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基于2020年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CHARLS)數據,采用OLS、PSM、2SLS等方法實證檢驗了互聯網使用對空巢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結果表明: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在自評健康、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均表現更優;出于正式生產性的互聯網使用具有顯著的健康增益效應,而非正式休閑性互聯網使用與老年人健康并未表現出顯著關系。此外,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健康的正向影響在城市地區表現更為明顯。進一步的機制分析表明,互聯網使用可以通過增強子女代際支持進而改善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狀況。建議政府應加速推進互聯網適老化改造,構建老年友好型數字環境;社會組織加強“數字素養反哺”,推動老年人共享數字紅利;家庭層面提高代際支持水平,協同促進實現健康老齡化。
[關鍵詞]互聯網使用;空巢老年人口;身心健康;子女代際支持
中圖分類號:C91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0563(2025)02-0041-12
DOI:10.13773/j.cnki.51-1637/z.2025.02.005
引言
健康老齡化不僅是健康中國戰略的重要內容,也是實施積極老齡化戰略的長久之計。城市化的發展帶來人口遷移,越來越多的老年人被動或主動成為空巢老人。調查顯示,我國空巢老人占比已超過老齡人口的一半,在部分大城市和農村地區空巢老人比例甚至超過70%[1]。并且隨著家庭結構變遷、養老觀念的轉變和老年群體養老周期的延長,這一比例只會越來越高。不和子女共同居住的老年人兼備“老年”和“空巢”的雙重屬性,健康問題尤為突出。作為老年群體中相對脆弱的一部分,空巢老人養老生活表現出長壽與疾病并存,經濟資本損失與社交關系淡化并存,家庭代際支持不足與社會補充作用有限共存,健康養老風險加劇。
與此同時,伴隨著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互聯網進一步向老年群體滲透。第53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3年12月,我國60歲及以上老年網民規模超過1.7億人,占老年人口的57.35%[2]。隨著數字適老普惠范圍不斷拓展,越來越多的老年人將共享信息化紅利。互聯網的使用作為一項新的技能改變著老年人的生活方式、行為模式和社會關系。例如,老年人利用互聯網與子女親友聊天、社交、娛樂等休閑活動,或者通過互聯網掌握咨詢、學習健康養老知識等已成為一種新的生活常態[3]。對于空巢老年人而言,互聯網的使用更是克服了老年人與非同居子女間互聯互通的時空約束與行動限制,為增強代際支持的獲得,實現健康養老帶來契機。
近幾年,隨著互聯網在老年群體的普及,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口健康的影響引起了不少學者的關注。但是國內外關于互聯網使用對老年群體健康影響的研究尚無確切定論。互聯網的使用是否真正改善老年人身心健康,代際支持的作用機制以及這類影響在不同互聯網使用活動和不同老年群體中是否存在差異,還需要更多的微觀實證結果進行驗證。基于此,本文選取2020年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CHARLS)調查數據,探究互聯網使用對空巢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響,并通過PSM模型、工具變量法等方法檢驗結果的穩健性。進一步地,本文將社會活動理論應用于線上活動,分析通過互聯網參與正式生產性活動和非正式休閑性活動對老年人身心健康影響的異質性,并估計互聯網使用對健康的影響在城鄉群組的分化效應。最后,檢驗子女經濟支持、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三個層面代際支持的中介效應。
一、文獻綜述與理論假設
已有研究表明,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健康的影響具有復雜性且存在一些爭論。大部分研究基于網絡增益效應理論認為,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身心健康具有正向影響[4-6]。一方面,互聯網具有豐富的信息優勢,有助于老年人掌握養生、健康、鍛煉、疾病預防和醫療保健等方面的知識、方法和途徑,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和健康鍛煉的生活方式[7],積極應對老齡化過程中的自我健康管理問題。另一方面,互聯網的使用為老年人參與社交、休閑娛樂、與親友聯系等提供渠道。老年人通過互聯網獲取養老所需的代際支持和情感關懷,進而緩解社交退縮、情緒孤立等心理健康威脅[8]。對于農村空巢老年人而言,互聯網打破時空壁壘的優勢還可以幫助其與子女建立高效、多樣化的溝通途徑[9],降低“空巢”與“聯系少”帶來的健康風險。少數研究認為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健康沒有影響[10],甚至可能會侵蝕老年人的線下社交[11],出現網絡成癮[12]、網絡欺詐[13]等問題,損害老年人身心健康。對此,也有學者指出,相較于一般個體,老年群體使用互聯網多是出于滿足溝通交流、獲取信息、參與社交等需求的主動行為,較少會出現網絡成癮、社交退縮、健康惡化等問題[14]。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互聯網使用對空巢老年人健康具有增益效應
互聯網使用方式和使用群體特征具有多樣性,外在表現為互聯網使用在不同活動類型和不同老年群體的健康回報的差異性。因此,互聯網使用對老年群體健康影響的研究不能僅僅停留在檢驗使用與否的后果性差異層面,還需要進一步對使用互聯網在活動類型和使用群體類型展開更詳細的分析。基于在社會活動理論,社會活動包括非正式的休閑活動和正式的生產活動。這兩類活動對個體健康具有非凡意義,并且這一結論同樣適用于線上。線上非正式休閑活動指利用互聯網與親友互動或參與娛樂,是互聯網的最基本功能;而線上正式的生產活動是指通過互聯網學習、工作等產生附加價值的活動[15]。這兩類活動對老年群體健康的作用具有顯著差異性。有研究發現,通過互聯網社交和學習對老年群體身心健康均有正向回報[16]。也有研究認為,“社交”活動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均有正向影響,而“學習”僅在身體健康有增益效應[17]。還有研究指出,在線非正式休閑活動有助于改善老年心理健康,而正式生產活動的抑郁風險抑制作用沒有統計學意義[15]。此外,使用互聯網的健康效應在不同群體老年人中也具有差異性。有研究表明,互聯網使用對低齡、男性、農村、非獨居和教育程度低的中老年人自評健康的促進作用相對更大,對高齡、男性和農村中老年人心理健康的促進作用更加明顯[18-19]。由此可見,互聯網使用在活動類型和群體差異下的健康回報具有異質性,并且相關研究并未有統一的結論,需進一步檢驗。
假設2:互聯網使用在不同活動類型和不同老年群體的健康回報具有異質性。
家庭養老一直是我國養老的主要模式,為老年人提供基本的養老資源。在中國的傳統養老文化中,家庭代際支持通常指子女向父母提供的經濟支持、生活照料和情感慰藉[20]。主流研究基于代際支持理論認為,子女代際支持是老年人抵御健康風險的最后一道防線[21]。然而,對于空巢老人而言,代際關系中的主客體發生空間上的隔離,嚴重弱化家庭養老的功能,養老資源尤其是子女的生活照料和情感關懷表現不足[22],降低了抵御健康風險的能力。可見,代際支持的缺失是空巢老年人健康風險暴露的重要原因之一。互聯網的跨時空通信屬性打破了空巢老人和子女的空間隔離。老年人可以利用互聯網與地理上分散的子女進行互動,提升子女代際支持水平[23]。那么,互聯網是否可以通過增強子女代際支持的獲得,改善空巢老年人身心健康?現有研究證實了子女代價支持在互聯網使用與老年人心理健康方面的中介作用[24],且現有研究主要關注互聯網使用在代際支持緩解老年人抑郁的調節作用[25][9],或者子女代際支持作為一種非正式的社會支持有助于彌合老年人數字鴻溝[26],促進老年人互聯網使用,進而促進身心健康。可見,子女代際支持在互聯網使用與老年人身心健康的機制作用并未引起關注,需進一步檢驗。
假設3:互聯網使用通過提高子女代際支持改善空巢老年人身心健康。
二、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文數據來源于2020年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CHARLS)數據①。根據研究需要,保留60歲以上,有健在子女,且不和子女共同居住的樣本并剔除關鍵變量缺失樣本,剩余7123個有效樣本。
(二)變量選取
1.被解釋變量:健康狀況。自評健康是被調查者對自身疾病嚴重程度、健康狀況穩定性等情況做出綜合判斷,能夠全面反映個體健康狀況[27]。該指標用CHARLS問卷中問題“您感覺您的健康狀況如何”來測定,選項包括“很差”“較差”“一般”“較好”和“很好”,分別賦值1到5。考慮到自評健康具有一定主觀性,本文參考現有文獻的主流做法選取更為客觀的日常活動(ADL)和抑郁量表(CESD-10)衡量老年人的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問卷中ADL指標包括6個問題,每個問題均包括
①CHARLS是中國首個具有全國代表性的針對中老年人口的微觀調查數據庫,包含中老年人基本信息、家庭信息、健康狀況與功能、工作與退休等高質量數據,被廣泛應用于我國人口老齡化問題的研究。本研究采用的是最新的第五期(2020)全國追訪數據,覆蓋28個省,150個縣級單位,450個村級單位,超過1.9萬位45歲及以上中老年人。
“無法完成”到“沒有困難”四個選項,分別賦值為1-4,最終將六個方面的得分求和即為最終的ADL得分,分值越高表明被調查者的身體健康狀況越好。CESD-10量表包含10個問題,根據老人對10個問題不同的回答分別賦值并加總求和計算抑郁得分,分值越高表明被調查者的心理健康狀況越好。
2.解釋變量:互聯網使用狀況。參考已有文獻[24]并結合2020年CHARLS問卷實際情況,選取問題“您過去一個月是否上網”作為老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的測度,若老年人使用互聯網則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
3.工具變量:市級互聯網普及率。互聯網普及率與老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高度相關,且作為區域層面的指標,通常與個體的健康狀態無關或者關聯很小可以忽略不計,滿足工具變量的相關性與外生性要求。本文選取2020年市級層面的互聯網普及率作為工具變量。
4.機制變量:子女代際支持。代際支持包括子女向老年人提供的經濟支持、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三個維度。分別選取CHARLS問卷中“過去一年子女給予的錢和物總和(元)”“是否主要由子女提供生活照料”“是否三個月內見到子女至少一次”衡量。
5.控制變量。參考現有研究[28],本文還選取了影響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個體特征、家庭特征和社會特征等變量。包括:性別(gen,男性=1)、年齡(age,問卷調査年份減出生年份)、受教育程度(edu,沒上學 小學 初中 高中 中專 大專 大學本科 碩士 博士)、是否患有慢性病(chro,是=1)、居住地(rural,農村=1)、婚姻狀況(marr,有伴侶或配偶共同生活=1)、子女個數(child)、家庭人均消費費(lnperc,加1后取對數)、是否參加社交活動(act)、是否參加工作(job)、有無養老保險(pen)、是否鍛煉身體(exer)、有無不良生活習慣(blife)等。關鍵變量指標含義與賦值詳見表1。
(三)描述性統計
表1的全樣本描述性統計結果顯示,在被調查的空巢老年人樣本中,使用互聯網占比僅為25.15%,表明當前我國老年人群互聯網接入率依然偏低,老年數字鴻溝問題嚴峻。老年人健康狀況顯示,自評健康、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均值分別為2.946、23.301和30.091。至少患有一種慢性病的概率為87.1%,樣本整體健康狀況一般。平均年齡69.532,其中男性占比49.1%,農村占比62.1%。受教育程度均值為4.208,整體偏低。其他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符合基本認知。表2的分樣本更細致描述不同樣本群體變量特征的統計性結果。
列(1)-(4)的描述性統計結果顯示,使用互聯網的老年人群健康指標的均值均高于不使用組。表明,使用互聯網的空巢老年人有更高的身心健康表現。在子女代際支持方面,使用互聯網的空巢老年人在獲得子女經濟支持、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的均值也更高。列(5)-(8)結果顯示,城市組的空巢老年人的互聯網使用、自評健康、身體健康、心理健康、受教育程度、家庭人家消費指標以及社交活動參概率的均值均高于農村組。下文進行更深入的實證檢驗。
三、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分析
自評健康指標是1-5的有序分類變量,采用有序Logit模型,心理健康和ADL指標是連續變量,采用普通OLS模型回歸分析,并固定地區效應,減少不可觀測的地區因素的影響,結果如表2所示。
列(1)~(6)的結果顯示,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互聯網使用對空巢老年人自評健康、心理健康和身體健康均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即互聯網使用表現出顯著的健康增益效應,假設1得以驗證。并且對比列(2)和列(4)的回歸系數,使用互聯網對心理健康的積極作用更大。從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來看,受教育程度、無慢性病、居住城市、參與鍛煉、從事工作的老年人在自評健康、心理健康和身體健康狀況均表現更好。男性、有伴侶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狀況更好。而年齡、子女數量、家庭人均消費水平和養老保險參與的健康效應不顯著。值得注意的是,吸煙、喝酒的不良生活習慣對老年人健康狀況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這一發現與普遍認知并不相符。原因可能是一方面,適當的吸煙、喝酒有助于增強老年人對自我健康的積極認知。另一方面,在傳統社交文化里適當的吸煙、喝酒有助于老年人更快融入群體,有效參與社交活動,獲得更為積極的情緒和養老狀態。
(二)穩健性檢驗
1.基于PSM的穩健性檢驗
是否使用互聯網是一種自我選擇和自我決策,直接進行回歸分析可能會導致因樣本選擇偏差造成的回歸結果的不準確。本文選擇傾向得分匹配法(PSM)進行穩健性檢驗,減少估計偏差,獲得互聯網使用的健康“凈效應”。根據PSM的步驟,將隨機排序后擁有相同或者相近傾向值的處理組(使用互聯網)和控制組(未使用互聯網)的個體進行1:1最近鄰匹配。匹配前后特征變量變化情況如表3所示。
結果顯示,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等變量的標準偏差在匹配后均明顯降低且均處于10%范圍以內,并且各變量在兩組之間的差異在匹配后均不顯著,通過了平衡性檢驗,說明匹配結果是有效的,樣本自選擇偏差在很大程度上得以消除。
表4為最近鄰匹配法(1:1)、0.05范圍內的卡尺最近鄰匹配(1:2)、馬氏匹配、核匹配幾種匹配方法下互聯網使用的健康效應的平均處理效應(ATT),并進行500次抽樣。
結果顯示,匹配前互聯網使用對空巢老年人自評健康、心理健康和身體健康的平均處理效應均分別為0.173、3.413和0.450,在通過最近臨匹配(1:1)后ATT值分別為0.156、2.022和0.389。結果表明,在對選擇性偏差進行控制后,互聯網使用對空巢老年人身心健康依然存在顯著正向效應。并且其他幾種匹配下的估計結果與最近鄰匹配相似,即互聯網使用對農村空巢老年人的健康具有積極影響。
2.基于工具變量的內生性檢驗
互聯網使用和健康之間可能存在由于反向因果和遺漏變量引起的內生性問題。互聯網使用會影響老年人的健康,同樣健康水平更高的老年人可能更易接受新事物,使用互聯網的可能性更高。另外,如性格、成長經歷、生活環境等無法觀測的個體特征也會影響健康狀況,可能存在遺漏變量問題。因此,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本文采取工具變量法處理內生性問題。本文選取滿足解釋變量相關性和隨機擾動項外生性假設的市級互聯網普及率(inter_c)作為工具變量,并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進行估計,結果如表5所示。
第一階段回歸結果表明,市級層面的互聯網普及率對老年人互聯網使用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即工具變量對核心解釋變量具有較好的解釋力。并且F統計量為241.30遠大于10,最小特征統計量為13.514大于8.96的臨界值,即不存在弱工具變量。不可識別檢驗顯示,Kleibergen-Paaprk LM統計量為14.267(p值為0.0002),Cragg-Donald Wald F統計量值為13.514,強烈拒絕不可識別的原假設,說明互聯網普及率是較好的工具變量。第二階段的回歸結果中,核心解釋變量對空巢老年人自評健康、心理健康以及客觀身體健康依然均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且通過了Hausman內生性檢驗,表明互聯網使用對空巢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均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再次驗證了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三)異質性分析
1.互聯網使用在不同活動類型健康回報的異質性分析
互聯網使用方式和使用群體特征具有多樣性,外在表現為互聯網使用在不同活動類型和不同老年群體健康回報的差異性。因此,還需要進一步對使用活動類型和使用群體類型互聯網使用健康增益效應的異質性展開更詳細的分析。線上社會活動包括非正式的休閑活動和正式的生產活動。本文根據CHARLS問卷中“請問您上網一般做什么”問題的回答構造該指標(表6)。若被調查者使用互聯網“聊天”“看視頻”或“玩游戲”,視為參與線上非正式休閑活動,記"inter_1=1,否則記inter_1=0;若使用互聯網“看新聞”和“理財”,則視為線上正式生產活動,記inter_2=1,否則記inter_2=0。
表6的結果顯示,通過互聯網參與正式生產性活動對空巢老年人自評健康、身體健康和心健康均具有顯著積極影響,而非正式的休閑活動沒有表現出健康促進作用,假設2得證。隨著老齡化的快速到來和互聯網適老化發展,越來越多的老年人可以借助互聯網平臺繼續學習和工作,實現個人的再社會化,保持積極健康的生活形態和精神狀態[16],線上正式生產活動表現出顯著健康增益效應。而線上休閑活動在空巢老年群體的健康回報不顯著。原因可能是,當前我國互聯網適老化發展有限,網上專門服務于老年人的休閑娛樂項目少;另一方面使用互聯網會消耗一定的精力與體力,導致使用互聯網與休閑娛樂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排他性。
2.互聯網使用在城鄉族群下健康回報的異質性分析
受長期城鄉二元結構的影響,我國城鄉經濟發展和社會保障水平差距明顯,互聯網使用在空巢老年群體的健康回報在城鄉可能表現顯著異質性。本文按老年人居住地屬性做組間差異分析,并通過費舍爾組合檢驗(抽樣1000次),結果如表7所示。
結果顯示,互聯網使用的健康增益效應在城市老年群體更明顯,假設2得證。具體而言,互聯網使用對城市空巢老年人自評健康有顯著正向影響,但對農村老年群體沒有統計學意義。心理健康方面,互聯網使用對農村和城市老年人均有顯著正向影響,城市群體影響系數為1.484顯著高于鄉村的0.830,并且通過費舍爾組合檢驗(經驗P值小于0.1)。可見,數字化建設更為完善的城市地區,數字適老化發展水平更高,加之城市老年人口受教育程度普遍偏高,對互聯網接受和利用能力更強[13],因此互聯網的健康促進作用能夠更好發揮。
(四)機制分析
根據前文的理論分析,互聯網使用可能通過提高子女代際支持進而提高空巢老年人健康狀況。現有文獻已經證實了子女的經濟支持、照料支持和情感支持在顯著提高老年人自評健康[29],改善老年人心理健康[21],以及緩解老年人慢性病、提高生活自理能力[30]等方面的積極影響,本文不再贅述。參考現有研究[31],本部分只論證互聯網使用對子女代際支持的影響作為機制檢驗。結果如表8所示。
結果表明,互聯網使用對子女經濟支持、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均有顯著正向影響。使用互聯網的空巢老年人獲得的子女經濟支持、生活照料和電話聯系頻率分別提升0.257、0.031和0.532個單位。由此可見,空巢老年人通過使用互聯網能夠獲得更多的子女代際支持,并且子女精神慰藉增加最多,其次是經濟支持,生活照料增加最少。假設3得證,即互聯網使用通過提高子女代際支持進而改善空巢老年人健康狀況。
四、結論與建議
(一)結論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的主要結論如下:第一,互聯網使用在空巢老年人群體表現出顯著健康增益效應。實證結果表明,使用互聯網對老年人的自評健康、客觀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都有顯著正向影響,并且對心理健康的增益作用大于身體健康。第二,互聯網使用在不同活動類型和不同老年群體的健康回報具有異質性。空巢老年人通過互聯網參與學習、工作等正式生產性活動有助于改善其身心健康狀況,而網上玩游戲、聊天等非正式休閑活動并未表現出顯著的健康增益效應。城鄉差異方面,相較于農村,互聯網使用的健康增益效應在城市空巢老年群體作用更大。并且,互聯網使用對農村老年人的自評健康并未表現顯著促進作用。第三,子女代際支持發揮顯著機制作用。互聯網使用可以通過提高子女經濟支持、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進而改善空巢老年人身心健康狀況。
(二)建議
根據以上研究結論,本研究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政府層面要加速推進互聯網適老化發展,充分發揮互聯網使用對老年群體的健康增益效應,使更多老年人共享數字紅利。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健康養老具有積極意義。但是,目前互聯網在老年群體的“數字鴻溝”難以跨越,數字不平等現象依然存在。在“互聯網+養老”的背景下,政府首先應加大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尤其是農村地區的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加速推進互聯網適老化發展[13]。其次,在制度設計時,還要注重智能設備、互聯網產品、操作流程、功能設計等的研發投入和改造,營造老年數字包容的互聯網環境。最后,應重視互聯網適老化發展過程中風險問題,加強網絡監管,減少老年人遭受互聯網詐騙等負面影響,為老年人享受數字生活提供保障。
第二,社會層面應重視老年群體參與互聯網活動的多樣性以及健康回報的差異性。一方面,社會組織應積極向中老年人尤其是農村空巢老年人提供互聯網普及教育,使其熟悉各種網絡功能,與政府合力彌合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的“數字鴻溝”,充分發揮互聯網對老年人身心健康的促進作用。另一方面,相關機構還應針對中老年群體,設計研發適合其使用的內容,豐富老年群體通過互聯網積極休閑娛樂與工作學習等線上活動,并提供相對應的培訓教育,使老年人不僅能正確使用互聯網,還能通過互聯網學習各種健康知識或參與工作等社會活動,維持良好身心健康的同時順利實現個人的再社會化和整個社會的積極老齡化。
第三,家庭層面應提供更多的經濟支持、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發揮家庭代際支持對促進老年人身心健康的機制作用。家庭代際支持是當前我國老年人養老資源的主要來源,也是老年人防范健康風險的最后一道防線。子女向老人提供的物質和非物質支持對老年人享受健康、幸福的晚年生活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互聯網強大的鏈接性能夠確保社會養老保障資源的貫通[32]。互聯網打破了當前空巢家庭代際交流的時空壁壘,為重建家庭內部代際交流渠道、重塑親密的代際關系提供了技術支持。子女可以利用互聯網向異地父母提供穩固的養老資源支持,保持密切聯系,改善其身心健康。另一方面,子女還可以通過電話、視頻等途徑為父母提供互聯網使用的指導和幫助,提高老人對互聯網的適應能力,盡快融入互聯網社會,共享“數字紅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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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gital Enhancement and Intergenerational Support:
The Impact of
Internet Use on the Health of Empty-Nest Elderly and Its Underlying Mechanisms
Abstract: Based on the data of the 2020 China Health and Elderly Care Longitudinal Survey (CHARLS), the impact and mechanism of action for Internet literacy on the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of empty nesters were empirically studied by using OLS, PSM, 2SLS and other methods. The results indicate that elderly individuals who are Internet competent generally report better self-assessed health status both physically and mentally. Specifically, use of Internet for formal productive purposes has a significant positive effect on health, whereas non-formal recreational Internet use does not show a significant relationship with the health status of elderly population. Additionally, the positive impact of Internet literacy on health condition of aged population is more pronounced in urban areas. Further mechanism analysis reveals that use of Internet can enhance intergenerational support from children, thereby improving the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of elderly individuals. The paper suggests that the government should accelerate the transformation of Internet in compliance with the needs of elderly population and develop a digital environment that is elderly-friendly. Social organizations should advocate “ reciprocal filial duty of the young in term of their parents’ digital literacy” , enabling the elderly population to benefit from the profits of digital era. In their families, intergenerational support should be collaboratively strengthened to achieve purpose of aging in good health .
Keywords: Internet literacy; empty-nesters;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intergenerational support