在T1父母情感溫暖和T2親社會行為之間的中介效應。第三， 構建有調節的中介模型， 檢驗多基因累加分數在中介機制中的調節作用。第四， 對多基因分數與父母情感溫暖的交互作用模式進行簡單斜率檢驗以及顯著性區間檢驗（region of significance analysis， RoS）， 以進一步驗證該交互模式是否符合環境敏感性模型。若交互模式符合環境敏感性模型， RoS結果則需滿足以下標準： 在父母情感溫暖"±"2 SD之內， 當父母情感溫暖過高或過低時， 自我控制在不同多基因累加分數下均存在顯著差異; 交互作用比例（proportion of interaction， PoI）在0.40～0.60之間; 受影響比例（proportion affected， PA）在16%～84%之間。在上述模型統計分析中， 采用 Bootstrap法（N"= 5000）檢驗調節中介效應和調節效應的顯著性， 并采用極大信息似然法（full information maximum likelihood estimation， FIML）處理缺失數據。第五， 對有調節的中介模型進行多組比較， 檢驗父母差異以及青少年性別差異。

3 "研究結果

3.1""多基因累加分數的構建

留一法交叉驗證結果顯示（見圖1）， 模型預測的自我控制分數與真實的自我控制分數顯著正相關（r"= 0.20， p"= 2.33×10^?7）， 證實了先前機器學習所構建模型的有效性。研究發現， 共有5個SNP位點顯著（見圖2）， 即COMT基因rs6269、HTR2A基因rs6313、OXTR基因rs53576、rs2254295和rs2254298。rs6269 （χ²"= 1.37， p"= 0.242;"GG = 10.0%，"GA = 46.0%， AA = 44.0%）， rs6313 （χ²"= 2.42， p"= 0.120; CC = 14.6%， CT = 44.0%， TT = 41.4%）， rs53576 （χ²"= 0.01， p"= 0.930; GG = 10.3%， GA = 43.7%， AA"= 46.0%）， rs2254295 （χ²"= 0.31， p"= 0.692; CC = 8.5%， CT = 44.5%， TT = 47.0%）和rs2254298 （χ²"= 0.13， p"= 0.722; GG = 48.7%， GA = 41.8%， AA"= 9.5%）的基因型分布均符合Hardy-Weinberg平衡， 且MAF大于2%。參照前人研究（曹衍淼， 張文新， 2019; Stocker et al.， 2017）， 對上述5個基因多態性進行線性基因效應檢驗， 模型結果顯示， 分解模型的解釋率高于線性基因效應模型， 但兩個模型間R²改變量并不顯著（ΔR²"= 0.005， F（10， 764） = 0.48， p"= 0.904）。故此， 根據交互項的回歸系數結果， 對基因位點的基因型進行線性編碼： rs6269 （GG = 0， GA = 1， AA = 2）、rs6313 （CC = 0， CT = 1， TT = 2）、rs53576 （AA = 0， GA = 1， GG = 2）、rs2254295 （CC = 0， CT = 1， TT = 2）和rs2254298 （AA = 0，GA = 1， GG"= 2）。將各位點的基因型得分進行累積計算均值， 以求得多基因累加分數， 其分布如表2所示。

3.2""描述統計

表3呈現了研究變量的描述統計與相關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 T1父母情感溫暖與T2自我控制、T1親社會行為、T2親社會行為顯著正相關。T2自我控制與T1親社會行為、T2親社會行為顯著正相關。T1親社會行為與T2親社會行為顯著正相關。多基因累加分數與T1父母情感溫暖、T2自我控制、T1親社會行為和T2親社會行為的相關系數均不顯著。

3.3""自我控制的中介作用

以T1父母情感溫暖為自變量， T2自我控制為中介變量， T2親社會行為為因變量， T1親社會行為為基線， 年齡、性別、父母受教育程度和家庭經濟水平為協變量構建中介模型。中介模型結果顯示， 模型擬合良好（χ²"（10） = 4.17， CFI = 0.93， RMSEA = 0.06， 90% CI = [0.042， 0.079]， SRMR = 0.04， 見圖3）。T1父母情感溫暖顯著正向預測T2自我控制（b"= 0.09， SE"= 0.04， p"= 0.017）和T2親社會行為（b"= 0.08， SE"= 0.03， p"= 0.002）， T2自我控制顯著正向預測T2親社會行為（b"= 0.06， SE"= 0.03， p"= 0.025）。T2自我控制在T1父母情感溫暖與T2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關系之間的中介效應顯著（效應值= 0.01， SE"= 0.003， 95% CI = [0.001， 0.015]）。

3.4""多基因累加分數的調節作用

將多基因累加分數納入先前的中介模型進行分析， 有調節的中介模型結果顯示， 模型擬合良好（χ²"（17） = 1.99， CFI = 0.96， RMSEA = 0.04， 90%CI = [0.017， 0.052]， SRMR = 0.04）。多基因累加分數調節T1父母情感溫暖對T2自我控制的影響（b"= 0.38， SE"= 0.09， p"lt; 0.001， 見表4）， 但不能調節T1父母情感溫暖對T2親社會行為的影響（b"= ?0.12， SE"= 0.06， p"= 0.064）。排除任意一個基因多態性位點后對其余4個位點的累加分數進行有調節的中介模型分析， 結果顯示， 任意4個基因多態性位點的累加分數均能顯著調節T1父母情感溫暖對T2自我控制的影響（排除OXTR基因rs53576： b"= 0.33， SE"= 0.09，"p"lt; 0.001; 排除OXTR基因rs2254295： b"= 0.36， SE"= 0.09， p"lt; 0.001; 排除OXTR基因rs2254298： b"= 0.36， SE"= 0.10， p"lt; 0.001; 排除COMT基因rs6269： b"= 0.29， SE"= 0.08， p"lt; 0.001; 排除HTR2A基因rs6313： b"= 0.30， SE"= 0.08， p"lt; 0.001）， 表明不存在單個基因多態性位點的主導效應。

進一步的簡單斜率檢驗結果顯示， 高多基因累加分數（+1 SD）的青少年的自我控制水平隨著父母情感溫暖的增加而顯著提升（b"= 0.22， SE"= 0.05， p"lt; 0.001）， 而對于低多基因累加分數（?1 SD）的青少年而言， 父母情感溫暖對自我控制的影響不顯著（b"= ?0.05， SE"= 0.05， p"= 0.338）。有調節的中介效應分析結果表明， 在多基因累加分數較高的青少年群體中， 自我控制顯著中介父母情感溫暖與親社會行為的關系（b"= 0.01， SE"= 0.01， 95% CI = [0.003， 0.033]）， 而該中介路徑在多基因累加分數低的青少年群體中不顯著（b"= ?0.00， SE"= 0.00， 95% CI = [?0.014， 0.002]）。此外， 顯著性區間檢驗表明， 當父母情感溫暖的取值大于0.293時， 多基因累加分數較高的青少年的自我控制水平顯著高于多基因累加分數較低的青少年; 相反地， 當父母情感溫暖的取值小于?0.044， 多基因累加分數較高的青少年的自我控制水平顯著低于多基因累加分數較低的青少年（PoI = 0.44， PA = 0.45， 見圖4）。且X²與ZX²對青少年自我控制的預測作用不顯著， 變量間不存在非線性關系。總言之， 上述結果均表明， 本研究中父母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交互影響青少年自我控制的模式符合環境敏感性模型。

為進一步檢驗有調節的中介模型是否存在父母差異， 本研究分別計算父親情感溫暖和母親情感溫暖得分， 以父母性別分組對有調節的中介模型進行多組比較。分析結果顯示， 模型擬合良好（χ²"（34） ="2.05， CFI = 0.96， RMSEA = 0.04， 90% CI = [0.024， 0.048]， SRMR = 0.04）。父親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的交互作用顯著預測自我控制（b"= 0.33， SE"= 0.06， p"lt; 0.001）， 母親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的交互作用顯著預測自我控制（b"= 0.36， SE"= 0.09， p"lt; 0.001）， 情感溫暖教養與多基因累加分數的交互作用不存在父母差異（b"= ?0.03， SE"= 0.13， p"= 0.810）。父親情感溫暖、母親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的交互作用對親社會行為的影響均不顯著（b_父親"= ?0.12， SE"= 0.06， p"= 0.058; b"_母親= ?0.10， SE"= 0.06， p"= 0.098）。此外， 王美萍等人（2019）在研究中指出， 將青少年的性別簡單作為額外變量納入模型檢驗可能會遮掩某些重要結果。因此， 本研究以青少年性別分組對有調節的中介模型進行多組比較。分析結果顯示， 模型擬合良好（χ²"（28） = 1.41， CFI = 0.96， RMSEA = 0.03， 90% CI = [0.000， 0.058]， SRMR = 0.053）。父母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的交互作用顯著預測男生自我控制和女生自我控制（b_男生"= 0.41， SE"= 0.13， p"= 0.001; b_女生"= 0.32， SE"= 0.14， p"= 0.021）， 父母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的交互作用不存在性別差異（b"= 0.09， SE"= 0.19， p"= 0.625）。父母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的交互作用對男女生親社會行為的影響均不顯著（b_男生"= ?0.10， SE"= 0.10， p"= 0.292; b_女生= ?0.10， SE"= 0.08， p"= 0.233）。

4 "討論

本研究采用縱向研究考察了自我控制在父母情感溫暖與青少年親社會行為之間的中介作用， 以及采用多基因累加分數研究范式， 首次探究了多巴胺系統、催產素系統和血清素系統的多基因累加分數與父母情感溫暖的交互作用如何通過自我控制影響親社會行為。與假設一致， 研究發現控制基線親社會行為后， 父母情感溫暖通過自我控制間接影響青少年親社會行為， 多系統的多基因累加分數在其中起調節作用， 且不存在父母差異。具體表現為， 在多基因累加分數較高的青少年中， 父母情感溫暖對自我控制的影響更大，"能夠提高自我控制水平并進一步增加親社會行為。而對于多基因累加分數較低的青少年而言， 該中介效應不顯著。本研究所得結果為理解父母情感溫暖、多個生物系統基因累加效應、自我控制和親社會行為之間的關聯機制提供了重要證據， 為培養青少年親社會行為提供學理支持。

4.1""自我控制在父母情感溫暖與親社會行為間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發現， 在控制了親社會行為基線水平之后， 父母情感溫暖仍正向預測親社會行為。該結果與既往研究發現一致（張文新 等， 2021; Kil et al.， 2023; Pastorelli et al.， 2021）， 再次凸顯了父母情感溫暖是親社會行為發展的重要預測因子。中介模型分析結果表明， 自我控制中介父母情感溫暖與親社會行為之間的關系。該結果支持了親社會行為的社會認知理論， 即父母情感溫暖有利于父母與子女之間形成民主、和諧和寬松的家庭互動氛圍， 在潛移默化中促進子女對社會規范和價值的認同并內化為自我控制能力， 進而影響親社會行為發展。過往相關研究基于親社會行為的社會認知理論， 大多從自我同情、共情視角探究父母教養影響親社會行為的中介過程（張文新 等， 2021; Yu et al.， 2020）; 與此同時， 自我控制作為反社會行為的內在核心指標，"其在家庭環境與反社會行為之間的解釋機制亦被廣泛報道和應用。事實上， 有理論和研究指出， 自我控制能夠幫助個體抑制本能沖動和欲望， 親社會行為的發生正需要個體通過自我控制克服自利的自動化認知和情感（費定舟 等， 2016; Knoch amp; Nash，"2015）， 然而學界對自我控制在父母教養影響親社會行為中的內在機理缺乏深入性實證探究。本研究從自我控制的角度考察父母情感溫暖如何影響親社會行為， 結果表明父母情感溫暖是自我控制的外在動因， 反之， 自我控制也是親社會行為的內在促進資源。研究結果進一步明晰了自我控制在父母情感溫暖與親社會行為之間發揮著重要橋梁和窗口作用， 這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親社會行為的社會認知理論， 深化了對父母情感溫暖作用于親社會行為的內表型機制的認識。

4.2""多基因累加分數的調節作用

本研究進一步發現， 多基因累加分數調節了父母情感溫暖通過自我控制影響親社會行為的作用路徑。父母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的交互作用模式支持了環境敏感性模型， 即高多基因累加分數的青少年的自我控制水平隨父母情感溫暖的增加而顯著提升， 而多基因累加分數較低的青少年的自我控制受父母情感溫暖的影響較小， 發展較為穩定。另外， 多基因累加分數越高， 父母情感溫暖越容易影響自我控制， 并進一步促進親社會行為; 而多基因累加分數較低時， 自我控制的中介效應不顯著。該結果可借助遺傳可塑性累加模型（cumulative genetic plasticity model）進行解釋， 該模型認為， 個體攜帶的敏感型等位基因個數越多， 則越容易受到外部環境的影響（Belsky et al.， 2009; Belsky amp; Pluess， 2009）。本研究用于構建多基因累加分數的基因位點中， COMT"rs6269 A等位基因、HTR2A"rs6313 T等位基因、OXTR"rs53576 G等位基因， OXTR"rs2254295 T等位基因和OXTR"rs2254298 G"等位基因被標記為敏感型等位基因， 與既有單基因與環境交互作用的研究發現一致。如Merjonen等人（2011）研究結果顯示， HTR2A"rs6313 C等位基因攜帶者相比， 攜帶T等位基因的個體對母親養育態度更加敏感。類似地， 與之相對應的另一等位基因相比， COMT"rs6269 A （Bernegger et al.， 2018）、OXTR"rs53576 G （Chen et al.， 2023）， OXTR"rs2254295"T （Bozorgmehr et al.， 2019）和OXTR"rs2254298 G"等位基因（Cataldo et al.， 2020）均被已有研究證實對環境的敏感性程度更高。多基因累加分數表示個體攜帶特定的敏感型等位基因的個數， 其在實質上反映了敏感型等位基因的累積效應。因此， 在本研究中高多基因累加分數的青少年的自我控制更容易受到父母情感溫暖的影響。

此外， 多基因累加分數并不能調節父母情感溫暖對親社會行為的直接影響。這可能是由于基因與環境的交互作用并不直接作用于外在行為表型。已有研究提示， 與外在行為表型相比， 中間內表型與遺傳學基礎的關聯更緊密， 能夠更直接、更強烈地反映基因多態性的影響（Rommelse et al.， 2008; Zhang et al.， 2020）。前人研究也發現類似結果， OXTR基因rs53576與母親積極教養的交互作用不能直接影響親社會行為（張文新 等， 2021）。本研究直接篩選與自我控制相關聯的基因多態性位點， 可能反映了基因與環境交互作用對自我控制的直接效應。由此， 父母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的交互作用并不直接作用于親社會行為， 而是通過自我控制影響親社會行為。

本研究在多基因累加分數的研究范式上著力創新， 采用聯合理論驅動和數據驅動的方式篩選關鍵的基因多態性， 基于敏感型等位基因個數構建多基因累加分數。該范式在一定程度上規避了濫用基因指標的風險， 彌補使用屬于類別變量的單基因多態性進行交互項建模時的統計缺陷， 提高統計效能（Aliev et al.， 2014）。本研究中多基因累加分數解釋了2.3%的變異， 相較于以往多數單基因研究有微小的提升， 未來研究仍需擴大基因篩選范圍以盡可能地識別出更多的關鍵基因多態性， 以深入探析基因與環境交互作用于親社會行為的全貌。本研究首次探究父母情感溫暖與多系統多基因的交互作用、青少年自我控制與親社會行為之間的內在機制， 闡明了自我控制是多基因累加分數與父母情感溫暖交互作用于親社會行為的重要內表型機制， 為 “環境×多基因?內表型?行為”框架提供了實證研究支撐， 也為揭示青少年復雜行為表型的發生機制提供了新選擇和新視角。

4.3""父母差異

本研究發現， 父親情感溫暖和母親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的交互作用均能通過自我控制影響親社會行為的發展， 且兩者的影響沒有顯著差異。這一結果與既往研究發現類似， 如Putnick等人（2018）研究表明， 父親和母親的接納程度對青少年的親社會行為具有同等的影響; Stocker等人（2017）將父親和母親的養育質量與多基因累加分數對青少年心理適應的交互作用進行比較， 并未發現父母差異。由于儒家傳統價值觀、社會角色分工和家庭變遷等諸多原因， 父親和母親的養育方式可能存在差異（吳愈曉 等， 2018; Wang et al.， 2023）; 同時，"也有研究指出父親和母親養育模式的相似性高于差異性（Kuppens amp; Ceulemans， 2019）。父母雙方在青少年社會化教育過程中相互影響， 逐漸在培育孩子的親社會行為方面形成了相似的理念和價值觀， 共同影響孩子親社會行為的發展（Kuppens amp; Ceulemans， 2019）。即使是父母一方主要承擔照料孩子的職責， 也難以排除另一方的養育方式的影響（Ward amp; Lee， 2020）。本研究首次從“環境×多基因?內表型?行為”的視角闡明父母情感溫暖對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影響機制及其父母差異， 研究結果強調了父親與母親在情感溫暖型教養模式影響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發展中具有同等重要的貢獻， 這提示了我們在實踐教育工作中需對父親和母親進行共同干預。

4.4""實踐意義與研究局限

青少年在各個時代都是社會未來發展的礎石， 而親社會行為是社會未來和諧發展的重要媒介， 厘清父母情感溫暖影響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關鍵作用機制對于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培育問題具有重要實踐意義。本研究結果提示， 自我控制是父母情感溫暖影響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重要中介途徑。Kwasnicka等人（2016）對80個解釋行為改變與維持的理論進行元分析， 總結出5個影響個體對行為做出改變并維持改變的關鍵機制： 個體動機、自我調節、資源、習慣和環境因素， 其中動機、自我調節、習慣均與自我控制相關（Stautz et al.， 2018）。且現有關于自我控制的干預系統較為豐富， 教育工作者可以在青少年自我控制的干預方面投入更多關注以促進其親社會行為。此外， 多基因累加分數的調節模式表明父母養育方式對青少年發展的影響存在個體差異性， 父母在養育過程中需要根據子女的發展特點采取真正有效的養育策略， 做到“因型施策”; 教育工作者在干預實踐中， 也應注意青少年的生理特征（如環境敏感性）的差異， 有的放矢地對親社會行為進行干預。

本研究中仍然存在的一些局限值得關注。第一， 本研究對被試進行為期半年的兩波追蹤調查， 在模型分析中均使用T2點測量的自我控制和親社會行為， 可能對中介效應的估計產生偏倚， 無法排除反向因果關系。未來研究需要采用更多時間間隔的縱向設計以考察變量間的縱向因果關系。第二， 本研究僅從多巴胺系統、催產素系統和血清素系統中選取37個候選基因并篩選出5個關聯顯著的基因位點以計算多基因累加分數， 其解釋的方差比例仍然有限， 未來研究應嘗試擴大候選基因范圍以獲取更多的遺傳信息。第三， 本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深化了內表型在基因與環境交互影響行為表型的中介作用的認識， 而基因與環境的交互作用可能通過多種內表型影響最終的行為表型（Rommelse et al.， 2008）。未來研究可以嘗試檢驗更具生物基礎的認知神經生物標志物是否可以作為環境與遺傳因素交互影響行為表型的解釋途徑， 以豐富“環境×多基因?內表型?行為”的研究框架。第四， 以往研究發現不同類型的親社會行為的內在發生機制存在差異（Christ et al.， 2016）， 如利他親社會行為與他人導向相關， 而公共親社會行為與自我導向相關。未來研究可進一步探究基因與環境的交互作用影響不同類型的親社會行為的內表型機制。

5 "結論

本研究基于自我控制在父母情感溫暖與青少年親社會行為之間的中介作用以及多基因累加分數的調節作用的推論， 作出假設并以相應范式進行驗證。與假設一致， 研究發現控制基線親社會行為后， 父母情感溫暖通過自我控制影響青少年親社會行為， 多基因累加分數（COMT基因rs6269、HTR2A基因rs6313、OXTR基因rs53576， OXTR基因rs2254295和OXTR基因rs2254298）在其中起調節作用。具體表現為， 在多基因累加分數較高的青少年群體中， 父母情感溫暖對自我控制的影響更大， 并通過自我控制間接影響親社會行為， 而對于多基因累加分數較低的青少年而言， 自我控制的中介效應不顯著。研究詮解了自我控制是父母情感溫暖與多基因累加分數交互作用于親社會行為的重要內表型機制， 強調了青少年的復雜表型是由環境和多基因共同作用的結果， 為理解“環境×多基因?內表型?行為”框架提供了新的思路和實證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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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ental emotional warmth， self-control and adolescent prosocial behavior： The moderating role of multilocus genetic and parental gender differences

NIE Yangang¹， CHEN Pei¹， WANG"Linxin²， YU Chengfu¹， LI Zhenhua¹

（¹"Department of Psychology/Research Center of Adolescent Psychology and Behavior， School of Education， Guangzhou University， Guangzhou"510006， China） （²"Beijing Key Laboratory of Applied Experimental Psychology， National Demonstration Center for Experimental Psychology Education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Institute of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100875， China）

Abstract

Previous quantitative genetic studies have demonstrated that adolescent self-control is influenced by parenting and genetics."In most existing studies， researchers have explored only the impact of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a single gene and parental factors on adolescent prosocial behaviour， but exploration of the endophenotype mechanism underlying the impact of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genes and the environment on prosocial behaviour is lacking. According to social cognitive models of prosocial behaviors， sociocognitive and socioemotive traits may be important mediators of environmental and genetic interactions on individual behaviors. In recent years， the single-polymorphism G×E design has been criticized for unreliable findings"and difficult replication. As a potential solution， researchers have constructed multilocus genetic profile scores （MGPSs） to explore how environmental"factors interact with genetic factors to predict adolescent development. Therefore， this study examined self-control as a mediator of the link between parental emotional warmth and adolescents’ prosocial behavior. Furthermore， this study developed an MGPS composed of five functional SNPs （COMT"gene rs6269， HTR2A"gene rs6313， OXTR"gene rs53576， OXTR"gene rs2254295， and OXTR"gene rs2254298） and examined whether the MGPS"moderates the mediating effect of self-control.""""Using a 2-time longitudinal design （6 months apart）， this study recruited 880 adolescents by cluster sampling at T1 in Guangzhou， China. All adolescents completed questionnaires about parental emotional warmth， prosocial behavior， and demographic characteristics and provided saliva samples for DNA extraction. At T2， 723 adolescents remained in the study and reported their prosocial behavior and self-control."All polymorphisms were genotyped using SNaPshot analysis （Applied Biosystems）.""""After controlling for the baseline levels of"prosocial behavior， parental emotional warmth positively and significantly predicted adolescents’ prosocial behavior. Self-control mediated the link between parental emotional warmth and adolescents’ prosocial behavior. Furthermore， the MGPS moderated the mediating mechanism but not the direct impact of parental emotional warmth on adolescents’ prosocial behavior， and the model coefficients were invariant for mothers and fathers. Specifically， the MGPS moderated the effect of parental emotional warmth on self-control such that the effect was stronger in adolescents with higher MGPS than in those with lower MGPS. For adolescents with higher MGPS， parental emotional warmth was related to higher levels of self-control， which in turn increased prosocial behavior. However， this mediating effect was not observed among adolescents with lower MGPS.""""The results highlight the importance of examining multiple genes and endophenotypic mechanisms to explo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gene?environmental interactions and adolescents’ prosocial behavior and provide new evidence for"the “environment×polygene?endophenotypic?behavior” research framework.

Keywords "prosocial behavior， parental emotional warmth， self-control， multilocus genetic profile scores， parental gender differen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